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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注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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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我父亲的临床试验数据。”谢婉研回答,声音平静,“他十年前在零域伦理委员会批准下进行了初步测试,结果记录在我带走的档案里。后来J封存了所有相关资料,宣称实验失败,但事实上,成功率是87%。”
“副作用呢?”
“轻微头痛,短期记忆力波动,情绪不稳定。但这些都是暂时的,通常在48小时内消退,比起Neuralin系列药物的神经毒性,这个风险是可控的。”
林景澜抬起头,眼神坚定:“我愿意承担风险。”
温叙礼看着他。在实验室的冷光下,林景澜的脸色依然苍白,但眼中有一团火在燃烧——那是求生的意志,也是反抗的决心。
“继续吧。”温叙礼说。
他们继续工作,实验室里只有仪器的嗡鸣声和偶尔的提示音。温叙礼分出一部分注意力监测林景澜的状态:心率稳定在86,呼吸均匀,专注力维持在高水平,生物反馈设备显示,他的生理节律正在逐渐趋向自然,药物的残留影响在减弱。
但与此同时,神经同步监测仪的数据也显示了一些异常——温叙礼和林景澜的脑电波在某些频段出现了微弱的同步迹象,尤其是在与记忆和情感处理相关的α和θ波。
自然的共鸣正在生起萌芽。
“你们注意到了吗?”谢婉研突然说,“监测数据开始变化了。”
温叙礼看向同步监测仪的屏幕。两条脑电图曲线原本各自独立,但此刻在某些节点上开始出现重叠——不是完美的同步,而是像两条河流在某处交汇,产生共振的涟漪。
“这是好迹象。”谢婉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自然共鸣的第一个标志就是自发的神经同步,尤其是在情感和记忆相关频段。这意味着你们之间正在建立真实的连接,不是药物或训练强制的。”
“需要达到什么程度才算真正的共鸣?”林景澜问。
“你母亲的理论认为,当同步率达到30%以上,并且能稳定维持时,就进入了初级共鸣状态。”谢婉研解释,“在这个状态下,两个人能够感知对方的强烈情绪,有时还能共享模糊的图像或记忆片段,但真正的深度共鸣需要70%以上的同步率,那需要时间和信任的积累。”
温叙礼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当前同步率17.3%,还在缓慢上升。
“按照这个速度,多久能达到30%?”他问。
“不好说。”谢婉研诚实地说,“神经同步不是线性过程,有时候可能几天都没有进展,有时候一个关键的信任突破就能让同步率跃升10%以上。但根据我父亲的研究,平均需要两到三周才能达到稳定的初级共鸣。”
他们没有两到三周,只有七十二小时。
“有没有加速的方法?”林景澜问。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有,但风险很大。我父亲开发过一种‘共鸣催化’程序,通过特定的视听刺激引导神经同步,但那个程序从未在人体上完整测试过,而且……需要两个人极高的信任度,因为在催化过程中,你们会短暂共享意识和记忆。”
共享意识和记忆,温叙礼想起母亲笔记中的一句话:“真正的共鸣,是边界的模糊,也是自我的扩展。但边界消失时,你是谁?你们是谁?”
“多高的风险?”他问。
“可能引发暂时的人格混淆,记忆混乱,甚至自我认知障碍。”谢婉研说,“但理论上,这些都是可逆的,真正的风险在于……如果共鸣过程中出现恐惧或抗拒,可能导致心理创伤。”
实验室里陷入沉默,仪器继续运行,试管中的液体继续反应,但空气变得沉重。
“我愿意尝试。”林景澜先开口。
“我们需要讨论。”温叙礼说,“这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但时间……”
“我知道时间紧迫。”温叙礼打断他,“但越紧迫,越需要冷静,我们先完成药物制备,等第一批样品出来,看看效果,然后我们再决定是否尝试催化程序。”
这是理性的决定,林景澜最终点头同意。
他们继续工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反应逐渐完成。早晨七点,试管中的液体完全变为清澈的淡蓝色,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荧光。
“反应完成。”谢婉研确认,“现在开始纯化。按照第七号方案,用离心机分离,然后过凝胶柱。”
纯化过程需要两小时,温叙礼和林景澜轮流操作,一人监控设备,一人休息。但没有人真正休息——紧张、期待、焦虑,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上午九点,纯化完成。他们得到了五支安瓿瓶,每支装有5毫升淡蓝色液体——“清醒剂”的第一批样品。
“现在需要测试。”谢婉研说,“首先,做体外神经元活性测试。实验室应该有一台细胞培养箱,里面有我提前准备的神经元细胞系。”
温叙礼找到培养箱,里面确实有几个培养皿,标记着“海马体神经元-实验组”。取出一个,在显微镜下观察——细胞状态良好,有明显的突触连接。
他们按照指导进行测试:取少量样品加入培养液,观察神经元活动。显微镜连接着电生理记录仪,能实时显示神经元的放电模式。
开始十分钟,没有明显变化。二十分钟,神经元放电频率开始增加,但模式变得混乱。三十分钟……
“看这里。”林景澜指着屏幕,“放电模式在重组。从被药物影响的强制节律,转向更自然的、多样化的模式。”
确实,记录仪上的波形正在变化:从整齐划一的周期性放电,转变为复杂的、看似混乱但实则有序的自发活动。这是健康神经元的标志。
“体外测试初步成功。”谢婉研说,“现在需要体内测试。景澜,你准备好了吗?”
林景澜拿起一支安瓿瓶,在灯光下仔细观察。液体清澈,没有任何沉淀,看起来无害。
但他知道,这可能是解药,也可能是毒药。
“剂量?”他问。
“第一剂,1毫升,静脉注射。”谢婉研说,“注射后会有约二十分钟的适应期,期间可能出现眩晕、恶心、情绪波动。如果一切正常,之后你会感觉到……清晰。就像从一场漫长的梦中醒来。”
温叙礼准备好注射器,消毒,抽取1毫升液体。他看向林景澜,最后一次确认:“你确定?”
林景澜伸出左手,露出前臂的静脉。“我确定。就算失败,也比现在这样好。”
温叙礼找到静脉,缓慢注射。液体进入血管,林景澜闭上眼睛。
最初几分钟,什么也没发生。然后,监测设备开始显示变化:心率从86升至92,呼吸频率增加,皮肤温度下降0.3度——典型的应激反应。
“正常反应。”谢婉研说,“药物在清除神经突触上的残留药物分子,这个过程会引发轻微炎症反应。”
第十一分钟,林景澜突然睁开眼睛,眼神涣散。
“我看到了……”他轻声说,“很多……记忆碎片……”
“什么记忆?”温叙礼问。
“训练……药物注射……还有……”林景澜的声音开始颤抖,“车祸……火焰……爸爸在哭……”
他的心率骤升至112,呼吸变得急促。温叙礼握住他的手,感觉到手掌冰凉,满是冷汗。
“他在经历记忆回溯。”谢婉研解释,“药物清除了神经抑制,被压抑的记忆正在浮现。这是痛苦的,但也是必要的。他需要面对这些记忆,才能真正摆脱控制。”
林景澜的身体开始颤抖,眼泪无声地流下。温叙礼紧紧握着他的手,没有说话,只是陪伴。
二十分钟后,颤抖逐渐停止,心率开始回落。林景澜睁开眼睛,眼神依然湿润,但多了一种温叙礼从未见过的清澈。
“我想起来了……”他轻声说,“那天……车祸那天……我爸爸在车上……他抱着我……说‘不要看’……”
更多的眼泪涌出,但这一次,是释放的眼泪,不是压抑的。
“我一直在吃药……让自己忘记……但怎么可能忘记……”林景澜的声音哽咽,“他是为了保护我……才……”
谢婉研的声音也哽咽了:“景澜,那不是你的错。你父亲爱你,他做出了选择。”
“但为什么是我活下来?”林景澜问,这个问题埋藏了十年,“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值得活下去。”温叙礼说,声音坚定,“你父亲用生命换来的,不是你的自责,是你的未来。你现在做的,就是走向那个未来。”
林景澜看着他,眼泪模糊了视线,但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我需要记住。”他说,“所有的事情,好的坏的,我都需要记住,因为那是我的一部分,因为忘记了,我就不是完整的我了。”
监测仪上的数据开始稳定:心率回落到84,呼吸平稳,脑电图显示α波增加——这是放松和清醒的状态。
“第一阶段成功。”谢婉研说,声音中带着欣慰,“药物在起效。现在,需要观察24小时,确认没有严重副作用,然后,可以决定是否进行共鸣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