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之下真相之上》happykuain

5、第 5 章

　　《真相周刊》那间逼仄的工作室里，空气里弥漫着隔夜泡面和打印机墨粉的味道。沈青眉头紧锁，盯着白板上新贴的几张模糊照片和错综复杂的连线。照片中心是陈浩，周围辐射出“海丰渔业”、“码头管委会副主任”、“疑似走私货流”等关键词。旁边另一块区域，则贴着从旧报纸上剪下的、关于顾家商业版图及关联方（包括世交周氏家族）的新闻报道，中间用红笔打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陈浩那边暂时消停了，内参起了作用，他被叫去谈话，货栈也关了。”沈青用马克笔敲了敲白板，“但这更像是断尾求生。真正的大家伙，还藏在后面。”

　　顾明臻坐在旁边的转椅上，已经换上了一身看起来普通不少、但剪裁依旧得体的深色休闲装，正低头快速浏览着平板电脑上的一份电子请柬。闻声，她抬起头，目光清亮：“我收到一个邀请。明晚，港口管理局张副局长的夫人举办慈善拍卖晚宴，我父亲和周伯伯（周氏家族掌舵人周世宏）都会出席。”

　　沈青动作一顿，看向她：“周世宏？和你家是世交？”

　　“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顾明臻语气平静，“周伯伯一直很关心我。昨晚他还打电话来，问起我最近的情况，特别提到了码头那晚的事，说很担心，让我少去‘不安全’的地方。”她顿了顿，看向沈青，“他消息很灵通。”

　　沈青眼神一凛。码头绑架案，警方记录被压着，媒体没报道，周世宏却知道“码头那晚的事”？是顾明臻家里说的，还是……他有别的消息来源？

　　“这个晚宴，是个机会。”顾明臻将平板转向沈青，屏幕上显示着晚宴流程和部分嘉宾名单，“张副局长主管码头安全与合规，周氏企业旗下有重要的港口物流业务。他们在这种场合的交谈，或许能透露出风向。而且，我可以用‘受惊后散心’的理由参加，不会引人怀疑。”

　　沈青盯着名单，大脑飞速运转。让顾明臻去？太冒险了，周世宏明显起了疑心。不让她去？这可能是接近核心信息最近的路。

　　“你确定要掺和进来？周世宏如果真有问题，你就是在刀尖上跳舞。”沈青语气严肃。

　　“我从被绑那一刻起，就已经在刀尖上了。”顾明臻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红色记号笔，在“周氏”和“码头”之间画了一条粗线，“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接近。我知道怎么在那个圈子里说话，怎么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你需要信息，而我能接触到信息源。这是最优解。”

　　沈青看着她冷静的侧脸，不得不承认，这位“学徒”的学习能力和胆识远超预期。但让她独自深入虎穴？

　　“我跟你一起去。”沈青突然说。

　　顾明臻诧异地转头：“你怎么去？那种场合需要邀请函，而且……”

　　“我不进内场。”沈青打断她，眼神锐利，“我在外面接应。你需要一个‘耳朵’，也需要一条退路。”她快步走到储物柜前，翻出一个看起来像充电宝的小巧设备，递给顾明臻，“微型录音笔，待机时间长，能通过蓝牙实时传输到我的接收器。别主动套话，自然交谈，重点是听他们提及码头、陈浩、海丰渔业，或者任何不寻常的动向。”

　　她又拿出一个更小的、像装饰纽扣的东西：“紧急报警器，用力按下去，我的接收器会震动。如果感觉不对劲，立刻找借口离开，到预定地点汇合。”

　　顾明臻接过设备，仔细听着沈青讲解使用方法，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她没想到沈青会做到这一步。“你……在外面会不会有危险？”

　　“管好你自己。”沈青语气硬邦邦的，但帮她调试设备动作却细致，“记住，安全第一。听到任何不对劲，立刻撤，别犹豫。信息可以再找，人不能折进去。”

　　“明白。”顾明臻点头，将纽扣报警器别在内衬口袋，录音笔藏好。她看着沈青忙碌的背影，忽然低声说：“谢谢。”

　　沈青背影僵了一下，没回头，只是闷声道：“别废话，准备一下晚宴的行头，别太扎眼，但也别掉了你‘顾家大小姐’的份儿，免得让人起疑。”

　　晚九点，丽思卡尔顿酒店宴会厅。水晶灯流光溢彩，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顾明臻穿着一身低调的香槟色缎面长裙，妆容精致，举止得体地周旋在宾客中，与熟悉的世交长辈们寒暄，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受惊后”的脆弱与文静。

　　沈青则坐在酒店对面街角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里，戴着耳机，面前摊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酒店周边的监控画面（她通过一点“技术手段”临时接入了公共监控系统）。耳朵里传来宴会厅悠扬的乐曲声和模糊的交谈声，她紧张地过滤着每一个音节。

　　“明臻啊，脸色好多了，前几天可把周伯伯担心坏了。”一个温和的男声透过耳机传来，是周世宏。

　　“谢谢周伯伯关心，我没事了，就是还有点后怕。”顾明臻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弱。

　　“以后可要小心，那些地方少去。听说最近码头那边不太平，好像还有家渔业公司出了点问题？”周世宏状似无意地提起。

　　沈青精神一振，屏住呼吸。

　　“是吗？我不太清楚。”顾明臻回答得滴水不漏，“爸爸说生意上的事让我少操心。”

　　“呵呵，你爸爸是为你好。不过啊，有些事，该知道的也得知道点。对了，张副局长那边，好像正在狠抓码头安全整顿，估计有些小公司要不好过了。”周世宏的声音带着笑意，却透着一丝试探。

　　顾明臻巧妙地将话题引到了慈善项目上，周世宏也就顺着说了下去。

　　沈青快速记录下关键词：“码头不太平”、“渔业公司出问题”、“安全整顿”。周世宏果然在关注码头，并且似乎知道陈浩公司出事，他是在试探顾明臻知道多少？

　　随后，顾明臻又与张副局长夫人等几人交谈，获取的信息碎片化，但都隐约指向码头近期会有“调整”和“规范化管理”。

　　宴会进行到一半，沈青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接着是顾明臻略微急促的呼吸声，伴随着她压低的声音（似乎是对着录音笔方向）：“他过来了，单独。”

　　沈青立刻坐直身体，调出宴会厅入口处的监控画面。只见一个穿着定制西装、气质阴鸷的年轻男子端着酒杯，径直走向独自站在露台附近的顾明臻。沈青认出那人，是周世宏的独子，周允城，风评不佳。

　　“明臻妹妹，一个人躲清静？”周允城的声音带着轻佻。

　　“允城哥。”顾明臻语气疏离。

　　“听说你前几天在码头遇到了点意外？”周允城凑近了些，声音压低，“没吓着吧？要不要哥哥帮你查查，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我们顾家大小姐？”

　　耳机里，顾明臻的呼吸似乎停了一瞬。沈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谢谢允城哥，警方已经在处理了。”顾明臻的声音保持镇定。

　　“警方？”周允城嗤笑一声，“那帮人能顶什么用？码头那地方，水浑着呢。不过你放心，以后有哥哥罩着你，保证没人再敢动你。”他话里有话，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熟稔和掌控欲。

　　沈青手指收紧，几乎要按下通讯键让顾明臻立刻撤离。

　　就在这时，顾明臻突然轻轻“哎呀”一声，带着歉意说：“抱歉允城哥，我手机好像忘在座位上了，失陪一下。” 她借口离开，脚步从容，但耳机里传来的细微喘息暴露了她的紧张。

　　沈青看着监控里周允城盯着顾明臻背影的阴沉眼神，立刻启动车子，同时对着微型麦克风低声说：“做得好，按计划撤离，侧门。”

　　五分钟后，顾明臻的身影出现在酒店侧门。沈青的车滑到她面前，车门解锁。顾明臻快速上车，关上门，长长舒了一口气，指尖微微发颤。

　　“没事吧？”沈青一边开车汇入车流，一边从后视镜看她。

　　“没事。”顾明臻摇摇头，取下微型设备，递还给沈青，眼神复杂，“周允城的话，你听到了？”

　　“嗯。”沈青脸色凝重，“他不仅知道绑架案，语气还那么肯定‘以后没人敢动你’，要么是知道内情，要么……他就是‘内情’的一部分。周家这潭水，比我们想的还深。”

　　车里陷入短暂的沉默。今晚的行动，获取的信息有限，却证实了危险的逼近。

　　“抱歉，没拿到更直接证据。”顾明臻有些歉然。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沈青看着前方夜色，语气是少有的温和，“在这种场合保持冷静，全身而退，就是胜利。信息可以慢慢拼凑。”

　　顾明臻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心头微暖。

　　沈青将车停在离云庭苑还有一个路口的地方，这是她们约定的安全距离。顾明臻准备下车时，沈青突然叫住她。

　　“这个给你。”她递过去一个普通的牛皮纸文件袋。

　　顾明臻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她之前作为“学费”给沈青的那张不记名银行卡。

　　“这是……”

　　“第一阶段‘教学’结束，这是退款。”沈青目视前方，语气平淡，“接下来的事，已经超出了‘教学’范围。你是我的……信息合作方，不是学生。合作，不谈钱。”

　　顾明臻拿着那张卡，愣住了。她看着沈青线条利落的侧脸，在路灯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可靠。她忽然明白，这不是客气，而是沈青划下的一道线——一道将她们从“交易”转向“伙伴”的线。

　　她沉默了几秒，将卡轻轻放回文件袋，却没有收下，而是放回了车后座。

　　“合作也需要经费，沈老师。”她推门下车，回头看向沈青，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下次行动，油钱我出。”

　　说完，她关上车门，身影融入夜色，走向不远处的豪宅区大门。

　　沈青看着那个文件袋，又看看顾明臻消失在门禁后的背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却低笑了一声。

　　“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她发动车子，驶离这片与她格格不入的街区。车载收音机里，午夜新闻正在播报：“……本市港口管理局表示，将进一步加强码头区域安全管理，推动产业规范化升级……”

　　风暴，正在悄无声息地积聚。而她们，已经站在了风暴眼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