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章 ...
-
滴。
有什么在响。
滴。
好吵。
滴。
到底是什么一直在响……
滴——
骤然拉长的机械音变得猛烈而刺耳，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掌狠狠攥住，停止了一瞬，随即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仿佛慢一秒就会陷入永久的沉寂。
家入硝子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大片不断变幻的光晕，耳鸣嗡嗡作响，她的脑袋就像以前宿醉了三天三夜且反转术式也没起效那样疼痛。她艰难地撑起身体，就连这个简单的动作做起来也格外艰难，她在眼前不断炸开的光斑中看见自己的光裸的小臂白皙而细腻，既不干枯也不斑驳，也没有布满凸显的青筋。
“哎呀，”她自言自语地喃喃道，翻来覆去地看那只手，“这可真是有意思啊。”
作为咒术界珍贵的反转术式持有者，那个轰轰烈烈的黄金时代遗留下来的最后一人，在送别了自己的同期、师长、学弟以及学生之后，她心情平静地坐在那个几乎拘束了她漫长一生的小小的医务室里，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终结。
一个人真累啊。
不过看样子终于能不被打扰地久睡一次了。
在最后的时间里，她茫然地睁着眼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眼神逐渐失去焦距，嘴边却挂着释然的笑。那些陪伴了她几十年的医疗设备在她的视网膜里逐渐变得模糊，疲乏的眼皮渐渐阖上，世界也归于一片沉寂。
却没想到醒来时看到的居然是自己年轻时的身体。
“这算什么？重生吗？”她蓦地笑起来，伸手去摸口袋里的烟，然而烟嘴刚咬在嘴里，打火机还没点燃就被突然出现的一只手拿走了。
“硝子——”对方的声音很熟悉，面容也很熟悉，说话的语调和小动作更是在她眼前重复过成千上万次，“一醒来就吸烟，小心肺会变黑哦？”
“哈。”她张开嘴，那只烟便掉了下来，软塌塌地落到地上。
“硝子？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那个声音的主人用着和本人身型完全不搭的声调抱怨道。
“哈哈哈哈！”家入硝子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因为笑得太用力的缘故，她不得不蜷缩起来，眼角有泪滑落，啪嗒啪嗒地落到地上。
“硝子？想哭的时候就放声大哭啦，你现在这个样子好丑。”
还是那副熟悉的，嘴里吐不出半句好话的姿态。但无论是那四处乱翘的白色短发还是苍蓝色的眼睛，又如此的令人怀念。
家入硝子眼角含泪，却忍不住勾起嘴角，向着眼前那个人的脸缓缓伸出了手。然后，一个迟到了几十年的巴掌狠狠地落到了对方的脸上。
“你干嘛啦！”五条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那样跳起来，如果不是他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短衫和腰间凝固的血痂，他看上去就和高专时期一摸一样。已经在和宿傩新宿决战中死去的五条悟，此刻正好端端地蹲坐在她的面前，一只手不断揉搓着自己被拍红的脸，虽然他的衣服上还残留着血迹，但好歹身体并没有像战场上那样一分为二。
那道横贯他上半腰部的伤痕似乎也没有再溢出鲜血，说起来对方的身体还是她一针一针缝回来的。
“作为抛下我一个人的人渣，这是你应得的，”家入硝子晃了晃手，她的手心也因为刚刚过大的力度而泛红，“别担心，另一个人渣也有，不会少他的。”
五条悟转过头来，笑得张扬：“变暴力了啊，硝子。不对，应该说你变得更像以前了才对？”
十几岁的硝子还会因为他们两人的离谱操作而大动肝火，二十几岁的她却像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眼神里只剩下一片死寂。没想到麻木了这么多年，最后却返璞归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所以，”她撑着五条悟的肩膀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环顾四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这是到天堂了？不过怎么只有你？”
五条悟改成盘腿的姿势席地而坐，双手在胸前比了一个大大的叉：“答案是，我也不知道！六眼在这里也失去了效用，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根据我的感觉，这里应该不是天堂，最多算个灵魂的中转站吧？”
“中转站？难不成其他人都投胎去了，就剩你一个——”
“大错特错！我也是刚刚出现在这里的，并不存在其他人都转生去了只有我留在这里等硝子的情况。”
“欸，”硝子从烟盒里抽出新的一支烟叼在嘴里，虽然不能点火但咬着也能勉强过过瘾，“那我们之间可是隔了超过五十年啊。不说这些，接下来要怎么办？”
她才没兴趣沿着五条悟的话题继续下去，与其探讨压根儿不知道对错的可能性，不如先研究下眼前的情况。
“那硝子岂不是已经是个八十多岁的老婆婆了~”对方抬起一只手放在嘴边故作姿态地掩盖自己脸上的笑意，在看到家入硝子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之后，他也不再揶揄对方，换回了一本正经的表情，“那么说回正题，怎么都不该只有我们俩才对。”
“这话是什么意思。”家入硝子抬眼看向他。
“提问——我和硝子的共同点是什么？死因吗？死亡时机吗？还是同期？”五条悟伸出三根手指，一根根又弯折下去，“哪个都对不上，死因毫不相同，死亡的节点也隔了几十年，如果是同期的话，那这里还缺一个家伙。但既然这里只有我们两人，那就意味着我们身上有某个共同点所以被挑选出来，当然如果是随机挑选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
硝子咬着烟扯出一个笑：“真难得，你居然也有这么敏锐的时候。”
“禁止人身攻击哦硝子。”
“嗯……我倾向于第三种，毕竟我和你的共同点可没那么多。难道下一秒我们就能在这里看到那个笨蛋吗？”
“很遗憾，目前还无法做到这一点。”非男非女的电子音在头顶响起，硝子抬头看到了一个广播用的喇叭，形制和当年高专里的一模一样。她挑了挑眉，评价了一句“怀旧风”，周围的一切也转换成为了他们一同度过三年的那间高专教室。
五条悟默不作声，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个陈旧的喇叭，在它发出声音的前一秒，他很确信那里还空无一物。
“事实上，将两位的灵魂引渡于此，是为了拜托你们一件事情。”
拯救世界吗？这种话倒是去和那些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讲啦。家入硝子暗自腹诽道，虽然外表还是JK，但她灵魂的年龄和五条悟之前说的差不多，是个皱巴巴的老婆婆了。这么说起来，五条悟倒是还很年轻，都怪这家伙死太早了。
天啊，这么一想，简直就像输掉了一样。
她为自己天马行空的联想笑出了声，把嘴里的烟拿出来夹在指间：“所以，是什么事？”
“你们拥有非常热烈、盛大而短暂的青春，”那个声音不紧不慢地继续，“因为过于璀璨，以至于形成了某种遗憾，或者说执念。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们的朋友以崭新的姿态重新来过——”
“这并不是毫无代价的，是吧？”五条悟接话道，他缓慢地眨了眨眼，“所以需要我们干什么？”
那个声音停顿了一瞬，随即仿佛无事发生一般说道：“——他放弃了自己，灵魂逸散在数个世界之中。需要你们前往那些世界将逸散的灵魂碎片一一收回。每收回一份，就能够将时间往前拨一次，至于拨到什么程度才能改变未来，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都不知道是先吐槽这个灵魂碎片的设定还是穿越时间的设定了。还要她再强调一遍吗？并不是外表JK就代表灵魂也是JK，像年轻人一样瞎折腾这种事还是饶了她吧。
真想打退堂鼓然后赶紧溜走。
她仰头看了看纯白一片的天花板，转头却看见五条悟兴致勃勃的表情，苍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感兴趣的光，那是她很熟悉的、要搞事的前兆。
“你当真了？”她挑了挑眉。
“反正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五条悟耸了耸肩，“我们都已经死了，既然有这种有趣的事情摆在面前，假装看不见的家伙才是笨蛋吧。”
“我可以下束缚保证以上所说皆为真话。”那个声音马上补充道。
无论真假，听起来都很有问题。家入硝子叹了口气。
反正那两个家伙才是一直黏在一起的笨蛋……她突然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十几岁的高专教室。夜蛾老师刚通知了高层新发下来的任务，她看见那两人勾肩搭背地离开，日光把他俩的影子拉得很长，尘埃在空气里沉浮。于是家入硝子转身独自往医务室走去，却听到两个笨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硝子，你要什么伴手礼？悄悄给你带几罐啤酒怎么样？’
‘对哦，硝子一个人不要在高专里寂寞到掉眼泪——！’
夏日的空气沉闷又炎热，啤酒罐身上滚落的水珠却冰凉而触感鲜明。少年人十六岁的笑颜鲜活而又张扬，在她记忆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回忆里那张青涩的脸和现在眼前的面孔重合了。
五条悟还真应该感谢他自己那张自从十几岁起就变化甚微的脸。
“哈。”她握紧了自己手里的烟，闭上了眼，“我真是受够你们两个了。”
一个二个都独自去死，把她一个人留在身后。
但是自己为什么没跟上去呢？为什么一直沉默不语地做个旁观者呢？在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偌大的高专里，她一根接一根地吸着本来答应歌姬会戒掉的香烟，面前的病床上摆着的是熟悉的遗体。
无数个夜色浓重得连星星都看不见的夜晚，她将吸进肺里的烟缓缓吐出，微微扬起头看着头顶上方的那顶被烟雾缭绕的白炽灯。
行走在人影稀疏的高专里，她微微偏头看着窗外迎风摇曳的古树，树影在墙壁上斑驳地晃动。那里再也不会突然出现两个快与屋顶平齐的影子了。
真安静啊。
安静到让我不厌其烦地剖析自己的真心——
家入硝子，你后悔过吗？
“话说在前面，”她拿手里的烟点了点五条悟，“要是对着手里的攻略都能走上错误道路的话，我会嘲笑你一辈子的。”
“说什么呢硝子！”对方夸张地朝她挤眉弄眼，“我可是最强！”
末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更何况，这次不是还有你这个无敌的奶妈在吗？”
面无表情盯着他的硝子，终于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