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信递未迟》淮尘阁

12、复查

　　清晨的阳光透过宿舍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凌山止坐在书桌前，指尖反复摩挲着手机屏幕上导员回复的“批准”二字，耳尖微微发烫。
　　他转头看向还赖在被窝里的谢景行，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
　　“景行，该起啦，再晚复查就要排队了。”
　　谢景行掀开被子坐起身，睡眼惺忪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别急，我定了早餐，吃完慢慢走。”
　　凌山止点点头，低头收拾背包时，嘴角忍不住上扬。这阵子确实过得很开心，有谢景行陪着，有陈璐行偶尔拉着他们去逛校园、吃小吃，那些整夜失眠、心慌手抖的日子好像已经离他很远了。他甚至觉得，这次复查不过是走个过场，医生一定会说他已经痊愈了。
　　早餐是在宿舍楼下的便利店买的，谢景行记得他不吃香菜，特意把三明治里的香菜挑得干干净净。一路上，凌山止叽叽喳喳地说着昨天上课的趣事，说陈璐行上课偷偷画漫画被老师抓包，还把画稿塞给他藏着，语气里满是雀跃。
　　谢景行侧耳听着，时不时应和两句，目光却始终落在他脸上。凌山止的气色确实好了很多，脸颊透着健康的粉色，不再是以前那种苍白憔悴的模样，但他总觉得，那份开心里，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心理诊所的环境很安静，淡蓝色的墙面让人莫名安心。等待叫号时，凌山止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背包带。谢景行坐在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别紧张，就是常规检查。”
　　“我不紧张呀，”凌山止抬头冲他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
　　“我觉得我肯定好了，你看我最近睡得香，吃得也多。”
　　谢景行回握住他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
　　“嗯，我知道你很棒。”
　　叫到凌山止名字时，他深吸一口气，跟着医生走进诊室。谢景行没有跟进去，坐在外面的沙发上，拿出手机给陈璐行发了条消息，告诉他两人正在复查，让他放心。
　　诊室里，医生温和地询问着凌山止最近的状态。
　　“最近睡眠和情绪都怎么样？还有没有以前那种心慌、焦虑的感觉？”
　　“医生，我觉得我好多了，”
　　凌山止坐在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状态很好。
　　“以前总失眠，现在沾床就能睡着，也不会莫名其妙心慌了，每天都挺开心的。”
　　医生点点头，在病历本上记录着什么。
　　“开心的时候，会持续多久？有没有觉得特别兴奋，比如熬夜做很多事也不觉得累，或者突然想做很多计划？”
　　凌山止愣了一下，仔细回想了片刻。
　　“好像……有过。前阵子突然想画很多画，连着熬了两个通宵，也不觉得困，还觉得特别有干劲。”
　　“那有没有情绪突然低落的时候？比如前一秒还很开心，下一秒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不想说话，不想做事？”医生继续问道。
　　凌山止的眼神暗了暗，指尖蜷缩起来。
　　“……有过几次。有时候看着身边人都很热闹，突然就觉得自己融不进去，心里闷闷的，想躲起来。”
　　医生停下笔，抬眼看着他，语气依旧温和。
　　“你之前的焦虑症状确实减轻了，但根据你刚才的描述，结合量表结果，你的情况不是痊愈了，而是从焦虑障碍转为了双相情感障碍。简单来说，就是情绪会在躁狂和抑郁之间波动。”
　　“双相……”凌山止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大脑一片空白。
　　“可是我最近真的很开心啊，怎么会……”
　　“这种‘开心’，更像是躁狂期的表现，”医生耐心解释道。
　　“躁狂期过后，可能会迎来抑郁期，情绪起伏会比较大。不过你不用太担心，只要配合治疗，按时服药，调整心态，症状是可以得到有效控制的。”
　　凌山止坐在那里，耳边嗡嗡作响，医生后面说的话他都没怎么听进去。他以为的痊愈，竟然只是另一种疾病的开始。那种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心里又酸又涩，眼眶忍不住红了。
　　走出诊室时，凌山止的脚步有些虚浮。谢景行立刻站起身迎上去，看到他泛红的眼眶，心里一紧。
　　“怎么了？医生说什么了？”
　　凌山止抬起头，看着谢景行担忧的眼神，委屈瞬间涌上心头，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景行，我没有好……医生说，我变成双相了。”
　　谢景行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伸手把凌山止紧紧抱在怀里，力道轻柔却坚定。
　　“没事的，山止，没事的。”
　　“我以为我好了，”
　　凌山止埋在他怀里，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哭腔。
　　“我明明很开心啊，为什么会这样……”
　　“我知道，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谢景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这不是你的错，只是病情有了变化而已。没关系，不管是焦虑还是双相，我都会陪着你，我们一起治疗，一定会好起来的。”
　　怀里的人哭得越来越伤心，谢景行能感觉到他的无助和恐慌。他低头，在凌山止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动作温柔而郑重。
　　“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你不是一个人，我永远都在。”
　　医生走出诊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递给谢景行一张处方单：
　　“按时服药，定期复查，多关注他的情绪变化。躁狂期要注意避免他过度兴奋透支身体，抑郁期多陪伴，不要让他独处太久。有任何情况，随时联系我。”
　　谢景行接过处方单，认真地点点头。
　　“谢谢医生，我们会的。”
　　离开诊所时，阳光依旧明媚，但凌山止的心情却沉甸甸的。他牵着谢景行的手，手指冰凉。
　　谢景行察觉到他的不安，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
　　“山止，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你要记住，这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只是我们人生路上遇到的又一个小坎坷。”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擦拭着凌山止脸颊残留的泪痕。
　　“以前你能克服焦虑，现在有我陪着你，一定也能克服这个困难。”
　　凌山止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眼眶又红了。
　　“可是我怕……我怕自己又变成以前那个样子，让你担心，让陈璐行担心。”
　　“不会的，”
　　谢景行抬手擦掉他脸上的泪水，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
　　“你已经很棒了，比你想象中还要勇敢。”
　　“以后不管你是开心还是难过，是兴奋还是低落，我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陪着你一起面对，”他握紧凌山止的手，语气无比郑重。
　　“陈璐行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过来陪着你，咱们三个一起，没什么过不去的。”
　　提到陈璐行，凌山止的嘴角微微动了动，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是啊，他还有谢景行，还有陈璐行，他不是一个人。
　　谢景行牵着他的手，慢慢往前走。
　　“咱们先去拿药，然后去吃你最喜欢的那家甜品店，好不好？听说他们家新出了芒果班戟，很甜。”
　　凌山止点点头，声音还有些沙哑。
　　“好。”
　　阳光洒在两人相握的手上，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凌山止知道，未来的路可能还会有坎坷，但只要有谢景行在身边，有陈璐行的陪伴，他就有勇气走下去。
　　或许，这场晴日里的暗涌，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成长的开始。而他，会在爱与陪伴中，慢慢学会与自己的情绪和解，慢慢走向更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