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之下真相之上》happykuain

4、第 4 章

　　凌晨两点，“老周记”砂锅粥铺依旧人声鼎沸。油腻的灯光下，沈青和顾明臻面对面坐在一张靠墙的矮桌旁，面前各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海鲜粥。

　　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是顾明臻。她依旧穿着那身宽大的运动服，脸上还沾着码头留下的灰尘，但拿着一次性塑料勺的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别扭优雅。她小口吹着气，谨慎地尝了一口粥，眉头微微舒展。

　　“怎么样？比米其林餐厅的龙虾汤如何？”沈青舀起一大勺粥，连带着蚝仔和虾仁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语气带着点戏谑。

　　“温度刚好，味道……很鲜。”顾明臻客观地评价，避开了比较。她抬眼看向沈青，对方正毫无形象地大口吃着，额角还带着刚才奔跑后的细汗，脸颊因为热粥而泛红，整个人在油腻的灯光下显得生动而……真实。

　　“刚才那些照片，够用吗？”顾明臻放下勺子，切入正题。

　　沈青吞下嘴里的食物，拿出那个便携相机，快速回放。“陈浩动手的画面，几个打手的正脸，还有他们从后巷搬出来的箱子，虽然没开箱，但结合线报，足够写一篇有分量的内参了。不过……”她顿了顿，眉头微蹙，“这事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

　　“陈浩黑吃黑，动静太大了。不像他平时的风格。而且，那两辆面包车来得太快，撤得也干脆，像是……早有准备，但不是为了交易，更像是为了制造混乱。”沈青用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粥，“我怀疑，码头那晚的事，和今晚的事，可能有联系。”

　　顾明臻眼神一凝：“你是说，绑架我的那伙人，和陈浩有关？”

　　“不一定直接有关，但可能共享同一个‘压力源’。”沈青压低声音，“陈浩急着清库存，甚至不惜对合作多年的手下动粗，说明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可能来自上游，也可能来自……其他想插手这条线的人。码头绑架案，目标是你，但时机太巧了，正好在我盯上陈浩交易的时候。今晚的冲突，也可能是有人想逼陈浩乱中出错，好趁机接手他的生意。”

　　顾明臻沉默地听着，慢慢消化着这些她从未接触过的、隐藏在城市光鲜表面下的暗流逻辑。“所以，我可能……无意中撞进了一个更大的漩涡？”

　　“可以这么理解。”沈青看着她，目光锐利，“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顾小姐。这笔‘学费’我可以退给你，昨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再往下走，水会越来越深，也越来越脏。”

　　砂锅粥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周围是食客的喧哗，碗筷的碰撞声，老板的吆喝声，构成一幅鲜活的人间烟火图。但她们所在的这个角落，空气却仿佛凝固了。

　　顾明臻没有立刻回答。她低下头，看着碗里袅袅升起的热气，想起昨晚被塞进车里时的窒息感，想起刚才后巷传来的惨叫和沈青毫不犹豫冲出去的背影，想起握着方向盘追踪时心脏狂跳却又异常清醒的感觉。

　　这种“脏”和“危险”，是她过去二十多年生活在无菌象牙塔里从未想象过的。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恐惧，反而有一种……挣脱了某种无形枷锁的、近乎战栗的自由感。

　　她抬起头，迎上沈青的目光，眼神平静而坚定：“我付了学费，沈老师。而且，我已经在漩涡里了，不是吗？现在退出，对方就会放过我吗？”

　　沈青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咧嘴一笑，带着点痞气和欣赏：“行，算你有种。那明天开始，课程升级。”

　　她拿出手机，快速操作了几下，将几张处理过的照片发到一个加密邮箱。“内参明天一早会送到该送的人手里，够陈浩喝一壶的。但我们不能停，得趁他阵脚大乱的时候，挖更深的东西。”

　　“接下来做什么？”

　　“两条线。”沈青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我继续盯陈浩和他背后的关系网，特别是码头管委会那边。第二，”她看向顾明臻，“你，发挥你的优势。”

　　“我的优势？”

　　“你的身份，你的圈子。”沈青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陈浩这种级别的，光靠我们这样蹲点拍点打架斗殴，扳不倒他。需要上层的关系和资金流向。你认识的人里，有没有可能接触到港口、海关、或者与海丰渔业有业务往来的人？不用直接问，只需要留意相关信息，比如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人事变动、资金审查，或者……谁对海丰渔业的生意突然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兴趣。”

　　顾明臻立刻明白了。这是要她回到自己的世界，用另一种方式扮演“调查员”。这比她想象中更复杂，也更……刺激。

　　“我明白了。”她点点头，“我会留意。”

　　“记住，只是留意，别主动打听，别暴露意图。”沈青严肃叮嘱，“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嗯。”顾明臻应下，心里已经开始快速过滤她近期可能需要接触的人和场合。

　　吃完粥，沈青抢着付了钱，虽然只是几十块。“算是庆祝你首战告捷，虽然差点挂了彩。”她调侃道。

　　回到车上，已是凌晨三点。城市褪去了喧嚣，陷入沉睡。沈青开车送顾明臻回云庭苑。一路无话，只有电台里流淌着舒缓的夜曲。

　　快到小区门口时，顾明臻突然开口：“沈老师，谢谢你。”

　　“谢我什么？带你吃路边摊？”沈青打着方向盘，漫不经心。

　　“谢谢你没把我扔下。”顾明臻的声音很轻，却清晰。

　　沈青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顾明臻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霓虹，侧脸在流动的光影里显得有些模糊。

　　“收了钱的，得有职业道德。”沈青干巴巴地回答。

　　顾明臻嘴角弯了弯，没再说话。

　　车在云庭苑气派的大门外停下。顾明臻解开安全带，下车前，回头对沈青说：“明天我会准时到工作室。还有，衣服……我会准备更‘合适’的。”

　　沈青看着她走进那扇需要指纹识别的大门，消失在绿树掩映的庭院深处，才缓缓发动车子离开。

　　她打开车窗，让夜风灌进来，吹散车厢里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鸢尾花香。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放起今晚的片段：顾明臻紧握方向盘时紧绷的侧脸，她递过来水瓶时微凉的手指，还有那句“谢谢你没把我扔下”。

　　“麻烦精。”沈青低声骂了一句，却感觉胸口某个地方，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堵了。

　　也许，这个“学徒”，并不完全是个负担。

　　而另一边，顾明臻回到空荡冰冷的别墅，脱下那身沾满灰尘的运动服，走进浴室。热水冲刷着身体，带走疲惫，却带不走大脑的兴奋。她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发亮、脸颊还带着运动后红晕的自己，感到一种陌生的活力。

　　这种在危险边缘试探、凭借自己的观察和判断行动、甚至能保护同伴（虽然沈青可能不承认）的感觉，比她在任何一场慈善晚宴或商业谈判中获得的成就感都要强烈得多。

　　她拿起手机，翻看着明天即将举行的、一场由港口管理局某位高层夫人牵头举办的慈善午宴的电子请柬。原本她打算推掉，现在，她改变了主意。

　　也许，那里会有她需要的“信息”。

　　夜色深沉，城市的两个角落，两个背景迥异的女人，因为一场意外的绑架和一笔看似荒唐的交易，命运之线紧紧缠绕，正共同滑向一个未知而危险的漩涡中心。而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在一次次并肩和试探中，悄然发生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