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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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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只有望不到头的黑暗,双手伸出去手指被完全吞没,光像是从未降临一样,世界被黑暗包裹。陈慕雪的双眼也被覆盖,看不到任何一丝光线,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陈慕雪捂着刺痛的眼睛慢慢适应这明亮。终于她看清了,一个中年女人正坐在地上捂着脸痛哭,近乎抽搐。陈慕雪走过去想拍拍她的肩膀,手却直接穿了过去。
女人突然静止了下来,手中拿着一根藤条,用力向脚下抽去。
“啪。”一声脆响,藤条触碰到□□的声音传来,女人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弓着背的小女孩,藤条正是落在那女孩裸露的背上,瞬间一道血痕出现在白皙的皮肤上,女孩微微颤抖一下,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女人的手逐渐发力,一下下甩在女孩身上,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女孩身体发抖,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后背变得血肉模糊,鲜血缓缓流下,滴在黑暗中不见踪影。
女人开始加速,变得有些神经质,陈慕雪不忍再看下去,想抓住女人的手让她停下来,接触的一瞬间一股巨大的滞空感席卷全身,身体向下坠落。
陈慕雪猛然从床上惊醒,睡衣被冷汗浸湿。她捂着心口平复心情,稳住急促的呼吸。房间被窗帘遮得密不透光,陈慕雪捂着有些痛的脑袋,大口喘着气。她顺手拿起床边的药和水服下,心跳逐渐平稳下来。
直到今天梦魇依旧围绕着陈慕雪不肯放过她,指尖轻轻掠过背后略微隆起的疤痕,皮肤有点僵硬。陈慕雪倒在床上看着自己细长的手指,再无睡意。
太阳升起,陈慕雪一夜未眠。腰背酸痛得几乎无法起身,双手也麻木了,带着电流一般的微痛。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太阳猛烈,肆意散发着光。陈慕雪勉强站起身走到厨房,弄起咖啡。不过多时,一股南美荒原陈木的味道混合着豆子的焦香布满屋子,咖啡液缓缓流进杯子。陈慕雪拿起杯子灌了一大口,苦涩的味道直冲鼻腔,舌尖在最后一刻品尝到了咖啡香。
勉强精神了一些,陈慕雪穿好大衣走出家门。冬天的早上格外的冷,带着一股无人的凛冽。花园里空无一人,只有绿植在风中微微颤抖,贡献了冬日里的一丝生命力。陈慕雪坐在公共座椅上,静静地看着都市里的高楼,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她永远无法理解那些在街道上走着的人,就像公司的同事永远无法理解她。她身上带有太多不确定因素与谜团,没有人想主动靠近她,交流仅仅停留在每一次的工作报告。沈奕辰是唯一一个公司里敢和她正面交流的人——源于他的锲而不舍。抛开其他因素,没有人喜欢她,没有人在乎她,从一开始她就封闭了自己,不会给别人带来伤害,别人也不会伤害到她。命运提前告知了她这个结果,她也在恐惧之下逃离一切,以为能避开命运,但命数中的人终将相遇,她遇到了苏瑶。恐惧着,恐惧悲剧的陷阱,恐惧与其他人建立关系,然而她现在厌烦了,她不相信命运了,只想要自由,从年轻时候便要建立起的理性与自由。
陈慕雪站起身,燃起一根香烟。烟草燃烧的气息总能麻痹她的感官,让她品尝到非寻常的感受。离开花园,陈慕雪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东游西逛,已经有人在街上奔波,疾驰的车辆带起一丝灰尘,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
陈慕雪走到公司大楼的门前,坐在公共座椅上吸着第二根香烟。还没到上班的时间,陈慕雪不着急上楼,思考着下次约苏瑶出来。“嘀嘀”两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陈慕雪面前的宽阔街道,随后转弯开进地下停车场。不过多时,沈奕辰从大厦正面走出来,坐在陈慕雪的旁边。
“怎么来这么早?”沈奕辰燃起香烟,“头一次见你生活这么规律啊。”
“昨天没睡好。”陈慕雪也点燃第三根香烟。
“早点来比较好,最近公司可能要忙起来了。”
陈慕雪点了点头。
“你知道吗,集团有一个大项目要你负责,你有收到通知吗?”
陈慕雪又点了点头:“上头已经通知我了,这应该是也是我工作生涯接手最大的项目,和银行合作。”
沈奕辰意味深长,他要比公司里的其他人得来消息的速度快很多,也没人知道为什么。
两个人静静坐了一会,香烟燃到尽头,一起走进公司大楼。陈慕雪走进办公室依照惯例看着日报,直到沈奕辰给她拿来融资计划的大概,她才认真起来,着手于当前的工作。头因为睡眠不足仍在隐隐作痛,陈慕雪到中午一刻没有歇息,她按了按太阳穴,倒在躺椅上闭着眼。今天大概率要加班了,她的工作就是这样,到某个阶段就会很忙,甚至加一个通宵都司空见惯。
陈慕雪歇息了一会,和同事们随便吃了口饭便回办公室继续工作。银行、贷款、公司计划大量的信息在脑子里处理,陈慕雪头都大了。沈奕辰在办公室里进进出出,统筹公司以及职员们上交的信息,保证第一时间送到陈慕雪那里。时间过得飞快,在忙碌的工作下不知不觉天渐渐黑了,可公司里没几个人要离开,销售部门整个楼层都处在忙碌的氛围中。
陈慕雪的电话一个接一个,一边处理文件一边听着话筒,等歇下来看时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她不知道苏瑶睡了没有,抽空拿出手机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最近工作有点忙,等闲下来请你去听音乐会。”
意外的没有等很久,几乎是秒回复:“没关系,等你工作结束。”
陈慕雪长舒了一口气,便把手机放到一边继续工作。
夜晚十一点,苏瑶结束了一天的家务活在卧室里摆弄着手机,她盯了陈慕雪的聊天框不知道多久,想着怎么搭话,却收到了对方的消息。
“等闲下来请你去听音乐会。”
苏瑶快速敲着手机键盘,很快编辑好消息发出去,放下手机躺着看天花板。音乐会啊,不知道是什么风格的,陈慕雪爱听的不像是一般的演唱会,是爵士还是古典?还是流行音乐会。自己很少去这种场合,一般都是和其他女生一样去看电影、看演唱会。唯一的一次是有个音乐学院的男生要追她,请她看了一场古典音乐会。好像是贝多芬还是莫扎特——也就认识这两个人,苏瑶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有很多唱歌的站在后面合唱,听起来还挺震撼的。不知道陈慕雪要请她听什么,还有点期待。
苏瑶开门走到客厅里接了杯水,薛立伟的卧室门突然打开了,她丈夫出来坐在对面,冷冷地看着她。
“有什么事吗?”苏瑶莫名其妙,试探地问着。
“你这两天怎么不接孩子?”薛立伟的声音依旧很冰冷,像是对着陌生人的质问。
“你不是说你去接吗,这两天都是。”
“你要做的工作没做好还需要我来提醒你吗。”薛立伟的表情变得不耐烦,“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不要每件事都我来催你。”
“不是你说的你接孩子吗,我要是不听你的到时候又要说我,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呢?”苏瑶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两个人还没说几句话空气里就带着火药味。
“我不说你就不做吗,怎么这点小事情还要我催促你,我每天工作养家还得顾着你,就不能分担一点家庭工作吗,我同事他们老婆都有工作的,你天天在家闲着就知足吧。”薛立伟歪着嘴嘲讽,说着工作中几乎不可能说出的话。
苏瑶头开始疼了,她站起来冲着薛立伟说:“那不是你让我不工作的吗,当初三四家公司要我去复试,你说要照顾孩子,一个人的工资足够开销,现在反倒又怪起我来了。”
薛立伟愈发不耐烦,摆摆手:“得得得,我不跟你吵,一跟你吵你就翻旧账,我明天还要上班没时间在你这耗。”说着他站起来走回卧室“砰”的一声用力关上门。
苏瑶捂着头坐在餐桌旁,针扎似的痛。这几年两个人之间的争吵愈发频繁,几乎都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薛立伟每次都是用质问的口气,这让苏瑶很厌烦,像是在被公司领导训斥。
“以后你接孩子,我再也不管了。”苏瑶赌气似地对薛立伟的卧室喊着,里面没有一点回应。她也关了灯回到自己卧室。
整个房子再没了一点声音,只剩苏瑶自己坐在书桌前,柔和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看上去平静至极。坐了一会实在坐不下去了,苏瑶站起身走出卧室披上羽绒服直接走出了家门。
走出来苏瑶就后悔了,外面实在太冷了,她想找个地方待一会,换个新的环境,然而她还没想好到底应该去哪。这个城市里她没有可以在半夜一起吃饭的朋友,连吃夜宵的地方也没有。苏瑶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想去找陈慕雪,却连她的公司和家都不知道在哪。鼓起勇气终于在那短暂的对话框里发出消息。
“工作结束了吗?”
消息“咻”地一下发了出去,苏瑶立马把手机捂在怀里,冰冰凉凉的,像是个冰块。等了一会,没有传来震动,她也只好继续走,走到昨天记忆里的繁华大街。午夜已经没有多少人在街道上走了,少许车辆在宽阔的道路上狂奔,带起新铺上的细雪。苏瑶猜测着陈慕雪的公司在街上来来回回走着,最终她忍不住找到公共座椅坐上去再也不想起来了,任由冷风钻进详细的身体。
陈慕雪在温暖的办公室里忙得焦头烂额,连喝口水都顾不上。写到半程的文件、合作伙伴的电话以及同事的进进出出让她无暇休息,脑子里只剩下工作。等到终于松下一口气,同事们也走光了,打发了沈奕辰,陈慕雪才拿起手机。上面是同事的关心以及工作群中的文件,苏瑶的消息早就被冲刷到最下面。陈慕雪看着苏瑶早早发来的消息,心里不禁一紧,自己忙着工作都没有看到这条近似邀请甚至恳求的消息。她赶紧离开公司,匆匆乘电梯下楼。出了大厦,陈慕雪一眼便看到坐在长椅上差点睡着的苏瑶。脸蛋冻得红彤彤的,拎着包的双手已经近乎深红色,估计已经待了很久了。栗色长发被冷风吹的啪啪打在脸上,长长的眼睫毛垂落,带着一丝可怜。
陈慕雪眼角一抽,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苏瑶身上,只留下内衬的白色毛衣。苏瑶也被突如其来的举动惊醒,下意识地站起来身来,看到来人是陈慕雪,略微松了口气。
“怎么没回我消息?”
“工作太忙了,实在对不起,冻到了吧,大半夜的还让你等这么久。”陈慕雪脸上带着歉意,愧疚得想搂住她冰冷的身子,“话说你怎么找到我公司的?”
“我哪里知道你公司嘞,实在走不动了就在这里坐坐,差点冻死我哩。”苏瑶嗔怪,白了陈慕雪一眼。
“抱歉抱歉,你请你喝一杯吧,暖和暖和身子。”虽然不知道苏瑶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么晚找她,但事已至此,只好找个温暖的地方再聊。
苏瑶活动活动几乎被冻僵的骨头,嘴里嘟囔着又喝酒之类的话,乖乖地跟在陈慕雪后面。自己不想回家索性在外面放松一下缓解糟糕的心情。
“你不冷吗,就穿这点。”苏瑶摩挲着披上来的毛呢大衣,小步跟在陈慕雪后面。
“不冷。”陈慕雪脱口而出的话语就像飘着的雪花那样冰凉,尽管冷风已经吹透了她薄薄的毛衣,身体就像再也感受不到温度一样。
两个人陷入沉默,陈慕雪只穿着单衣在雪地里却健步如飞,苏瑶加紧着脚步勉强跟上她的脚步。走了不过十分钟,便来到一家招牌都没有的店里。陈慕雪推开大门,酒保正在洗刷着杯子,抬眼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示意。店里甚至没有什么明显的装修风格,简单的深色木质墙板把整个屋子衬托的像个树屋,墙上挂着零星几株爬墙虎。地板走起来还嘎吱作响,好似多年没有整理过了。奇怪的是,在这将近生态自然的环境里,角落还有一个年轻人默默弹着立式钢琴。
苏瑶好奇地观察着这个非常规的小店,跟着陈慕雪坐在窗边。她很久没来过酒吧,准确地说,是连酒吧应有的设计和感受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只好看着陈慕雪,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陈慕雪没有急着点酒,而是燃起一根万宝路,左手夹着香烟,看着苏瑶。
“怎么这么晚出门来找我,明天早上不用给家人做饭?”
苏瑶撇撇嘴,心里涌上委屈。一提到做饭,她又想起自己天天给两个男人忙前忙后,丈夫一回家除了吵架便没有了别的交流,在异乡两个朋友都没有,眼泪差点掉出来。
“跟丈夫吵架了?”陈慕雪见她表情有些不对,试探着问。
“嗯啊,我个家庭主妇除了这些事还有什么。”苏瑶忍着鼻子的酸意赌气回答。
陈慕雪见她这个样子有点不习惯,认识她这几天从来未见过这副模样,苏瑶给她的感觉都是一副阳光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索性对酒保要了杯酒。
“你喝什么?”陈慕雪看着苏瑶,眼里带着一丝关切。
“算了,喝什么都无所谓。”
这下让陈慕雪犯了难,也不知道她爱喝什么口味,便要了杯特调,少酸涩。
酒保开始在吧台忙碌,店里除了她们只剩下角落钢琴的零星音符,陈慕雪默默看着,苏瑶,苏瑶被看得有些生气。
“喂,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陈慕雪表情有点无奈:“没办法,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或许苏瑶小姐应该把今晚发生了什么告诉我。”说完陈慕雪的嘴角轻轻一勾,脸上带着引诱,似乎想诱导她把话说出来。
苏瑶气得眼睛一翻,这个人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大半夜跑来找她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还在这开无聊玩笑,真是心疼自己在街上冻的这几个小时。
“现在不难过了吧。”陈慕雪笑着看着苏瑶,脸上有一点得逞的意味。苏瑶嘴角一撇,抱起肩膀:“是啊,都被你气死了。”
“别生气嘛,来,吃个糖。”陈慕雪笑眯眯地递过去一颗薄荷糖,苏瑶翻着白眼接过来放进嘴里,凉冰冰的,甜丝丝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别生气了,今天到底怎么了,心情这么差。”陈慕雪碾灭香烟,认真看着苏瑶。
“哎呀,就是又吵架了呗,算了,不想说。”等到问起来,苏瑶却没有说的欲望了,“别提了,搞得心情不好。”苏瑶嘴又撇起来,陈慕雪只好摆摆手表示不问了,听着钢琴曲。
很快,酒保拿过来两杯酒放在两个人面前,苏瑶面前的是橙色的,看起来很好喝。而放陈慕雪面前的是一杯褐色的冒着气泡的酒。苏瑶端起来轻轻尝了一口,甜甜的,酒精味被掩盖的很好,喝起来像饮料。
“好喝吗,不知道你什么口味,就让他调了一杯不那么烈的。”陈慕雪同样喝了一口自己的酒,害怕她不喜欢。
“还挺好喝的,没什么酒味。”
陈慕雪放下心来,酒是一个让人很快忘记烦恼的存在,也会在寒冷的冬天让人浑身发热。苏瑶看着窗外,路灯还在苟延残喘散发着微弱的光,映着片片雪花飘落。一口口喝着杯中的酒,自己虽然是个不爱喝酒的人,但这杯特调几乎没有酒味,只有浓郁的橙子气息。
“饿吗,要不要点一些吃的?”陈慕雪靠在沙发背上,喝着酒。
苏瑶揉揉空着的肚子,还真有点饿了,毕竟现在已经快凌晨了,晚上吃的饭早就消化殆尽。她微微点了点头,陈慕雪随即简单跟吧台说了句,便接着喝酒。弹钢琴的年轻人终于在曲毕之后站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白丝绸擦干净琴键,轻轻合上钢琴,往吧台走去。他和酒保简单交谈了几句,喝了一小杯酒。回过头看见陈慕雪,年轻人脸上绽出笑容,冲她微微点下头,陈慕雪也点头回应。年轻人随即推门走了出去,苏瑶看着他离开好奇地问:“你们认识?”
陈慕雪点了点头:“附近音乐学院的一个孩子,琴弹得不错,来的多了便认识了。”
“你的朋友真不少。”苏瑶嘬着吸管。
“很多吗,只是点头之交。”陈慕雪有些惊讶,毕竟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她的朋友很多。
“那也不像我,在这里连个吃夜宵的人都没有。”
陈慕雪嘴角漾起笑意:“苏小姐也不像是吃夜宵的人啊。”
苏瑶眼睛一翻,用力在桌下踩了陈慕雪一脚,后者痛得皱眉。
“你少在这阴阳怪气的,怪我耽误你休息时间了是吧。”
“不敢不敢。”陈慕雪吸着气抽回脚,她踩得还真用力。不过看着苏瑶表情恢复,还是很开心。不管怎么说,先脱离杂乱的家务生活,在家庭与个人的忙碌中寻找一片天地修缮自我,陈慕雪也不用看着苏瑶的臭脸喝酒了。
两人轻轻碰下杯子,各自饮着清甜的酒液,等着餐食上桌。不久,吧台的酒保端着盘子走过来,轻轻把装着炸鱼薯条和鸡块的盘子放在桌上,轻轻点头离开了。苏瑶拿着叉子叉起一块炸鱼送进嘴里,焦脆的外壳一咬便发出清脆的声响,微微的咸味混着奶香在口中完美融合,酥脆的口感让人觉得一阵放松。连吃了几块,苏瑶的心情愉悦起来,晦暗的视线也终于清亮起来,看什么都觉得如释重负。
弹钢琴的年轻人走后店里放起了爵士乐,查特贝克略带沙哑的男声在贝斯的衬托下格外动听,简单的配合便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陈慕雪闭起眼睛倾听,手指不时随着旋律轻轻打拍,衬着夜色那么的优雅安静。苏瑶不禁看痴了,暗黄的灯光在陈慕雪身体轮廓描出光圈,美得像是电影中的人物。
钢琴的尾声响起,陈慕雪睁开眼睛,看着苏瑶,朱唇轻启:“我可爱的情人。”
苏瑶吓了一跳,酒杯差点掉在地上,她小心地问:“什……什么意思?”
陈慕雪笑了起来,苏瑶意识到自己又被戏弄了,反正肯定不是说她。
看着苏瑶的表情陈慕雪笑着回答:“这是歌曲的名字。”
“哦,有什么故事吗?”
“哪里有什么故事。”陈慕雪喝了口酒,“不过是乐手随机生发,灵光乍现罢了。”
苏瑶有点听不懂,便问:“说的具体点呢。”
“比如你在草原上看到成群的牛羊在吃草,你就有感而发,写下了敕勒歌。”
“我知道,就像看到毕加索的画一样。”苏瑶脸上绽放出温暖的笑容。
“喜欢毕加索?”陈慕雪问。
“谈不上喜欢,还有点害怕,尤其上学的时候看到格尔尼卡,心里害怕极了,感觉自己都要被吸进去。但是看到他其他的画又觉得人还可以这么画,简直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全是幻想和抽象,让人沉迷。”
“喜欢画画?”陈慕雪终于有机会发问,便一股脑地问下去。
“何止喜欢,从小画到大,上大学学了设计,画的便少了。”
陈慕雪也笑了:“终于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了。”
“扯淡,现在就是家庭主妇,哪里有空画画了,每天动都不想动。”苏瑶又翻起白眼。
“那也无所谓,起码知道了你二十岁在干什么。”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再也回不去了。”苏瑶自嘲起来,脸上带着一丝遗憾,似乎在怀念自己的大学生活。
“能想想也是好的,我就喜欢这样幻想,像以前的日子,远到我刚记事时候,近到前几天,不管开心的难过的尴尬的,通通都想一遍。”陈慕雪喝光酒,又要了一杯白兰地,“说不定我刚才还在想我们相遇时候的事。”
“你都喝多了。”苏瑶小口呷着所剩不多的酒,看着窗外,“想也都是些难过的回忆,再早的就更不能想,越想心里越不舒服。”
“过得不好吗。”
“岂止不好,一直跟个齿轮一样,人家上好发条就在里面转,直到下次发条再拧上劲。”
苏瑶似乎察觉了什么似的,拍了拍自己微红的脸:“算了算了,今天说好不聊不开心的事。”
“好吧,那就继续刚才的话题。”陈慕雪无奈,“大学总该开心吧,虽然不画画了。”
“当然开心,觉得自己要大展身手了。”苏瑶语气带着憧憬,“那时候刚上大学爱死了自己的专业,以后要当设计师了,设计衣服设计皮包,虽然当不了画家,自己也没那能力,总归能干点实现自我价值的事。”
“然后呢?”陈慕雪喝着白兰地。
“然后就是每天上课,学习各种课程。一上到课便慌了,跟以前想的不一样,课程的内容即繁琐又无聊,画些素描。那些设计课更听不懂了,可能自己还是没有想象力。”苏瑶说的不无哀戚,仿佛在感叹自己的天赋。
“每个人大学都是这样的,都有不喜欢的地方。”陈慕雪只得轻声安慰。
“那你呢,你上大学学的什么,我猜肯定不一般。”苏瑶凭着陈慕雪的公司猜测,“肯定是社科之类的吧?”
“嗯,金融类的。”
“听起来很高端。”
“一样,都是学那些差不多的课程,拿到个差不多的成绩,毕业以后找个差不多的工作。”
“这还差不多?”苏瑶哑然,这生活质量甩掉她十几条街。
“只是生意大一些,也都不是我的钱。”陈慕雪静静喝酒。
“说的倒轻松,每天过手几千万上下。”
陈慕雪又拿起酒杯喝起白兰地,杯中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窗外的雪更大了,斜着往玻璃上撞,看得人心里冰凉。
“这么晚回去不要紧的吗。”
“没事,反正都这样了,放松一下自己。”苏瑶心里有些不在乎了,只想在温暖的环境里放松心情。
“虽然不知道你家里到底什么情况。”陈慕雪燃起一支烟,“但还是多交流交流,天天不说话也不是个办法。”
“无所谓。”苏瑶喝光酒,模仿着豪爽的动作,“很长时间不说话,习惯了。”
“习惯不是一件好事。”陈慕雪说。
“那我怎么办,现在就是混日子。”
“或许找个工作调整一下?”陈慕雪提议。
“他不让我去上,再说了,我能干嘛,大学学的那点东西全都忘干净了。”苏瑶自暴自弃地说。
“再学起来嘛,也不是天生就会的,每天闷在家里,你也该有点个人生活。”
苏瑶认真思考了一会,觉得陈慕雪说的不无道理,于是她站起身来:“好,明天我就把学的东西捡起来。”
陈慕雪看着她的动作有点想笑,便也站起来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外面的冷风依旧肆意刮着,街道上阒然无声,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晚安。”陈慕雪吐出一口浊气,表情带着一丝松弛。
“晚安,注意安全。”苏瑶也笑着回应,转身离去,只剩四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