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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专访 ...

  •   讨论开始了,技术性很强。温叙礼努力跟上,发现很多问题他从未考虑过——比如神经数据的存储格式、传输加密标准、研究设备的校准要求等等。
      林景澜听了一会儿,举手发言:“对不起,我可能不懂技术细节。但我想从一个参与者的角度说——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完美的技术标准,而是研究者的态度。在零域,设备很先进,数据记录很精确,但研究者把我看作对象,不是人。”
      他看向在场的专家:“所以标准应该包括对人的尊重,而不仅仅是技术规范。比如,研究过程中应该有随时退出的权利,不仅仅是签署同意书时的权利;应该有独立心理支持人员的在场;应该有定期的伦理审查,而不是一次性的批准。”
      米勒教授记录着:“很好的补充点。我们可以把‘尊重参与者主体性’作为核心原则,然后围绕这个原则制定具体技术标准。”
      讨论继续,温叙礼和林景澜不时从亲身经历角度提出建议。他们发现,很多专家虽然理论知识丰富,但缺乏对实际参与者体验的理解。他们的存在,恰恰填补了这个空白。
      会议进行到下午四点时,工作人员送来了紧急消息:专案组批准了美联社的专访请求,但有条件——必须有委员会的工作人员在场,访谈内容不得涉及仍在调查中的案件细节。
      “那么今晚七点,专访照常进行。”谢婉研确认。
      下午的会议在五点半结束。技术标准组完成了第一轮讨论,确定了五个核心原则和二十三个需要制定的具体标准,进度比预期快。
      回到酒店时,温叙礼感到思维有些超载——一天之内,从媒体发布会到技术讨论,从公开演讲到私下访谈,信息的密度和角色的转换都需要快速调整。
      “累了?”林景澜在电梯里问。
      “有一点,但还能坚持。”温叙礼说,“你更累吧?昨晚没怎么睡。”
      “今晚应该能睡着了。”林景澜微笑,“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之后,反而轻松了。”
      他们各自回房间稍作休息。温叙礼洗了个澡,换上舒适的衣服,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查看邮件。
      有一封来自陈静仪的长邮件:
      “叙礼,看到今天的新闻了,酒店电视有BBC国际新闻,虽然听不懂英文,但看到你和景澜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妈妈哭了。不是难过,是骄傲。你母亲如果还在,一定也会为你骄傲。
      “餐馆的装修进展顺利,工人们知道你们的故事后,干活特别认真,说这是‘有意义的餐馆’。我想好了名字,就叫‘银杏餐馆’,简单好记,也有意义。
      “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景澜。他最近脸色还是不太好,多让他休息。等你们回来,妈妈给你们做最拿手的红烧肉,景澜上次说喜欢的。
      “爱你的妈妈”
      温叙礼读完,眼眶发热。他回复了邮件,简单汇报了今天的情况,叮嘱她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
      六点半,他们到酒店的小会议室做准备。会议室已经布置好了,两把椅子相对,角落里有录音设备,一位委员会的工作人员坐在旁边做记录。
      陈雅琳准时到达,比发布会上看起来更亲切一些。她穿着简单的毛衣和长裤,背着专业的录音设备。
      “感谢你们接受采访。”她坐下,打开录音笔,“我们开始吧。首先是基本背景:温叙礼,十八岁,南大物理系新生;林景澜,十七岁,南大附中高三学生。但在这些身份之外,你们还有另一段人生——监听者‘听澜’和被监听者‘槐安’。我想从这里开始:你们还记得第一次意识到对方存在的时刻吗?”
      问题从记忆开始。温叙礼讲述了第一次在监听终端看到林景澜数据时的感受;林景澜讲述了第一次知道被监听时的反应——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奇异的确认:“原来我真的重要到需要被监听。”
      访谈逐渐深入。陈雅琳问得很细致,但不咄咄逼人。她询问心跳密码的发现过程,询问雨夜坦白的细节,询问实验室治疗期间的感受,询问听证会上的紧张,询问来到日内瓦后的适应。
      当问到家庭关系时,林景澜坦诚地分享了对母亲的愧疚:“我曾经以为,扮演完美儿子是对她的保护。后来才知道,真正的保护是让她了解真实的我,即使那个我不完美。”
      温叙礼则谈到对生母的思念,和对继母陈静仪的逐渐接纳:“家庭不是血缘决定的,是选择决定的。选择关心,选择信任,选择共同面对。”
      访谈进行到四十分钟时,陈雅琳问了一个更深的问题:“经历这一切后,你们如何看待人性?是相信人的善良,还是相信人的自私?”
      两人都思考了一会儿。
      “我相信人的复杂性。”温叙礼先回答,“在零域,我见过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也见过在系统内悄悄帮助他人的人。人性不是非黑即白的,而是在特定情境下的选择。好的制度,就是创造让人选择善良而非自私的情境。”
      林景澜接着说:“我相信人的可塑性。我曾经被训练成完美的演员,几乎失去了真实感受的能力。但通过治疗,通过和信任的人相处,我重新找到了真实的自己。所以人性不是固定的,它可以被伤害,也可以被修复;可以被扭曲,也可以被矫正。”
      陈雅琳记录着,然后问最后一个问题:“对于未来,你们最希望看到什么?”
      这次两人几乎同时回答。
      “希望公约真正生效,让类似零域的组织无法再出现。”温叙礼说。
      “希望每个人都能以真实的心跳生活,不需要伪装。”林景澜说。
      访谈在八点结束。陈雅琳关闭录音笔,真诚地说:“感谢你们的坦诚。这个故事值得被认真讲述,我会尽力做好。”
      她离开后,工作人员也收拾设备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下温叙礼和林景澜。
      “今晚的星星应该不错。”温叙礼突然说,“想出去走走吗?”
      日内瓦的夜晚很冷,但空气清新。他们沿着湖岸散步,没有目的,只是走着。远处,万国宫的灯光依然明亮,像一座漂浮在水上的宫殿。
      “我在想,”林景澜说,“三个月前,我们还在南城的地下室,担心明天的生死。三个月后,我们在日内瓦,接受国际媒体采访,推动全球公约。这种转变,太不真实了。”
      “但心跳是真实的。”温叙礼说,“紧张时的加速,平静时的舒缓,都是真实的。”
      他们在一张长椅上坐下,面对着湖面。夜空中有几颗星星穿透城市的光污染,微弱但坚定地闪烁着。
      “哥,”林景澜轻声问,“等这一切结束后,你想过普通的生活吗?”
      温叙礼思考着这个问题。三个月前,他可能会说“想”,因为普通意味着安全,意味着不被监听,不被追杀。但现在,他的想法变了。
      “我想过有意义的生活。”他说,“普通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做的事情有意义,相处的人值得信任,心跳是真实的。”
      林景澜点点头:“我也想。也许开餐馆也是一种有意义的生活,让忙碌的人吃到温暖的饭菜,让孤独的人有个地方坐坐。”
      “然后晚上一起看星星。”温叙礼补充。
      “嗯,带着心跳记录仪。”林景澜笑起来。
      他们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享受这难得的平静。湖对岸的灯光倒映在水面,随着波纹轻轻晃动。
      手机震动,是谢婉研发来的信息:“刚收到消息,明天的分组会议调整了。技术标准组和法律框架组合并讨论,因为涉及交叉问题。另外,克劳斯那边有新动作——他联系了几家欧洲的研究机构,准备联名提出‘替代方案’,核心是行业自我监管加政府‘轻度监督’。我们需要准备回应。”
      平静结束了,战斗还在继续。
      温叙礼回复:“收到,明早讨论策略。”
      他收起手机,看向湖面。灯光依然美丽,但已经带上了不同的意味——不是单纯的风景,而是他们战斗的舞台背景。
      “该回去了。”他站起身,“明天还有新的挑战。”
      林景澜也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星空:“至少今晚的星星是真的。”
      回酒店的路上,温叙礼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历史是由无数普通人的选择构成的。他们正在做出自己的选择,而这些选择,正在一点一点地改变历史的走向。
      回到房间,温叙礼打开电脑,开始整理明天可能需要的资料。林景澜则坐在窗边,安静地看着夜色。
      十一点,他们互道晚安。躺在床上时,温叙礼想起陈雅琳访谈的最后一个问题。
      对于未来,他最希望看到什么?
      除了公约生效,除了技术向善,他还有一个私人的愿望:希望林景澜能完全康复,希望他不再需要刻意控制心跳,希望他能自然地感受每一刻的真实。
      这个愿望,也许正在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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