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溪九湘

1、他说他又梦见了我

　　这是一个人与妖共处的世道，以及大家都不想提的东西——鬼怪，邪祟，就是这么一个世间，总有人要拯救苍生，要说一个人尽皆知的第一美谈莫过于：对月携尽欢，世间常尽欢。

　　这说的是当年那个对月和尽欢。
　　这个尽欢可不是人，而是雪峰山上的一只狐狸。
　　这倒也是个奇谈，人与妖关系其实不太好，人妖两族互相都看不顺眼……

　　在说书的地方每天固定节目都有他们。

　　“说书的，你这一天都讲这些，这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对月尽欢啊？”
　　“就是就是，要我说啊，那个……那个对月仙君那才叫个厉害，能让叶望秋下山陪他闯江湖。”
　　“这什么话？要我看，那雪峰的主啊是好妖不是？反正帮了大家这么多，唉，百年得一见啊。”

　　………

　　相传在许多年前，百年一遇的天才关时年还是个散修，当时就受村庄百姓委托，前去雪峰山脚下除一些小邪祟，途中险些遇难，那时他遇见了另一个百年一遇的天才——叶望秋。

　　叶望秋倚在树旁看见关时年和两只邪祟打斗，渐渐落入下风。他右手凝出一把剑，用力往前一挥。剑气化为两道劈在邪祟身上，随后消失不见。
　　“何人在雪峰山脚下？”叶望秋走到关时年面前。
　　关时年大口喘着气，抬头一看，好一个俊美的男子：“在下关时年，散修，特受山下百姓委托来的。”
　　叶望秋打量了一下他，问：“你可有妻女，家室？”
　　关时年气笑了，怎么，没有就杀了我，还是说，他喜欢我？
　　“没有。”关时年如实道来。
　　“父母也没有？”叶望秋问。
　　这人来找茬的吧？关时年再次点头：“天才都是孤单的。”
　　叶望秋皱眉，想了下。说：“我能让你不孤单。”
　　关时年后退几步，妈的，这人真的是想要自己死，叶望秋注意到他后退，伸手抓住他：“你跑什么？”
　　“我去你的，你想要我死还不让挣扎啊？”关时年怒骂。
　　叶望秋问道：“我什么时候想要你死？”
　　关时年说：“就刚才，不是想要我死，问我那么多干什么？”
　　叶望秋恍然大悟，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我陪你一起，我们，结拜如何，或者，在山上也行，我可以保你一世平安。”
　　关时年更想跑了，莫名其妙说一大堆，说要和自己结拜，现在又说要上山保护自己，关时年越想越害怕。
　　“你是山大王啊？”
　　叶望秋问：“你怎么知道？”

　　叶望秋后来还把狐狸尾巴和耳朵漏出来证明自己。
　　关时年看到毛茸茸的叶望秋后，脚跟灌了铅一样，走不动路了。
　　一想这关时年就说要一起闯荡江湖。

　　关时年当时就赠予了叶望秋玉佩一枚，而叶望秋也时刻挂在腰间，后来一人一妖志同道合。

　　于是，狐仙随他闯荡江湖，救焚拯溺。

　　二人因此一举年少成名。

　　一白一红出现于江湖间。

　　关时年为人正直，笑谈人间，百姓敬称关时年为对月，叶望秋为人直率，尤为喜欢热闹，敬称为尽欢。

　　好景不长，鬼门的防御早已年久失修，邪祟的出逃使得天下大乱。
　　叶望秋被第一宗门北炎宗应邀入宗门，强强联手，前去除秽。
　　尽欢隐归雪峰山林，守护山中生灵。

　　自此二人分散，邪祟百出，天下大乱。

　　三年后，天下得以太平，叶望秋再度出山寻昔日挚友，却得知当年好友大战间为救苍生于大战第二年秋逝世。
　　北炎宗破例让叶望秋去门派后山祭奠。

　　后来这世间丑谈也是他：尽欢不见月，欢不近当年。
　　说的是叶望秋知道关时年死后就自暴自弃。
　　在祭奠完关时年后，叶望秋性情大变带着关时年回到山中一处山洞，，那山洞传说是天上的龙变化的，洞外有两个洞口，活像龙的眼镜，叶望秋用寒冰把关时年的遗体冰封于山顶。
　　回到山林后的叶望秋习得各种法术，却不曾沾染一丝邪术，他只为复活关时年。
　　这期间谁也不能把他和当年意气风发的尽欢狐仙想到一起。如同两个人一般，天差地别。

　　山神与雪峰同在，雪峰山没了，那么山神也就死了，然后雪峰会选出下一任山神。
　　在邪祟大战结束后，一道从天上来的光劈在雪峰上，叶望秋成为了新的山神。

　　而雪峰也因叶望秋闭关再无人踏足。

　　而这些年里，叶望秋不知道去过多少次阴阳仙君那，无一例外都是为了关时年复活。
　　最终，阴阳仙君烦了告诉了叶望秋，在关时年死时，他便没有渡到灵魂，他的灵魂或许仍旧在身内，这算不上死去。但还有一种可能，在大战中关时年或许已被腐蚀掉了灵魂。
　　若是前者是否能再次醒来，这便是时间的问题。若是后者……永世不得超生。
　　叶望秋只听进前者便欣喜若狂。
　　他说：“哪怕是十年百年千年万年，我也等的起。”

　　后来，叶望秋在山腰上又盖了座木屋，他活的比之前更洒脱了些，每个月初都会换上了白色的衣服去山顶冰封住的地方陪关时年几日。
　　叶望秋想关时年想的紧，渐渐地变成了每天都上山把他解冻后抱一抱，后来觉得有点麻烦，干脆做了个冰棺给他。

　　苦日子磨去了他之前的傲气，他猛然想起了曾经两人说过要救焚拯溺，他开始频繁下山，去做些小事。

　　山角下一处村庄的稻子熟了，他主动要去收割，在那里，人们热情感谢他，这一次，他才知道自己心中的空落落是怎么回事，他发现，曾经见证过自己和关时年站在一块的人，几乎在那场除邪祟的大战中死去了。
　　再后来，他就刻意减少了去村庄的次数，时常就待在山腰上的别院。

　　时间一晃又过了许久，叶望秋趴在关时年冰棺上，他回忆着这么多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一年，邪祟百出，曾说好共建门派的关时年义无反顾的进入了北炎宗，叶望秋失望回到雪峰，守护生灵。
　　第二年，邪祟仍在世间，雪峰生灵涂炭，叶望秋自断一尾化成屏障才保住了山中生灵。
　　第三年末，天下太平，叶望秋想问个清楚却才知道原来昔日好友已经过世，他不相信关时年是为了名声才进的北炎宗。
　　第四年，他习得各种法术，为救关时年。
　　第九年，阴阳仙君说关时年并未真正死去，叶望秋便义无反顾的等。

　　…………

　　叶望秋就在山洞里就这么又等了十四年。

　　光从洞口照耀进来，阳光打在叶望秋的脸上。
　　这一刻，他想明白了，没有关时年的千年万年他等不起。

　　叶望秋起身时双脚已经麻木，他跌跌撞撞走到山洞口处，除了这里，山下的一切都开始迎来新生，是春天到了。
　　他想不明白，但他相信关时年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转头回到山洞，叶望秋把关时年从冰棺里抱出放在一旁用兽皮包裏着的石椅，过了这么年他还是当初记忆中那张脸。
　　叶望秋单膝跪在关时年面前，仔细看了看有什么不足，帮他整理衣角处。

　　他看的有些入神了，他回想起当初关时年说的走遍天下，可他们四处奔波，也未走出过多远。
　　而他自己已经在这里一晌贪欢了十四年。

　　最后，他拿起关时年没有温度的手轻轻放在脸颊处哈着气。
　　“我得先回院子里打扫一下再来陪你。”

　　叶望秋轻轻把关时年放回冰棺中，拉着他的左手在唇边亲了又亲。
　　这是十四年来他第一次这样。

　　叶望秋一步三回头看着山洞。
　　如果，明天他就会醒来呢？如果他一个人在山洞害怕呢？

　　昔日的院子被山中的小动物保存完好。
　　叶望秋看到屋顶上的松鼠，心中暖阳阳的：“麻烦了。”
　　松鼠听到后，连忙从屋顶上下来：“山神回来了！山神回来了。”

　　林子里的动物全都聚集到了院子附近，叶望秋心中感慨着。
　　在邪祟出逃那年，林中的动物几乎快和树木一块没了，如今山林里的动物已经数不尽了。
　　它们吱吱喳喳讨论，后来一个个恭恭敬敬的低头。
　　“恭迎山神！”
　　它们并不喜欢叫叶望秋尽欢，它们觉得就是因为人才会让叶望秋那么难过，在提及那个名字只会让他更难过。
　　但他们不知道，那个名字曾经给他带来了多少欢乐。或许那会的叶望秋才是真正的自己。

　　山神？叶望秋自己听了都想笑，自己一只妖，怎么当神仙？
　　满手鲜血的神仙吗，自己会遭天谴吧？

　　当初是他私心上山，所有的事情便没有妖接手，也没有妖敢接手。好在这么多年，雪峰也并未发生大事，只有些不痛不痒的小打小闹而已。

　　叶望秋看着房间满墙的书画，地上堆成堆的画卷，他呢喃着。
　　“如果你醒来了，雪峰的生灵会为你效力。”
　　“我会听你的，说服妖族，让人妖和平相处。”
　　“并未真正死亡，是否会在无尽的黑暗呢？”
　　“你会害怕吗？”

　　想着，叶望秋觉察腰间玉佩有些发烫，他想起那天分别之际关时年说的。
　　“我藏了私心，若我思念成疾，这枚玉佩便会发热发烫，直至我再次遇见你。”

　　叶望秋才知道，原来关时年那天上山是有备而来，而自己也只是守株待兔。

　　而现在玉佩烫的要紧，半死不活没有意识是不会思考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开门看向被冰封的山顶。

　　此时一切都在迎接新的到来。

　　门口的动物们也看向山顶，随后主动让开一条路。

　　狂风在耳边呼啸，冬后留下的寒冷吹的叶望秋耳朵生疼，脚下的步伐却从未停下。他脸上扬起笑容，像失而复得的孩子，但他从未失去谁。

　　叶望秋站在洞前，玉佩愈发滚烫起来，他义无反顾进入山洞，一路上被绊倒几次，最后扑倒在冰棺边上。
　　他扶起关时年，抱着他哭。
　　关时年咳嗽几下，说：“望秋，我又做梦了，梦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