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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这居然是反派大boss?怎么这么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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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居然是江燃?
那个书中权力之巅,杀人不见血的江燃?
周宁饶是吓了一跳。
他侧躺在灰黑的地板上,脸色苍白如纸,些许血迹从嘴角流出,顺着下巴流到地板,将白色T恤的一角染得艳红。精瘦的手臂撑着地板,江燃几次试图再站起来,许是伤得太重,最终都没成功。
就像被割断线的风筝。
从高高的天际摔落,即使侥幸骨架尚好,也知道自己再无翱翔天际的可能。
江燃闭上眼睛,贴在地上,一副任由天命的样子。
仔细看江燃的眉眼,周宁发现,这不是记忆中车祸现场把原主拉出来的人吗?
如果没有他,原主大概会被泄露的火星点燃,烧死在车内。
这也太巧了。
这么想着,一个男人大步走了过来,抓着江燃胸口的衣服,就要把他提起来。T恤迅速变形,在沟壑纵横的褶皱中,灰黑的脚印若隐若现。
这个男人,周宁看着脸熟,好像是原主父亲生意伙伴的儿子,两人在曾经在晚宴上见过,是父亲想给假千金找的对象。
可惜他俩并不着调。
预见到即将发生的斗争,护工把她往后一拉,准备逃离战场。
她这才想起男人的名字,赶在他再次动手前,开口喊道:“顾言深,你干什么?”
顾言深握紧的拳头一顿,扭头朝声音源头看去,一位相貌姣好的女人坐在轮椅上,穿着松垮的病号服。
那不是周宁吗?
她怎么会来普通病房?
周宁的出现像盆冷水泼来,顾言深瞬间冷静不少。这时他才发现,走廊里坐在病床上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围了过来,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闪光灯一闪,中年男人心虚地把手机藏进被子,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看着这情景,他虽愤怒,此刻也觉得尴尬更占上风。
于是清咳一声,抓在江燃胸口的手用力一推,放开了他。
江燃被他推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哼,拳头紧握手臂青筋暴起,汗水从袖口一路直下,坠落在浅灰色的阔腿牛仔裤上。仔细看,裤腿已经洗得发白,可穿在他身上,增添了些艺术的味道。紧皱的眉头微微颤抖,细密的汗水布满上方,染湿了鬓间的碎发。
看来伤得不轻。
小说里江燃是非婚生子。母亲江婉月与父亲顾海原相爱,两人因为身份差距过大,被顾海原的父母拆散。
顾海原不久后接受家族联姻,成婚了。而江婉月分手后发现自己怀孕,她不愿联系顾海原,只好回到家里,家人商讨后,还是决定打掉孩子。
江婉月一开始是同意的。
直到手术前夕,她突然逃跑了。
独自一人生下孩子,还落下了病根,江婉月只活到了江燃十二岁大的时候。期间她一直躲躲藏藏,既害怕顾家来抢孩子,也害怕自家人悲愤的眼神。这份躲藏,让本就缺失父爱的江燃受到了更严重的欺凌。
江婉月身体不好,江燃不想让母亲担心,打不过那些人,他只好将伤痛都藏起来。
母亲临终前,只要清醒着就会为他祈祷,希望上天能保佑他幸福。他也向上天祈祷,想要母亲留在他身边。
大雪纷飞的医院里,医生阿姨垂着手说尽力了,而后又说,可能是爱的奇迹,让母亲奇迹般多活了几个月。
原来世界上,是真的有神的。
后来,他被人接走了,原以为自己又有家人了,好景不长,抚养他的人去世,他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
十四岁的他,站在漫长的黑夜里,明白了自己不被人喜欢的事实,明白了努力也不会得到回应,明白了和烙印一样烫在自己身上的,非婚生子的印记。
他听说这辈子受的苦,是下辈子的福。
于是他放弃了反抗,浑浑噩噩地活在世界上,只求这辈子所有的痛苦,能为来世积攒更多的幸福。
顾言深在知道江燃是父亲的非婚生子后,处处针对他。对于这些针对,江燃是知道的,他无力与顾言深争辩,自己对顾家财产从未觊觎过的事实,面对这些欺凌,也只当是赎罪了。
单看前期的故事,周宁认为,江燃确实是个可怜人。
只是她活了三十五年,知道这个世界,帮人一次简单,帮人长久,很难。
失道者寡助。
落入低谷的人,就像山上滚落的石头,失控的生活会让他情绪奔溃,丧失希望。想要去长久帮助这样的人,自身能力不够强,还可能会被拽着下落。
只有当他自己意识到,想要努力求助,停止下滑,这样的人,她才可能提供长久的帮助。
对于江燃,拼命救原主足够证明,他的底色是善良的。
周宁愿意试一试,看他是不是会自救之人。
看看给他一个反抗的机会,他会不会救自己。
如果他没有想求救的想法,只是一味地想让人把他从泥潭里捞出来,那周宁只能说抱歉了。她大概会简单地给他一些提示,让他逃离危机,避免黑化即可。
人只救自救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顾时深笑得尴尬,他朝女伴使了个眼色,女伴走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大波浪卷往后一扬,是个极其漂亮乖巧的女孩。
周宁对女孩示以微笑,摆摆手,“我之前车祸受伤了,刚醒。”
说完,又指了指面色不佳的江燃,说道:“我出车祸的时候,就是他拼命把我救了出来,我一醒就想着,得过来感谢他。”
听见她的话,江燃睁开眼往周宁方向看,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女孩转头朝他一笑,和煦得如同春日的清泉。
很美。
手心生出些暖意来,他握着手掌,痛意似乎减缓了些。
痛苦的脸上有了笑意,这笑意如石子投进平静的水潭中,溅起水花后,落成一圈圈涟漪,扩散开来。
少见的,存粹的善意。
心里有些欢快,他抬眼,顾言深的憎恨将少有的好心情撞了个粉碎。
“那他还是挺厉害的,有这个本事。”顾言深话里有话,江燃知道是在嘲讽他,“行,那今天我给你一个面子就先回去了,正好和青青还有事。”
说完,叫青青的女伴和周宁再寒暄了几句,两人就要离开。
是时候试一下江燃的反应了,周宁想。
看着江燃,周宁轻声说了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话,而后叫住顾言深,“你们这样就要走了?”
周宁还要干什么?
顾言深闻言诧异,他不知道为什么周宁要管这个闲事,两人也并不像认识的样子,或许是一时的善心作祟,想替江燃要个说法。
江燃长得好看,又救了周宁,自然算是个帅气的恩人。
家丑不可外扬,他不好和周宁解释,再狠狠瞪了眼江燃后,掏出十几张红票子甩了甩,放在江燃兜里。
而后笑得慈祥,似是惊讶地朝周宁笑道:“确实忘了还得给点补偿,虽然他的错事,从未给过补偿。”
话里话外,自己已经仁至义尽的意思。
可周宁没觉得结束了。
她轻声开口,“你是不是还应该道歉呢?”
几个字如巨石砸入深井,江燃听着,心里翻起了惊天巨浪。
道歉?对,是道歉。
没来得及再想,周宁转过头来,又问他,“你觉得需要道歉吗?”
他需要道歉吗?他不知道。
江燃像只迷路的小狗,可怜又无助。周宁眼神带着安抚,静静地看着他,好像此刻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了。
他有这么重要吗?
江燃一直知道,自己是不重要的。
母亲临终前,要他承诺,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怨恨顾家人。
他知道,在母亲心里,顾家人其实更重要。
长辈死后,身边的人将他像个皮球似的踢来踢去。
他知道,他是个包袱。
好在阿姨收留了他,他才有了一个家。可是没多久,阿姨就生病了,她的家人都在给她挣钱养病的路上忙碌,回到房间,冷清一片。
他也想要努力给阿姨挣钱看病。
考上大学,他有更多时间挣钱了。
每当挣钱给阿姨看病,他都有被肯定的感觉。
注意到周宁,是下雨天的派对。
送外卖时在二楼的屋檐下躲雨,望见楼下被人群包裹的周宁,兴奋中藏着麻木的周宁。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同类。
他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世界上会有一个这样的人,和他一样的人。
这样,他就不孤独了。
送外卖的时候,远处发生碰撞的巨响,他顺着张望的人群看到周宁的车,粉色的法拉利侧翻在绿化带旁,汽油泄露泄露,火星子已经起来。
江燃当时只想救她。
没想过什么回报,只想着,要是她能活下来就好了。
周宁就像一面镜子,他透过周宁在看自己,看着在欺凌中逐渐麻木,失去反抗能力的自己。
可周宁问他,怎么想,要不要道歉?
他想要的,顾言深凭什么打他?
可是这个世界叫他忍,忍受,忍受就好了。
反抗是没有意义的。
“你觉得呢?”
周宁再问他。
顾言深看着沉默的江燃,笑得轻蔑,也问,“那你需要我的道歉吗?”
需要,他需要。
话语从喉咙里溢出,他牙齿打颤,想将内心深处的答案说出来。
无形的枷锁扣住他的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看向周宁,只要她再说一句,他就有勇气了,他就敢了。
周宁无法再说了,等了许久,眼神里的期盼早已变得冰冷。
江燃是个不会自救的人。
那就没办法了。
看着江燃迟迟不开口,顾言深知道不需要道歉了,咧开嘴笑得高兴,“周宁,你也看到了吧,他自己也心里有愧,不需要道歉。”
顿了顿,语气变得薄凉,“怎么?还要我再这里等着吗?我可以走了吧?”
这是在点她。
让她别多管闲事。
周宁上辈子活了许久,这种话听了就听了,不会往心里去,只是,还得维持一下表面功夫。帮助江燃阻力太大了,她不会再做这些事了。她笑得抱歉,朝顾言深说道:“没事了……”
“我需要你的道歉。”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江燃打断了。
顾言深反应更快,眉头紧锁,怒气冲冲朝江燃反问,“你要我道歉?”
“是,我要你道歉。”
江燃看着顾言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重申了一遍,“我,要,你,道,歉。”
女伴被顾言深紧绷的手臂吓到了,这是他愤怒至极的前兆。紧握的拳头导致手臂肌肉扩张,衣服也因此紧绷,女伴感觉可能下一秒,就又要打起来了。
气氛变得焦灼。
周宁见状,循循善诱,“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在医院打人,这么多人看到了,他嘴角也流血了,如果医院报警了,你是有可能要拘留的,要是闹大的,还会影响我们俩家的合作。”
看着情况不对劲,女伴也开始哄着顾言深。
顾言深恨恨地看着江燃,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了声歉。
道完歉,也没再和周宁告别,直接转身离开。
还是女伴赔礼道歉,而后转身去追顾言深。
两人离开后,江燃支撑不住身体,脱力滑坐在地上,看着些许狼狈。
刘海被汗水的打湿贴在额头,衣服变形,沾染些许血迹。这些痕迹没让他失去清爽,反而增添了一些魅力,往那一坐,看着像是表演后脱力的帅气吉他手。
“谢谢你。”江燃对周宁诚恳地表达感谢。
谢谢你的帮助,谢谢你的那句话,他才有让顾言深道歉的勇气。
「你觉得这就是你的命运吗?」周宁对他说的那句话。
原来在心里,他从未觉得这是自己的命运,他一直想改变,却没有勇气。
周宁挑眉,“你应该感谢你自己,毕竟,是你先救的我。”
江燃莞尔,他冷脸时像别人欠了他几万块钱,笑起来却意外的轻盈。
“你好像变了。”
“嗯?”周宁语气上扬,“你认识我?”
“毕竟你在学校很耀眼。”
耀眼?真的吗?虽然说原主在学校确实很容易一呼百应。
周宁心里轻松了许多,江燃是有改变的想法了,后续的很多事都更好操作了。
如果将他拉回正派,男主战胜不了反派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起来吧,地上凉。”周宁朝江燃伸出手。
江燃回握,粗糙的手掌带着老茧,手掌微凉。
他很高,周宁坐着轮椅只到他肋骨,抬头正好可以看到他的下巴,还沾了血迹,脆弱又野性。
“江燃……江燃……”301病房传来断断续续地呼唤,是个女人的声音。
呼唤并未停止,病房门口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对江燃说道:“你阿姨叫你嘞。”
“好,我马上就过去。”
江燃准备和周宁道别,却发现她脸色苍白。
“你怎么了?”他蹲下来问周宁。
周宁却抓住他的手臂。
他注意到周宁的手在颤抖。
怎……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