《佛商》琼楼玉女

16、明楼寺

　　赶早飞机从深圳飞南京，需要两个多小时，到达南京禄口机场，许素贞租了辆黑色轿车，让汪小海开着，她坐在后座位半眯着，脑子却不停运转着，这位在脑海里没有太深印象的校友，却在她危难关头送来一百五十万，这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胸襟和境界！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康清明能在几年时间坐上明楼寺的方丈，智慧和谋略是必备的，这些年能时刻关注着当年帮助过他的人，仁义也是有的，能在恩人困境中伸出援助之手，说明他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许素贞如禅定般继续思考，这样一个人和他说话，玩虚的假的没意义，只能带着一颗赤诚之心亲自上门去拜访他，顺便听他这位常年研究佛学的校友点化一下处于泥潭中的自己。
　　许素贞看向窗外，轿车已到达扬州和泰州的交界处，细数日子，许素贞已经好多年没回家乡了，仿佛隔了半个世纪，一眨眼，她成了家乡的过客，陌生了许多。
　　明楼寺位于扬州和泰州的交界处，是一座古寺，历经了千年的风吹雨打，除了寺院的房子旧了些，古寺的风貌依然肃穆，经过政府的多次整修，添加了些商业上的建筑，它还和多年前许素贞去烧香的古寺一样，刚入寺院台阶便闻到了燃香的味道，许素贞很喜欢香火味，觉得闻着香味便离佛祖更近了一些，这或许是心理作用。
　　不过年不过节的，寺院烧香拜佛的人并不多，零散几个人应该是游客，观摩一下此地的景色而已。
　　许素贞走到管理处，将自己的名片递上去说：“麻烦了，我是来拜访明空方丈的。”
　　管理处是类似保安的人，接过许素贞的名片，提起座机拨通说：“这边有位叫许素贞的女士拜访明空方丈，麻烦通报一下。”
　　没过多久出来一个人，便是那个去深圳的方丈助理，他看见许素贞已比第一次见她熟悉了许多，笑道：“许总，这边请。”
　　许素贞看着助理说：“以后去深圳，一定要提前打电话我，吃喝住行你许姐我包了。”
　　助理不好意思的挠着光头：“那先谢谢许总了。”
　　许素贞笑容满面道：“叫许姐，显得亲。”
　　助理嘿嘿笑：“那先在这谢谢许姐了。”
　　汪小海跟在许素贞身后，像个司机，又像个助理，双手提着两盒茶叶，跟随着许素贞到达了寺院方丈待客的茶室，寺院是古建筑，茶室弄个了榻榻米，上面放着个方桌，几片蒲团，方桌上点燃着檀香，细闻，又不像檀香，总归很清雅脱俗的感觉。
　　这时从内室走出来一个人，穿着麻布长裤，上衣是长袖麻布衫，脚上一双黑色布鞋，手带一串佛珠手串，没等对方说话，许素贞赶快走上前握紧对方的手说：“康同学，千言万语，汇成了两个字，感谢！”
　　康清明握着许素贞的手笑言：“许同学，还和当年一样，如皎洁月色般挂在空中，明亮耀眼，世事在变迁，许同学初心依旧啊！还是活力四射的明艳女郎。”
　　许素贞将汪小海手里的两盒茶叶拿过去说：“深圳匆匆来拜访，没带什么，带了两盒潮州茶，凤凰单丛，知晓康同学是个雅人，这喝茶是雅致之人的爱好之一，您别嫌寒酸。”
　　康清明双手接过茶叶笑道：“凤凰单丛，是乌龙茶，这种茶，以其形美，色翠，香郁，味甘特质受到广泛赞誉，听说多次在茶叶中获奖呢！你大老远从深圳带来，岂有嫌弃之理。”
　　这时汪小海走上前跟康清明握手说：“我叫汪小海，许素贞男友，也是扬州大学的，康同学可还有印象。”
　　康清明说：“当年扬州大学胡同口，那晚若不是两位及时出现，我怕会被歹徒抢劫一空，汪同学一声吼，吓跑了抢劫的人，那声吼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呢。”
　　汪小海笑笑：“谁能想到当年一声吼，换来今天这般回报，这回报太厚重了，康同学，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啊！”
　　康清明示意他们坐下说：“不急，等我泡壶茶，我们慢聊。”
　　许素贞对汪小海说：“阿海，难得来寺庙一趟，你先去给佛祖烧柱香去，保佑我们未来财源滚滚。”
　　汪小海看了许素贞一眼说：“康同学也是我校友，大家相聚一起叙叙旧，叙完再去给佛祖烧香也不晚啊！”
　　许素贞杏眼一瞪说：“烧香宜早不宜迟，这样灵验，快去。”
　　汪小海悻悻站起，只得出去，先给佛祖烧香去了。
　　禅房就剩许素贞和康清明两人，许素贞看着康清明将她带来的凤凰单丛扔进刻着经文的茶壶里，壶上除了经文，还刻着八个大字：佛成性见性见心明。
　　他将热水冲进茶壶，凤凰单丛的香郁在禅房散开，他将茶倒入一个印着莲花的陶瓷杯里说：“许同学有什么疑问就问吧？”
　　许素贞端起茶先喝了口说：“您叫我素贞就行。”
　　她将茶杯放下说：“虽然我当年帮衬过您，但我觉得我的那点帮助不值一百五十万，这点我还是有自知自明的。”
　　康清明喝了口茶说：“果然是好茶！”
　　他看向许素贞说：“对于你来说，当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于一个家境清寒，自尊心又极强的学子来说，在没有伤害他自尊的情况下帮助了他，这维护了一个男人的尊严。”
　　他顺手将铜炉里的香灰倒掉，重燃一支盘香说：“当年，扬州大学食堂，你利用生活费常请那些贫困生吃饭，你又怕伤他们自尊，每次请客都是一大帮人，可能你想象不到，两个馒头就着咸菜就是一顿饭，这种搭配我吃两年！直到遇见你，作为学生会扶贫组长，你会组织一些同学将不吃的食堂饭票以最低价卖给那些贫困生，理由也很拙略，说吃腻了食堂，又怕浪费，而我就是那个买低价饭票最多的人。你在没有伤害任何人的自尊下，将扶贫组长的责任尽到，说实话，你留给的不单是我们的尊严，还有对未来的向往。”
　　他停顿了下继续说：“你可能永远不会懂，原生家庭的贫穷所带来的自卑，有的人一生都无法将它从心底消除，有的人或许可以，但需要他的人生有一个带来他阳光的人出现，而你，就是那个带给我阳光的人。这些不比金钱重要？”
　　许素贞说：“我当年没想那么多，就是希望在大学时光做一些有意义的事，那时候太年轻，理想就是想造福人类，等大学毕业了，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做一番事业，光宗耀祖，扬眉吐气。如今真的做起来，才知说的容易做起难！上学时喊的口号，我要做个大老板，赚很多钱，见到受苦受难的穷人就发钱给他们，看到可怜的人就发钱给他们，这些想法现在想想很愚蠢，如今自己屁股都遮不严，还想着造福人类。”
　　康清明说：“理想和现实是相冲的，但没有理想，活在现实里他也是个空架子，人一旦脱离现实，他就会变得理想化，人是因为有理想而敢想敢做，因为现实逼迫而变的勇敢坚强，这两者缺一不可。”
　　许素贞说：“说实话，我在深圳开公司创业并不是为了理想，我不过是想赚很多钱，过上有钱人的日子，这世上有钱才能有更多的选择，最起码人格上，尊严上，不再受辱，最起码有了钱，虽不能为所欲为，但能自由些，人活的像个人一些。”
　　康清明道：“这何尝不是一种理想生活，人赚钱是为什么？单单是为了活着？为了糊口？为了饱腹？这不过是人活着的基本诉求，赚钱的目的是满足自己的理想生活。”
　　他继续说：“什么是理想生活？开着豪车，住着别墅，在家有保姆，出门有保安？这种生活的确能给人带来舒适，但只是身体上的享受。人赚钱的真正目的是价值，对社会的价值，对人生的价值，对别人的价值，甚至有的人把事业发扬光大，赚钱来体现对国家的价值，人一旦有了价值，千金难买。”
　　许素贞问：“怎样才能创造价值？这是个难题，中国自古以来不缺富商，当然也有些开设基金会，捐赠，做慈善的，但背后的阴谋，说白了，有几个不是为了扬名，圈钱的。单纯的慈善，捐赠到需要的人手里，又有几个，蒙蔽双眼假装看不见，这个社会就不黑暗肮脏了？我不信，人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多数人的心都是正义的，但又有谁会把这种争议表达表现出来呢？何尝不是为了自保，装聋作哑，任其发展。”
　　康清明端起一杯茶说：“为什么明知茶是苦的，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喝茶养生了？中国的茶文化在历史上是最有文化底蕴的，为何日本还嚷嚷，他们才是茶文化发源地，原因很简单，是他们足够无耻，为了自己利益足够没底线，白说成黑，就像日本人对南京大屠杀一般，他们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做错，如果历史重来，他们还会这般残忍，日本人不会对南京大屠杀有任何的愧疚感，只有足够无耻足够没底线的人才不会为自己犯下的错而忏悔。你身处商海一样道理，有的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毫无底线，有的人宁愿自己受损，也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做个无底线的商人很简单，出卖良心就足够了，做个有良知的商人很难，取舍之间，犹断生死。”
　　许素贞说：“这是对人性的考验！我也是个贪心的人，从扩店来看，我的贪心随着店越扩越多，而变的更加贪婪。”
　　“无论是做个小老板，还是做个大老板，只要其心至纯，在赚钱的前提下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不做违法的事，偶尔贪心一下也无妨的。人活这一辈子，谁能做到两袖清风，不沾染尘土呢？我们是人，不是神，神仙还下凡做伤天害理的事，人这一生犯点错算什呢！只要良知还在，在有能力的范围下造福一下人类，做一些善举，死后魂魄不至于下十八层地狱的。”
　　康清明的话让许素贞清朗许多，她问道：“康师兄，你觉得深圳国信电讯股份有限公司有没有未来？有时候我也很迷惘，不知自己做的是对是错，自己的每一个决断是成是败，我心里就是想做一番大事出来，但我又害怕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康清明搅弄着茶壶里的茶叶残渣说：“我大学修的是佛学专业，我选这个专业，是个冷门，周围的人都说毕业之后做什么呢？难不成真的去寺庙做和尚念经去！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后来我去中国佛学院读研一年，算是深造自己，对佛有更深的研究。当然真入佛门，不是念几句阿弥陀佛，抄几遍金刚经就算礼佛的，是你发自内心的信仰，去深入学习佛祖的那种胸怀，宽容，度量，慈悲为怀。”
　　康清明笑道：“你只管尊崇自己的内心去走，没有人能比你自己了解自己，知道你自己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想怎么过好自己这一生，就像（西游记）里的唐僧，冒着随时被妖怪吃掉的风险也要走到东土大唐去求取真经，你做事业也要有这种毅力，才能取得真经。”
　　“康师兄，我还想问一句，您投给我这一百五十万，是在您能力范围之内吗？如果超越了能力范围之内，只为报恩，这个钱我拿着有负罪感，也用的不痛快。”
　　哈哈……！康清明笑道：“难不成在你眼里，康清明还是扬州大学时的那个穷小子吗？时势变迁，许素贞现在是深圳国信电讯股份有限公司的老板，康清明也在进步的，投资你这笔钱，对我生活毫无影响，你可以放心用，并不是靠着寺院贪污受贿来的。”
　　许素贞被这般一说，脸红耳赤的笑道：“我这话问的太小人了，今天没有酒，若有酒，我定自罚三杯。”
　　康清明也笑：“我很欣慰你能这般问，说明你心存善意，还是当年扬州大学我认识的那个许素贞，犹如一轮皎月，清明俊朗。”
　　在康清明的陪同下，许素贞去正殿拜了佛祖，烧了香。
　　康清明送她和汪小海到寺院入门的台阶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许素贞也双手合十回礼，汪小海也学着许素贞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走在路上，汪小海说：“你说这康清明多想不开，年纪轻轻便遁入空门，剃了个光头做和尚，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许素贞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屁。”
　　汪小海说：“女人说脏话，是最不雅的行为。”
　　许素贞抽出一根烟点上说：“抽烟更不雅，你能奈我何？”
　　汪小海嘀咕道：“这世上谁能奈你何，你许素贞多有本事啊！谈生意都谈到和尚这来了。“
　　许素贞朝他吐了口烟雾骂道：“滚，丢你个老母哇。”
　　汪小海一脸委屈道：“别再丢了，再丢我老母早晚要被你丢死。”
　　许素贞哈哈一笑拽了个广谱：“你个愣头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