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失败手册》予野Yara

4、我真的不想修炼！

　　陆引珠盘腿坐在冰凉的石地上，第一百零八次叹气。
　　这鬼地方，看久了简直让人头晕。
　　石壁是灰扑扑的，地面是灰扑扑的，连头顶那点假模假式的天光都透着一股子灰扑扑的乏味。
　　唯一有点颜色的，大概就是身边这个穿着一身青衣、正闭目调息的蒋姚，还有她自己身上这件鹅黄色的裙子。
　　她悄悄掀起眼皮，偷瞄蒋姚。
　　他坐得笔直，睫毛长得过分，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鼻梁挺直，嘴唇……
　　啧，平时总是抿着，一副教训人的样子，现在放松下来，弧度倒是柔和了些。
　　陆引珠撇撇嘴，心里莫名有点不平衡。
　　凭什么他就能这么气定神闲？
　　好像这石头盒子里是什么修炼福地一样。
　　“看够了？”
　　蒋姚忽然开口，眼睛却没睁开。
　　陆引珠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地猛地扭开头，：“谁看了！我是在研究这破结界！”
　　“嗯。”蒋姚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这才缓缓睁眼，目光落在她气鼓鼓的侧脸上。
　　在他的眼里，陆引珠的模样实在生动。
　　鹅黄的衣裙衬得她肌肤瓷白，因为生气急躁，脸颊泛起浅浅的粉，像初春枝头将绽未绽的桃花瓣。
　　头发在刚才跌落时蹭得有些毛躁，几缕碎发不听话地翘在耳边，随着她扭头的小动作轻轻晃动。
　　那双眼睛乌溜溜地转着，所有情绪明明白白，藏不住半点心事。
　　她生得其实极好，鲜活，灵动，仿佛是春日里最活泼的那一缕光华。
　　“看什么看！”陆引珠察觉到他的视线，更不自在了，回过头瞪他：“都怪你！要不是你坐在悬崖边上，我能掉下来吗？不掉下来，我们能困在这儿吗？”
　　她越说越觉得有理，声音也扬了起来：“现在好了，要修到金丹期！金丹期啊！我大师姐那么厉害，也才元婴没两年！我得在这里关到猴年马月去？我的糖葫芦，我的说书摊，我的……”
　　“李记的桂花糕？”蒋姚接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很淡的笑意。
　　“对！还有桂花糕！”陆引珠顺口接上，说完才反应过来，更气了：“你还有心情笑！”
　　“没笑。”蒋姚压下唇角，但那眼神分明还是柔和的。
　　他朝她伸出手，“急也无用。过来。”
　　“干嘛？”陆引珠警惕地看着他的手。
　　“此地灵气虽受引导，流向却有些紊乱。你方才气息浮躁，灵力运行已有滞涩。”蒋姚说得平静：“我帮你梳理一下。”
　　陆引珠想拒绝，但自己偷偷一运功，胸口确实有点闷闷的。
　　她磨蹭了一下，还是挪了过去，嘴上不肯服软：“……麻烦。”
　　手刚放到他掌心，一股温和醇厚的灵力便缓缓渡了过来，循着她体内那些焦躁冲击下略显毛糙的经络，轻柔地抚过。
　　舒服是挺舒服的。
　　但陆引珠心里那点别扭劲还没过去，垂着眼嘟囔：“假好心。要不是你，我能急吗……”
　　“嗯，怪我。”蒋姚从善如流，手上灵力运转不停，声音低沉平稳：“所以更该负责把你好好带出去。”
　　他认错认得这么干脆，陆引珠反而噎住了，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灵力运转一个小周天，胸口的滞涩感消散不少。
　　蒋姚收回手，道：“此地虽是幻境，灵气却异常精纯充沛，远胜外界。那位窈姬前辈既设下此局，或许……并非全然是困局。”
　　“不是困局是什么？”陆引珠有气无力：“修炼牢房？”
　　“是机缘。”蒋姚看着她：“对你而言，或许是能静心修炼的机缘。”
　　陆引珠一听修炼两个字就头皮发麻，立刻往后一缩，：“我不要！我就要出去！修炼多没意思，我就想……”
　　她眼珠一转，忽然来了“灵感”。
　　对啊，她可以继续摆烂啊！
　　以前在山上，她偷懒，蒋姚还能把她拎去学堂。
　　现在在这屁大点的石室里，她能干嘛？
　　她就躺着，就不练，难道窈姬还能跳出来按着她打坐不成？
　　说干就干。
　　她当场身子一歪，直接侧躺在了地上，手臂枕着脑袋，闭上眼睛：“我累了，要睡觉。修炼什么的，明天再说吧。”
　　蒋姚：“……”
　　他看着她这副耍无赖的模样，没说话。
　　陆引珠心里窃喜，觉得自己找到了对抗这无聊幻境的绝佳方法。
　　然而，她这“绝佳方法”持续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就在她调整姿势，想躺得更舒服些时，石室内的灵气忽然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均匀散布的灵气，仿佛受到了无形的指引，开始缓缓汇聚，最后形成了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流风”，精准地环绕在陆引珠周围。
　　她躺在地上，那灵气便轻柔地托着她，让她不由自主地坐了起来。
　　她试着再躺下，灵气又把她“扶”正。
　　几次三番，像有个看不见的、好脾气的夫子，在耐心地纠正一个坐没坐相的学生。
　　陆引珠：“……”
　　她不信邪，干脆站起来想走到角落。
　　脚步刚迈开，身前的灵气便微微凝实，形成一道柔软的屏障，坚定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同时，身后那股灵气流风，则轻轻推着她的后背，将她往石室中央、灵气最浓郁的那个位置引导。
　　陆引珠被迫盘腿坐在了石室中央的灵气汇聚点上。
　　她欲哭无泪地看向蒋姚。
　　蒋姚不知何时也已在她对面坐下，见状，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平静道：“看来，此间主人不允偷懒。”
　　“这是强迫！是绑架！”陆引珠抗议。
　　抗议无效。
　　她身下的灵气蒲团和周围的流风开始发挥真正的作用。
　　精纯的灵力不再任由她散漫处置，而是丝丝缕缕地渗入她的经脉，推着她体内的灵力按照最基础的周天路线开始运转。
　　慢不下来，也停不下来。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牵着她这个不想走路的孩子，稳稳地、一步一步地往前迈。
　　感觉……很奇妙。
　　灵力冲刷着经脉，带来些微膨胀的酸涩感，并不难受，陆引珠甚至觉得有点满足。
　　以前自己修炼时那种总想偷工减料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顺畅无比的流动感。
　　效率高得吓人。
　　就这么一会儿，她感觉比自己平时磨磨蹭蹭练一上午的进度还快。
　　可是……
　　这种身不由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感觉，让酷爱自由的陆引珠非常、非常不爽。
　　“唔……好怪……”她皱着眉，小声哼哼，身体却诚实地理顺了灵力，跟着那引导走了下去。
　　蒋姚一直静静地看着她。
　　看她从最初的龇牙咧嘴，到后来的惊讶、困惑，再到现在虽然嘴上哼哼，身体却已经逐渐适应并本能地配合着灵气运转。
　　那张小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精彩极了。
　　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待她初步适应了这种被引导的修炼节奏，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后，蒋姚才缓缓伸出手指，隔空轻点她几处穴窍。
　　“凝神，注意气海左侧三寸，灵流在此处易散，需以意微拢。”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让人心神安定的沉稳力度，如同他渡过来的灵力一般，清晰地传入陆引珠耳中。
　　陆引珠正被体内高速运转的灵力弄得有点晕乎，闻言，下意识地分出一缕心神，照着他说的去做。
　　果然，那处有些发飘的灵力被拢住后，整个周天运行得更顺畅了。
　　“下一步，过玉枕关时，不必刻意冲撞，想象灵力如溪水漫过卵石，顺势而下即可。”
　　“哦……”陆引珠迷迷糊糊地应着，跟着他的指引调整。
　　不得不说，有人带着练，尤其是蒋姚这种基础扎实到可怕的人带着，效果立竿见影。
　　很多她自己摸索时磕磕绊绊，甚至理解错误的地方，被他三言两语点破，顿时豁然开朗。
　　就是……
　　“啊——哈——”
　　听着蒋姚用那种毫无波澜的语调讲解“抱元守一”时，陆引珠终于没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眼泪都飙出来的哈欠。
　　太催眠了！
　　这些理论比苏芸大师姐的剑法演示难懂一万倍！
　　字她都听得懂，连起来就像天书！
　　蒋姚的声音顿住了。
　　陆引珠打完哈欠，眼角挂着泪水，对上蒋姚清湛的目光事。
　　她有点不好意思，但又理直气壮：“这、这不能怪我……你说的这个，它不进脑子……”
　　蒋姚沉默地看了她两秒。
　　就在陆引珠以为他要开始“说教模式”时，他却叹了口气。
　　“是我的问题。”他说，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讲得太繁了。”
　　蒋姚略一沉吟，换了种方式：“想象你偷溜下山时，绕过山门守卫的那条小路。灵力运转，亦需找到阻力最小的‘路’，而非硬闯。”
　　诶？
　　这个她熟！
　　陆引珠眼睛一亮，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七拐八绕、只有她知道的小径图。
　　心神随之而动，体内那些原本有些横冲直撞的灵力，果然顺着“想象中”的蜿蜒小路，更灵巧地流转起来。
　　“好像……有点懂了？”她眨眨眼，有点惊喜。
　　“嗯。”蒋姚微微颔首，继续以她能够理解的方式，一点点引导：“再想象糖葫芦外那层脆糖，灵力护持经脉，亦需如此，均匀包裹，薄而不断……”
　　修炼，在这诡异的幻境中，以一种被迫高效又夹杂着奇特引导的方式进行着。
　　痛苦吗？
　　有点，身体和脑子都在被强行推动。
　　快乐吗？好像……
　　也有那么一点点，尤其是感觉到灵力明显增长，瓶颈隐隐松动的时候。
　　而蒋姚，就坐在她对面，不再是那个只会拎她后领、督促她练剑的无趣古板大师兄。
　　他成了她的共修者，在她被灵气推着走的时候，适时地伸出手，扶她一把，指一条更顺当的路。
　　虽然这条路，她走得哈欠连天，满心想着的还是外面的糖葫芦和说书摊。
　　但莫名的，在这寂静的石室幻境里，陆引珠第一次觉得。
　　修炼这件事……
　　好像，也没那么绝对无法忍受了。
　　至少，比一个人对着墙壁打哈欠强那么一点点。
　　就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