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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测温仪的情话 ...

  •   春末的梧桐巷早没了深冬的刺骨冷意,巷尾的老槐树抽了满枝新叶,翠绿的叶子一层叠着一层,风一吹就簌簌响,带着草木的清润气,顺着巷口往里头漫。
      施工队的蓝色围挡已经推到了老槐树下,钻机“嗡嗡”的轰鸣声吵得慌,却没盖过巷子里的烟火气,张叔的烤红薯摊还支在老位置,只是换了应季的甜薯,焦香里裹着点清新的甜,闻着就馋人;李婶的馄饨摊也挪得近了些,骨汤熬得奶白,鲜味儿混着飘下来的槐花香,勾得人忍不住多吸两口。
      蔚檬抱着笔记本电脑,蹲在老槐树旁边的石阶上,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上是“老巷焕新”系列文案的终稿。她时不时抬头往施工队那边瞟一眼,眉头轻轻蹙着——这老槐树可是梧桐巷的根,树干粗得要俩人手拉手才能抱住,枝桠伸得老远,遮了大半个巷子的阴凉。施工队要在这儿铺新管网,得挖开树根周围的土,她总怕工人们下手没轻没重,一不小心就伤了树根,毁了这棵陪着巷子里人长大的老树。
      “蔚檬姐!蔚檬姐!你快看!”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攥着块刚从地上捡的碎瓷片,脸上沾着点泥印子,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声音脆生生的,“施工队叔叔挖出来个铁盒子!黑黢黢的,埋在树底下呢!”
      蔚檬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合上电脑往怀里一抱,站起身就跟着小姑娘往老槐树下跑。钻机已经停了,几个工人围在刚挖好的树坑旁,伸着脖子往里瞅,嘴里还小声议论着:“这啥呀?埋这么深,不会是啥宝贝吧?”“看着像个旧盒子,都锈透了。”
      她挤进去一看,树坑底部果然躺着个锈迹斑斑的旧铁盒,盒身裹着厚厚的泥土,边角都磨得发钝,上面还缠着几根干枯的树根,一看就埋在底下几十年了。
      “我来瞅瞅。”一个工人师傅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铁锹把铁盒周围的泥土扒开,动作轻得怕把盒子碰坏了,“看着挺结实,说不定里面真有啥好东西。”
      “别瞎动!”一道清冽的声音从人群外头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还裹着点喘劲儿。
      蔚檬回头一看,是秦明。他额头上沾着层薄汗,深蓝色的工装外套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还沾着点泥土和机油印子。这阵子他天天泡在工地上,跟着施工队一起盯进度,皮肤晒得比之前深了些,轮廓看着更利落了,就是眼底带着点熬出来的红血丝。
      他挤开围观的人走到树坑旁,目光落在那只旧铁盒上,瞳孔忽然缩了缩,脚步都顿住了。那铁盒的样式他太熟悉了——小时候邻居家的王叔叔是铁匠,这盒子是他特意软磨硬泡拜托王叔叔做的,为了怕划伤手,王叔叔还特意把边角磨成了圆角。
      “秦工,这盒子……”工人师傅刚伸出手想把盒子拿出来,就被秦明伸手拦住了。
      “我来。”秦明的声音有点发紧,指尖都透着点微颤。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拂过铁盒上的锈迹,动作温柔得不像话,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的宝贝。他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手电,按亮了往铁盒上照,当看到盒盖上那个歪歪扭扭刻着的“明”字时,眼眶瞬间就热了。
      这是他小时候埋的“时光胶囊”。
      那时候奶奶刚因为踩空松动的石板摔了一跤,胳膊肘磕破了,缠着厚厚的绷带,躺在家里疼得睡不着觉。他看着奶奶难受的样子,心里又疼又急,却没啥办法,就想着埋个“愿望盒”,把希望路变平的愿望装进去,说不定神仙看到了,就能让梧桐巷的路永远平平整整,再也没人摔跤了。
      他还记得,这盒子是找王铁匠打的,花了他攒了好久的零花钱;里面装着他最宝贝的玻璃弹珠,是跟巷子里的小伙伴赢来的,个个晶莹剔透;还有个铁皮青蛙,上了弦就能蹦跶,是生日时爸妈送的礼物,他平时都舍不得玩;最珍贵的是一张纸条,上面的字是奶奶手把手教他写的,虽然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写的是“想让梧桐巷的路永远不崴脚”。
      “你认识这盒子?”蔚檬蹲在他身边,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心里忽然软了一下。她很少见秦明这样,平日里他总是冷静自持,不管遇到啥事儿都波澜不惊,连笑都淡淡的,可此刻,他的指尖在微微发颤,眼眶红得吓人,像是藏了一肚子没说出口的情绪,就快忍不住了。
      秦明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指尖用了点劲,小心翼翼地把铁盒从泥土里抱了出来。铁盒比他记忆里沉些,许是吸了几十年的潮气,冰凉的触感透过锈迹传过来,烫得他心口发紧。他站起身,抱着铁盒就往车库工作室的方向走,脚步有点急,背影看着竟带着点仓皇,像是怕被人看穿了心里的脆弱。
      蔚檬赶紧跟上,她能感觉到秦明此刻的情绪不对劲,那是一种被回忆狠狠击中的脆弱,是平日里那个冷冰冰、只认数据的理工男,绝不会轻易外露的模样。她没多问,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顺手捡起他落在树坑旁的水壶,拎在手里。
      车库工作室里,各种仪器依旧摆得整整齐齐,擦拭得锃亮,只是墙角的绿植被蔚檬照顾得枝繁叶茂,绿萝的藤蔓垂下来,遮住了半面墙,添了点生气。秦明把铁盒轻轻放在长桌上,转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外面的风灌进来,试图吹散眼底的热意,可眼眶里的湿意却越来越重。
      蔚檬把水壶放在他手边的桌角上,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她知道,这时候说啥都多余,不如让他自己缓一缓。
      秦明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指尖落在铁盒的搭扣上。那搭扣已经锈死了,他不敢用劲,怕弄坏了里面的东西,只能从抽屉里翻出一把小螺丝刀,一点点往下撬。金属摩擦的“咯吱”声,在安静的车库里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敲在回忆的琴弦上,勾得人心里发紧。
      终于,“啪”的一声,搭扣弹开了。
      里面的东西被一块褪色的蓝布包着,看得出来当年包得很仔细。秦明轻轻掀开蓝布,玻璃弹珠还在,只是蒙上了一层灰,被阳光一照,依旧能折射出细碎的光;铁皮青蛙的漆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金属色,却还能看出当年的模样;那张纸条被压在最底下,纸页已经泛黄发脆,边缘都卷了边,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想让梧桐巷的路永远不崴脚”。
      秦明的指尖轻轻拂过纸条,动作轻得像怕吹破了它。奶奶的声音忽然就在耳边响了起来,带着点温柔的笑意,还裹着点苍老的质感:“小明,写字要横平竖直,就像做人要踏踏实实,路也要修得平平整整,这样走起来才稳当。”
      那年他还小,趴在奶奶的膝盖上,握着小小的铅笔,奶奶的手覆在他的手上,一笔一划地教他写这行字。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纸上,奶奶的白发在光里泛着银白,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暖意,还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
      他以为这些回忆早就被埋在了时光里,被后来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精准到分毫的参数覆盖了,可此刻,看着这张纸条,那些被他刻意压下去的思念和委屈,忽然就汹涌起来,堵得他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纸条上,晕开一小片水渍。秦明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擦,手抬到一半又停住了,他任由眼泪往下掉,肩膀微微颤抖着,像个迷路的孩子,再也绷不住平日里的坚强。
      这是蔚檬第一次见秦明掉泪。是蔚檬第一次见秦明掉泪。
      平日里,他就算手被磨破,就算被施工队刁难,就算被父母误解,都只是咬着牙,把所有情绪藏在心里,连眉头都不会皱得太厉害。可此刻,他卸下了所有的冷硬外壳,把最柔软的一面暴露在她面前。
      蔚檬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软。她从帆布包里掏出纸巾,递到他面前,声音放得轻轻的:“哭吧,没事的。”
      秦明接过纸巾,胡乱地擦了擦脸,眼眶依旧红着,却没再掉泪。他把纸条小心翼翼地夹在一本专业书里,又把弹珠和铁皮青蛙放回铁盒,盖好盖子,轻轻放在书架的最高处,那里摆着他和奶奶的合影,还有蔚檬做的那张书签。
      “这是我小时候埋的。”秦明的声音还带着未散的沙哑,指尖轻轻按在那张泛黄的纸条上,指腹蹭过粗糙的纸页,像是在触摸一段遥远的时光,“那时候奶奶摔了跤,躺在床上疼得睡不着,我看着她胳膊上的绷带,心里急得直哭,就想着找个盒子,把‘希望路能变平’的愿望装进去埋起来,说不定这样,奶奶就不会再疼,也不会再有人摔跤了。”
      蔚檬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温水浸过,软得一塌糊涂。她能想象出小时候的他,攥着玻璃弹珠和铁皮青蛙,蹲在老槐树下,小心翼翼地挖着土,把铁盒埋进去时,眼里满是虔诚的模样。那时候的他,还不懂什么是工程测量,什么是管网改造,只知道用最纯粹的方式,守护自己在意的人。
      “你看,”秦明忽然抬起头,眼底的红意淡了些,带着点释然的笑意,“现在愿望真的快实现了。管网换了新的,石板路也修平了,以后巷子里的老人小孩走路,都不用再小心翼翼地盯着脚下了。”
      “是啊。”蔚檬笑着点头,忽然心里冒出个念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那我们把这份愿望分享给大家好不好?在老槐树下办一场‘老巷记忆展’!让居民们都把家里的老照片、旧物件拿出来,再写一写自己心里‘巷子里的小事’,一起摆出来。这样大家既能回忆过去,也能看看现在的变化,说不定还能勾起好多温暖的回忆呢!”
      秦明愣了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铁盒的边缘。他向来不擅长做这种“热闹”的事,在他的认知里,数据达标、工程合格,就是对老巷最好的交代。可看着蔚檬眼里藏不住的期待,看着那张写着“想让梧桐巷的路永远不崴脚”的纸条,他忽然觉得,老巷的温暖,从来都不止是平平整整的路,还有这些藏在时光里的故事和念想。
      “好。”他点头,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认真,“展架我来搭,我会用测温仪测木材的含水率,确保不会变形;挂照片的绳子也得算承重,风大的时候不会断。投影设备我也能调,管网模型可以做成动态的,让大家清楚看到改造前后的区别。”
      蔚檬笑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帆布包上的挂饰叮当作响:“太好了!那我们分工!我去挨家挨户收老物件和照片,你负责技术活!咱们一定把这场记忆展办得热热闹闹的!”
      接下来的几天,梧桐巷像是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处处都是忙碌的身影。蔚檬背着帆布包,从巷头走到巷尾,敲开一扇扇门,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张叔,有没有老照片呀?就是你年轻时候在巷子里拍的那种,我们办记忆展用!”“李婶,你陪嫁的那个粗瓷碗还在吗?能不能借我们展示一下?”
      居民们都很热心,纷纷翻箱倒柜找出压箱底的宝贝。张叔拿出了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站在刚支起来的烤红薯摊前,笑得一脸青涩;李婶小心翼翼地捧出那个粗瓷碗,碗沿磕了个小缺口,却被擦得锃亮,“这是我当年嫁过来时带的,在巷子里用了几十年了,有感情了”;王大妈找出了一沓旧粮票,边角都磨软了,“那时候买东西都靠这个,现在日子好了,这些就成念想了”。
      ”
      大家还手写了“巷子里的小事”,一张张纸条透着满满的烟火气。刘大爷戴着老花镜,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那年我老伴生病,深更半夜不好打车,是秦明他奶奶拄着拐杖,陪着我在巷口等了半小时救护车,老太太冻得手抖,还一个劲安慰我‘别慌,会没事的’”;隔壁刚上小学的小姑娘,歪歪扭扭地画了个小太阳,旁边用拼音混着汉字写:“我最喜欢在老槐树下捡槐花,妈妈会给我做槐花糕,甜甜的,像巷子里的风”;还有人写:“记得以前巷口有个修鞋摊,老师傅手艺好,修的鞋又结实又便宜,我小时候总在他摊旁写作业,他还会给我递块糖,现在虽然摊不在了,可每次路过那里,都能想起他的样子”。
      蔚檬把这些宝贝一一分类整理,照片按年份排好,旧物件用软布细细擦干净,连缝隙里的灰都没放过,手写的纸条叠得整整齐齐,还特意用夹子夹好。她每天从早忙到晚,背着帆布包在巷子里穿梭,额头上总挂着细汗,后背的衣服都浸得有点潮,可嘴角却始终带着笑,眼里满是藏不住的期待。
      秦明那边也没闲着。他找来了环保的实木材料,在车库里反复打磨切割,边角都磨得光滑圆润,怕刮到别人。他用红外测温仪仔细测木材的含水率,眉头微蹙着记录数据:“含水率12%,刚好达标,不会变形开裂”;又拿着风速仪在老槐树下蹲了一下午,记录不同时段的风速,然后趴在桌上翻着专业书计算,最终选了粗细合适的麻绳来挂照片,“风速最大的时候能到1.8米每秒,这个粗细的绳子安全系数够,不会断,也不会太粗影响美观”。
      他还熬夜把管网模型做成了三维动态图,从原来老化堵塞、满是裂缝的旧管网,到新铺设的耐腐蚀波纹管,再到路面改造后平平整整的效果,一步步展示得清清楚楚,还配上了简洁的文字说明。蔚檬凑过去看的时候,忍不住惊叹:“也太清楚了吧!连我这种外行都能看明白改造前后的区别!”
      秦明侧头看她,她的脸颊上蹭了点木屑,额前的碎发也有点乱,却睁着亮晶晶的眼睛,一脸崇拜地看着屏幕,像只好奇的小松鼠。他的耳尖悄悄泛了点红,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替她拂掉脸上的木屑,动作轻得像怕碰疼她:“这样大家就能直观看到变化,比单纯看枯燥的数据好懂。”
      蔚檬的脸颊瞬间发烫,像被炭火烘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心里像揣了只乱蹦的小兔子,怦怦直跳。她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手里的照片,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谢、谢谢啊,我都没注意。”
      秦明的指尖还残留着她脸颊的温软触感,心里也莫名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他清了清嗓子,转身继续调试设备,不敢再看她,耳根却悄悄红透了。
      搭建展架那天,天气格外好,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地上像撒了层碎金。秦明站在梯子上,正往展架上固定横梁,动作又稳又快,蔚檬站在下面给他递工具,时不时抬头提醒:“小心点!慢着点拧螺丝,别摔着!”
      风一吹,蔚檬耳边的碎发被吹得贴在脸颊上,有点痒。她抬手想去捋,可手里还拿着锤子,不方便,只能微微歪头蹭了蹭,模样有点笨拙。秦明低头时刚好看到这一幕,动作顿了顿,眼神软了下来,然后伸出手,指尖轻轻替她把碎发别到耳后。
      指尖碰到皮肤的瞬间,两人都僵住了。他的指尖带着点木头的粗糙触感,还有点微凉,她的脸颊却温温的,像揣了个小暖炉。空气里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秦明先反应过来,像被烫到似的赶紧收回手,假装继续固定横梁,声音比刚才低了些,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风大,别让头发挡着眼睛,不安全。”
      蔚檬的脸更烫了,攥着锤子的手指都有点发白,指节微微泛青,小声应了句“哦”,目光却忍不住往他那边瞟。他的耳根红得更厉害了,虽然他低着头,可她看得清清楚楚,心里忽然甜丝丝的,像偷偷吃了口刚烤好的红薯,甜意从舌尖一直漫到心口。
      展架搭好后,两人开始挂照片和摆放旧物件。秦明负责登高挂那些大张的照片,蔚檬则在下面指挥,时不时抬头喊:“左边一点!再高一点点!对,就是那里!太完美了!”
      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叠在平平整整的石板路上,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看起来格外亲昵。路过的居民都停下脚步,好奇地围过来问:“这是要办啥呀?这么热闹!”
      “记忆展!”蔚檬笑着回答,声音爽朗,“后天晚上开展,欢迎大家都来看看,还有李婶和张叔的摊子也会摆过来,有热乎的馄饨和烤红薯吃!”
      大家都笑着应下来,眼里满是期待,还有人主动问要不要帮忙,场面热热闹闹的。
      忙活了一上午,两人都饿了。蔚檬从帆布包里掏出两个烤红薯,是张叔特意留的,还热乎着,外皮焦黑,裂开的缝隙里露出金黄的瓤,甜香扑鼻而来。
      “快吃点垫垫肚子。”她递了一个给秦明,自己剥开一个,咬了一大口,烫得轻轻嘶了一声,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吃!张叔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甜糯糯的,一点都不齁。”
      秦明接过红薯,指尖碰到滚烫的外皮,下意识地缩了缩,然后慢慢剥开焦脆的薯皮。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掏测温仪,也没念叨“糖分超标”,只是咬了一口,甜滋滋的滋味在嘴里散开,带着浓浓的烟火气,暖意从舌尖一直暖到心口,连带着连日来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怎么样?好吃吧?”蔚檬看着他,眼里满是期待,还带着点小小的炫耀,像在展示自己珍藏的宝贝。
      秦明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意,眼里的冷硬都柔和了不少:“嗯,挺甜的。”
      他忽然觉得,偶尔抛开那些冰冷的数据和刻板的标准,尝尝这种简单纯粹的甜,也挺好。
      记忆展的当晚,老槐树下被装点得格外热闹。串灯拉了一串又一串,暖黄的灯光像星星一样,把整个区域都照亮了,连树叶上都挂着小小的彩灯,一闪一闪的,格外好看。张叔的烤红薯摊和李婶的馄饨摊就摆在旁边,烟雾袅袅,甜香和鲜味儿混在一起,勾得人忍不住流口水。
      居民们扶老携幼地来了,围着展架,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脸上满是回忆的笑意。“你看这张照片,是二十年前拍的吧?那时候巷子里的路还坑坑洼洼的,我儿子还摔过一跤,哭了老半天!”“可不是嘛!你看现在,路平得很,下雨都不怕滑了,多亏了秦明这孩子费心!”“这不是我家的旧粮票吗?没想到还能再看到,真是勾起好多回忆!”
      孩子们围着投影屏幕,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动态的管网模型,时不时发出惊叹声,还拉着秦明的衣角追问:“叔叔,这个管子是干什么用的呀?为什么以前的管子会堵呀?”
      秦明蹲下身,耐心地一一解释,语气温和,没有半点不耐烦:“这是排水管,以前的管子用得久了,老化了就容易堵,现在换成新的,下雨积水就能很快排出去了,大家走路就安全啦。”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睛里满是崇拜,还围着他问个不停。
      蔚檬穿梭在人群中,手里拿着一筐小凳子,分给老人们:“王大妈,快坐这儿!这儿阴凉!李大爷,小心点,我扶您!”
      她忙得满头大汗,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浸湿了,贴在脸颊上,可依旧笑得眉眼弯弯,眼里满是满足。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跑过来,手里举着半块烤红薯,奶声奶气地说:“姐姐,给你吃!甜的!我妈妈说好吃的要分享!”
      蔚檬蹲下来,笑着咬了一口,红薯泥不小心沾在了嘴角,像个偷吃的小松鼠,模样格外可爱。
      秦明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像被温水浸过,软得一塌糊涂。晚风一吹,串灯的光在她脸上晃来晃去,把她的笑容衬得格外温柔,眼底的暖意几乎要溢出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测温仪光滑的外壳。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走到蔚檬身前,很认真地看着蔚檬。
      “蔚檬。”
      “啊?”
      “我可能……不太会说那些话。”他语速有点慢,但每个字都很清晰,“也不会总是记得带热饮。但我测数据很准,修路很认真,以后……你给我的红薯,每一个的糖分和温度,我都能记下来。”
      蔚檬先是一愣,随即眼睛慢慢弯了起来,像月牙。她没说话,只是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重量一点点放下来,是全然的信赖。
      “那就说定了。”她声音闷在他衣料里,带着笑,“你记你的数据,我守我的烟火。反正……”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36.7度,我记一辈子。”
      秦明看着她的眼睛,那里映着月光和他自己的影子。他终于很轻、很克制地笑了一下,然后抬起手,不是亲吻,而是用指背,极轻地碰了碰她的脸颊——一个工程师表达亲密的方式,笨拙,温柔,带着他特有的精确和诚意。
      风穿过巷子,老槐树沙沙作响,像在轻声附和。串灯的暖光在两人脸上晃来晃去,把彼此眼底藏不住的笑意都照亮了,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甜甜的味道。
      张叔靠在烤红薯摊的铁皮桶旁,手里摇着蒲扇,笑眯眯地对正盛馄饨的李婶说:“你看这俩孩子,多般配。小檬实诚爽朗,秦明细心靠谱,都是真心对老巷好,也真心对彼此好。”
      李婶盛好一碗热乎的馄饨,递到他手里,笑着附和:“可不是嘛!小檬能带动秦明,让他多了点烟火气,不再总围着数据转;秦明也能护着小檬,啥事儿都替她考虑周全,这就是缘分,顺理成章的事儿。”
      老人们坐在小马扎上,围在一起聊着过去的往事,说当年巷子里的趣事,说谁家的孩子调皮,笑声慢悠悠的,裹着岁月的温软;孩子们在旁边追跑打闹,手里拿着刚买的烤红薯,边跑边笑,清脆的笑声传遍了整条巷子;烤红薯的焦香、馄饨的鲜味儿,还有居民们的谈笑声、孩子们的嬉闹声,混在一起,裹着串灯的暖光,漫在老槐树下,构成了一幅最温暖、最鲜活的市井画卷。
      秦明握着蔚檬的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掌心传来她的温软触感,耳边是熟悉的烟火声响,他忽然觉得,奶奶当年念叨的“平平整整的路”,不仅是脚下这修得稳稳当当的石板路,更是心里的路——是有人陪伴,有人理解,有人一起守护着想要守护的东西,不用独自硬扛,不用刻意伪装,这样的路,才是最踏实、最温暖的。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测温仪,屏幕上的数字还在亮着,36.7℃,不多不少,刚好是能接住彼此的温度,是让人心安的温度。
      蔚檬往他身边靠得更紧了些,肩膀挨着肩膀,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展架上的老照片,看着居民们脸上满足的笑容,忽然觉得,这场记忆展办得太值了。它不仅是对过去的纪念,勾起了大家心里的温暖回忆,更是对未来的期许,让所有人都看见了老巷的变好,也看见了彼此的心意。而她和秦明的故事,也像这老槐树一样,在梧桐巷的烟火气里,慢慢扎根,慢慢生长,带着点温柔,带着点踏实,还有点说不尽的甜。
      夜深了,巷子里的人渐渐少了,张叔和李婶收摊时,特意把最后两个热乎的烤红薯塞给他们:“揣着暖手,夜里凉。”
      串灯还亮着,暖黄的光落在平平整整的石板路上,映得老槐树的影子长长短短。秦明和蔚檬并肩坐在展架旁,手里捏着没吃完的烤红薯,外皮已经凉了,内里还剩点余温。
      “今天来的人比我想的多。”蔚檬先开口,声音轻轻的,带着点满足,“没想到大家藏了这么多老物件,还有那么多故事。”
      秦明转头看她,月光落在她脸上,软乎乎的:“是你张罗得好。大家愿意把宝贝拿出来,是信你,也信这巷子会越来越好。”
      “也有你的功劳啊。”蔚檬笑了,戳了戳他手里的测温仪,“你做的动态模型,好多老人都看明白了,还夸你细心呢。”
      秦明嘴角弯了弯,没反驳,只是握紧了她的手。他的手心有点凉,蔚檬下意识地往他手心里呵了口气,暖乎乎的:“你手怎么总这么凉?”
      “常年碰仪器,习惯了。”秦明任由她捂着自己的手,指尖蹭了蹭她的掌心,“以后测数据的时候,你多给我带杯热饮就行。”
      “没问题!”蔚檬一口答应,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小时候埋的那个铁盒,以后打算放哪儿?”
      “还放车库书架上。”秦明说,“跟我奶奶的照片、你做的书签放一起,都是念想。”
      蔚檬点点头,肩头轻轻挨着他。晚风带着凉意,她下意识把他微凉的手拢进自己掌心,慢慢焐着。
      “以后常来?”她声音很轻,像在确认什么。
      “嗯。”秦明看着远处最后一盏熄灭的串灯,“数据要定期测。你……要是来,帮我记风速?”
      “记风速?”蔚檬笑了,“我还以为你会说‘帮我带热饮’。”
      秦明嘴角动了动,耳根在月光下有点红:“……也行。”
      他没再说别的,只是把被她焐暖的手翻过来,轻轻握住了她的。这个动作比任何话都踏实。
      远处传来收摊的响动,巷子彻底静了。老槐树的影子落在地上,被月光拉得很长,稳稳地覆在平坦的石板上。秦明看着那条路,心里前所未有地踏实——原来路修平了,心里那些坑坑洼洼、悬着没着落的地方,也就跟着一起平了。
      他握紧她的手,站了起来:“走吧,夜里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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