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失败手册》予野Yara

2、骗子

　　青云殿内，檀香袅袅。
　　当掌门玄诚子用最仙风道骨的语气，吐出“结为道侣”四个字时，陆引珠感觉一道惊雷直直劈在了自己天灵盖上。
　　她猛地扭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身旁的蒋姚。
　　他就站在那里，身姿笔挺，面色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宣布的不是他的终身大事，而是今日的修炼课表。

　　他甚至还有空在她爹陆万财看过去时，恭敬地行了一礼。
　　陆万财看着蒋姚，心里甚是满意：“这女婿人选简直完美！既能治住我这无法无天的闺女，又能借此和青云门绑得更紧，保我陆家富贵绵长，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金龟婿啊！”
　　“我不同意！”

　　明显炸毛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肃穆。
　　陆引珠几乎是跳了起来，指着蒋姚，气得脸颊鼓鼓：“凭什么？我不同意！”
　　玄诚子捋着长须，眼皮都没抬一下：“此乃天命所归，关乎宗门气运，并非儿戏。”
　　“什么天命！他就是想名正言顺地管着我！”陆引珠快要气疯了，这理由简直荒谬！
　　…

　　好不容易熬到散会，她立刻冲上前，一把将陆万财拽到了大殿外的廊柱后面。
　　“爹！”她急得直跺脚，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那股委屈和愤怒：“您可不能答应！这肯定是宗门为了绑住我设的局！您想想，那个蒋姚，他就是个天天抓我回山的坏蛋！您忍心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她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最亲爱的爹爹，指望他能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
　　陆万财手里下意识地盘着那对温润的玉核桃。
　　他看了看气得像只小河豚的女儿，又偷偷瞄了一眼大殿内那个身姿挺拔的“未来女婿”，搓了搓手，语气有些犹豫：
　　“珠珠啊……这个……爹刚才听掌门真人的意思，这事儿……好像还挺严重的？关乎天下苍生？”他试图用从掌门那里听来的大道理安抚女儿。

　　“什么苍生！”陆引珠更崩溃了，觉得她爹简直是被洗脑了：“那都是借口！他就是想找个由头，以后更能理直气壮地拎我衣领了！”
　　陆万财看着女儿跳脚的模样，沉默了半晌，忽然话锋一转，试探着说：“可是……珠珠，爹瞧着，蒋姚这孩子……其实挺靠谱的呀。”

　　“？？？”陆引珠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陆万财像是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越说越顺：“你看啊，一表人才，修为又高，还是掌门首徒，前途无量……关键是……”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女儿，语重心长：“他管得住你啊！”
　　陆引珠看着父亲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甚至带着点“捡到宝”的满意神色，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首次试图策反最强盟友——自家亲爹的计划，在对方迅速“倒戈”的情况下，宣告彻底失败。
　　蒋姚来拜见陆万财时，简直像换了个人。
　　“陆伯父，这是晚辈偶然得来的凝神丹，对调息养气略有助益，还请您笑纳。”他双手奉上一个精致的玉瓶，态度谦逊得让陆引珠差点把手中的茶杯捏碎。

　　她爹陆万财顿时眉开眼笑，接过丹药，连连拍着蒋姚的肩膀：“贤侄太客气了！哎呀，真是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
　　“伯父过奖。”蒋姚微微躬身，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一旁气成包子的陆引珠。
　　他唇角微勾，对陆万财道：“引珠师妹……天性活泼，聪慧伶俐，在宗门内也甚是惹人喜爱。”
　　陆引珠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活泼？
　　聪慧？
　　他明明就是在说她上蹿下跳、鬼主意多！
　　这虚伪的家伙！
　　“是啊是啊，小女是顽皮了些，以后还要贤侄多多费心管教了。”陆万财笑得见牙不见眼，看蒋姚的眼神简直像看一件稀世珍宝。

　　陆引珠再也坐不住了，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咚”的一声响，扭头就往外走。
　　这地方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没想到，蒋姚居然跟了出来，一路沉默地跟到她的小院门口。

　　就在陆引珠准备摔门而入时，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沉：“此事……并非我本意最初的形式。”
　　陆引珠脚步一顿，猛地回头，在月光下瞪着他。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既已如此，我会承担起一个丈夫的责任。”
　　呵！

　　陆引珠心头火起，这话听着怎么好像他多委屈似的？
　　“呵！”她冷笑出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说得好像你多不情愿一样！还不是你们联手逼我就范！假惺惺！”

　　说完，她根本不给蒋姚再开口的机会，用力推开门，又“砰”地一声狠狠甩上，震得门框都似乎在发颤。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陆引珠气呼呼地喘着气。
　　求助父亲失败了，宗门态度强硬，她难道真要认命嫁给那个总是坏她好事的家伙？
　　绝不！

　　忽然，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划过脑海。
　　既然她反抗不了，那就让蒋姚来反抗！
　　只要她变得无比讨厌，无比烦人，让他受不了，让他主动去求掌门取消婚约不就行了？
　　想到这里，陆引珠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刚才的沮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恶作剧般的兴奋。

　　她扑到床上，滚了两圈，开始脑补各种“作天作地”的方案：在他给师弟师妹讲课时大声捣乱？在他练剑时在旁边敲锣打鼓？或者，故意在他面前表现得粗鲁不堪，毫无仙门子弟的风范？
　　越想越觉得可行，陆引珠摩拳擦掌，脸上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蒋姚，你等着接招吧！
　　而她并不知道，此刻，那道被她拒之门外的青色身影，并未立刻离去。
　　蒋姚静立在院外的月光下，望着窗纸上那个因为兴奋而来回晃动、手舞足蹈的影子，眉眼不知不觉间柔和了下来，嘴角微不可查地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他低声自语，仿佛怕惊扰了窗内的人：“无论如何，这次，我不会再让你跑掉了。”
　　陆引珠的“逼退未婚夫大作战”彻底失败了。
　　她在他讲课时故意插话，蒋姚只是停下，耐心地看着她，等她说完，然后温和地问：“说完了？那我们继续。”
　　她在他练剑时在旁边制造噪音，他非但不恼，反而挽了个剑花，顺势将她闹出的动静融入了剑势的节奏里，引得围观的师兄师姐们哄堂大笑。

　　“小师妹，你这伴奏打得不错啊！”林清风摇着扇子打趣。
　　“就是，大师兄这剑舞得都比平时更飘逸了！”柳烟儿也笑着附和。
　　陆引珠气得直跺脚，偏偏蒋姚还转过头，对她浅浅一笑。

　　她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办法。
　　于是，这场被陆引珠单方面抗拒的婚事，还是浩浩荡荡地如期举行了。
　　青云门上下张灯结彩，十里红妆从山门一直铺陈到主殿，鲜艳的红色几乎染透了半边天。
　　灵鸟衔着花瓣在空中盘旋，仙乐缥缈，每个弟子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热闹非凡。
　　只有一个人除外。

　　穿着大红嫁衣，被侍女们精心打扮好的陆引珠，看着镜中那个陌生又明艳的自己，心里正七上八下，她爹陆万财就红着眼眶冲了进来。
　　“珠珠啊！我苦命的珠珠！”陆万财一把抱住女儿，哭得毫无富商形象：“爹舍不得你啊！以后要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爹，爹……爹来接你回家！”

　　他一边哭，一边还不忘偷偷瞄了一眼旁边同样一身喜服的蒋姚，小声补充：“虽然……贤侄看起来是个可靠的……”
　　陆引珠被她爹哭得那点伤感都没了，哭笑不得：“爹，您别哭了，妆要花了。”
　　吉时已到，陆万财抽抽噎噎地，亲手为女儿披上了绣着金色鸾鸟的华丽盖头。

　　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片朦胧的红。
　　他颤抖着手，将女儿的手郑重地放到蒋姚早已等候的掌中。
　　“贤侄……珠珠，就交给你了。”
　　“岳父大人放心。”蒋姚的声音沉稳有力。
　　下一刻，陆引珠的手被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完全包裹。

　　蒋姚牵着她，一步步踏上通往主殿的漫长台阶。
　　周围是喧闹的人声和祝福，盖头下的世界却异常安静，只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坚定的力道。
　　不知怎的，陆引珠那颗一直惶惶不安的心，竟在这沉稳的牵引中，慢慢平静了下来。
　　在主殿众人的见证下，他们一同将血滴入古老的姻缘石，血珠相融，泛起莹润的光泽。

　　然后，拜天地，拜掌门师尊，拜父亲。
　　“礼成——！”
　　随着司仪长老的高声宣布，他们正式结为道侣。
　　晚上，洞房内红烛高燃。
　　陆引珠顶着沉重的凤冠，坐在床边，紧张地绞着手指。

　　脚步声靠近，喜秤轻轻挑开了大红色的盖头。
　　光线涌入，她抬眼，正好对上蒋姚含笑的眼眸。
　　他今日也格外不同，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几分暖意。
　　“累了吧？”他问，声音柔和。
　　“还好。”陆引珠嘴硬，故意找茬：“就是这凤冠太重了，脖子都要断了！都怪你！”

　　蒋姚好脾气地笑笑，没有计较她的无理取闹。“嗯，怪我。”
　　他伸手，小心地帮她取下那沉重的凤冠，动作轻柔。
　　“以后……”陆引珠想到以后要跟他住在一个院子，浑身不自在：“我……我还要住我那里！”

　　“好。”蒋姚几乎没有犹豫，“一切都还像以前一样。你若不愿意搬去我那里，我可以搬过来。或者，我们还像现在这样分开住，也无妨。”
　　他看着她，眼神坦诚：“一切遵从你的意愿。”
　　陆引珠愣住了，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他步步退让，反而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红烛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那个……”蒋姚忽然又开口，目光落在她的发间：“你别动，你头发上好像沾了什么东西。”
　　“啊？什么东西？”陆引珠下意识地就要抬手去摸。

　　“别动，我帮你。”蒋姚俯身靠近。
　　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瞬间笼罩了她，陆引珠僵住不动，心跳莫名有些快。
　　她感觉到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鬓发，然后，一个极其轻柔的、带着微暖触感的吻，如同羽毛般，落在了她的眉心。

　　根本没有什么东西！
　　陆引珠猛地睁大眼睛，捂住额头，脸颊瞬间爆红：“你……你个骗子！”
　　蒋姚已经直起身，看着她炸毛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像是落满了星子。

　　“嗯，我骗你的。”
　　他坦然承认，声音里带着愉悦的揶揄。
　　陆引珠感觉自己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好像真的漏跳了一拍，快得不像话。
　　真是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