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趣》曼呐

1、第 1 章

　　《鲛绡夜语》

　　人类客市的灯火在暮色亮闪。
　　我裹着半旧的鲛绡斗篷，将尾鳍的鳞片一寸寸压进粗布裙褶下。那些被月光浸透的银蓝，此刻正隔着两层衣料发烫，仿佛有千万只萤火虫在裙底扑棱，稍不留神便要破茧而出。我上岸了。

　　"珠悬青鬓侧，绡叠素衣间。"我默念着这句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鬓边缀的珍珠。这是今晨用三滴泪换的，店主说这样的成色，在陆上能抵十匹绸缎。可他不知道，鲛人落泪时，尾鳍会泛起珊瑚色的光，像被揉碎的晚霞——那是比珍珠更危险的秘密。

　　转过第三个巷口时，风忽然大了。鲛绡被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半截泛着珠光的尾鳍。我猛地按住衣角，却听见身后传来清脆的铃响。卖灯笼的老妪眯起眼睛："姑娘的裙子，怎么像会发光？"

　　"是...是绣了银线。"我低头快走，发间珍珠撞出细碎的声响。尾鳍在裙下不安地摆动，鳞片刮过粗布，发出沙沙的摩擦声。这声音让我想起幼时在珊瑚丛中穿梭，海藻拂过尾鳍的轻响。那时我总爱故意甩动尾巴，看水波荡开一圈圈银色的涟漪。

　　酒肆的招牌在风里摇晃，木牌上的漆字被岁月磨得发白。我站在檐下，看着自己的影子被灯笼拉得老长。影子里的尾巴清晰可见，像一弯被拉长的月牙。

　　"姑娘要什么酒？"店小二的声音惊得我差点跳起来。尾鳍在裙下猛地一缩，鳞片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咚，仿佛有串风铃被风吹散。

　　"我...我..."我盯着脚尖，生怕抬头时会被看穿。鲛绡下，尾鳍正以一种奇怪的频率颤动，像条被搁浅的鱼。"要...要最淡的。"

　　店小二笑了："酒都烈，姑娘怕是喝不惯。"他转身去取酒时，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尾鳍在裙下不安地翻卷，鳞片刮过皮肤，带来细密的刺痛。这疼痛让我清醒，也让我恐惧——我是一只不该上岸的鲛人，却为了那句"人间有比月光更温柔的灯火"，偷换了双腿，藏起了尾巴。

　　酒端上来了，盛在青瓷碗里，映着灯笼的光，像一汪凝固的月光。我伸手去接，鲛绡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几片未褪尽的鳞。店小二的目光扫过，我慌忙缩回手，酒液在碗里荡出涟漪。

　　"姑娘的手..."

　　"被海风吹的。"我抢着说，尾鳍在裙下猛地一甩，撞翻了旁边的凳子。这动静引来几道好奇的目光，我慌乱地扶起凳子，却感觉尾鳍正不受控制地舒展，鳞片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露尾巴，生怕尾巴，啦，生怕尾巴暴露。

　　这念头在脑海里循环，像海浪拍打礁石。我抓起酒碗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下尾鳍的躁动。它正在苏醒，像被春风唤醒的蛇，在裙下蜿蜒，鳞片一张一合，发出细碎的声响。

　　"姑娘还要吗？"

　　"不...不了。"我踉跄着起身，鲛绡斗篷滑落半边。尾鳍终于彻底暴露在灯光下，银蓝的鳞片闪烁如星，每一片都映着周围人惊愕的脸。

　　风忽然停了。酒肆里的喧嚣也停了。所有声音都退去，只剩下我剧烈的心跳，和尾鳍摆动时带起的水声——那声音如此清晰，仿佛我仍置身海底，周围是游动的鱼群和摇曳的海藻。

　　"鲛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我转身就跑，尾鳍在身后甩出晶莹的水珠，落地即化。人群自动分开，像被刀劈开的海浪。我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惊呼，听见酒碗碎裂的声音，听见自己的呼吸在耳畔轰鸣。

　　帕露尾巴，生怕尾巴，啦，生怕尾巴暴露。

　　可现在，它终于露了。在鲛客市的灯火里，在人类的惊呼中，像一面被掀开的帘幕，露出了背后最真实的自己。

　　我跑过青石板路，跑过挂满灯笼的巷子，跑过卖珍珠的摊位。尾鳍在身后划出银色的轨迹，像流星划过夜空。风灌进耳朵，带着海水的咸涩。我忽然笑了——原来暴露尾巴，并没有想象中可怕。

　　前方是海。月光铺在浪尖上，像一条银色的路。我纵身跃入水中，尾鳍舒展成最美的弧线。那些被压抑的鳞片终于自由，在月光下闪烁如星。我听见身后传来遥远的呼喊，但那声音很快被海浪吞没。

　　海底的月光比陆上更温柔。我摆动着尾鳍，游过珊瑚丛，游过鱼群，游向最深的蓝色。那里没有鲛客市的灯火，没有人类的惊呼，只有永恒的月光，和最真实的自己。

　　露尾巴，生怕尾巴，啦，生怕尾巴暴露。

　　可现在，我宁愿永远暴露着尾巴，在月光下自由地游弋。在人类的街上，自由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