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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次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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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伊不是没有想过与他重逢,确切地说,她曾无数次幻想和他再度相遇,但绝不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徐屿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只是气度有所不同,从前那个张扬轻狂的少年而今却带着些许的沉郁。他们从小住在同一个老小区里,父母都互相认识,他们相伴成长,彼此亲近。可是算一算,他们分开已有七年了。
此时此刻,许伊觉得自己应该触动情肠地问上一句:“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然而她一开口,说的却是:“我妈的汤盒怎么在你手里?”
……
这汤盒是许伊的妈妈李燕专门买来给她一个人用的,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可她这话一出口,心里就无比懊悔。
徐屿却温和地笑了笑,解释道:“刚才在楼下遇见李阿姨了,她临时有事急着要走,就托我送上来。”
……这合理吗?
“那谢谢了。”许伊接过汤盒,“可是,你怎么会刚好在楼下?”
“我来看望一个朋友。”徐屿眼眸闪了闪。
“她也住这里?”许伊讶然。
“嗯。”徐屿像是有些无所适从,眉眼低了低,声音沉沉,“汤你趁热喝,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潇洒利落地转身就走,许伊一个动念就快步追出门,重新喊了声:“徐屿。”
徐屿倏然顿住,回眸望向她。
“要不,进门坐坐,喝杯茶再走?”许伊毫无留人经验地说着。
电梯门偏在这时开了,他似是欣慰又似颓然地笑:“下次吧。”
下次……
下次什么时候?
许伊眼看着他走进电梯里,隐隐走得有些着急,好像担心再耽搁下去就走不掉了似的。
许伊不由得在心里苦笑,她难道是什么很可怕的人么?她泄气地靠住墙,发了很久的呆,直至李燕的来电惊醒了她。
“伊伊,汤喝了吗?”
“还没。”许伊顿了顿道,“正准备喝。”
她重回家门,把汤盒放到餐桌上,一揭开盖子,香气便立时四溢,她一闻就知道是墨鱼排骨汤,妈妈最喜欢炖给她喝的汤品之一。
许伊给自己盛了一小碗,这汤真是肉眼可见的真材实料:排骨选的都是中段,墨鱼放得足足的,都快漫出汤面了。这要是换成李燕店里十五块钱一盅的汤,起码能分成八例。
李燕在电话里跟她解释说现在早餐店的生意不好做了,她想另外安置个玻璃柜卖糕饼,卖完早餐可以卖卖糕饼。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改造店面,难得今天上午有点空,她就留了盅汤给她带来。
哪晓得半道上隔壁杂货店的老板娘打电话来,告诉她说老章跟装修师傅不知为着什么吵了起来,她着急赶回去看是什么情况。刚巧在这楼下遇见徐屿,就请他帮忙把汤带给她。
许伊听是听明白了,只是李燕似乎以为徐屿也是来找她的,这让她有些困惑。她早就跟徐屿断了联系,三年前她父亲许奉国的葬礼,徐屿也没来,倒是他父母都来了。
照道理,李燕跟徐屿也这么多年没见了,就算还互相认得,也应该很生疏才对。为什么她话里话外间,好像跟徐屿很熟的样子,一口一个“小屿”的喊他。
可许伊听见电话那边噼里乓啷吵闹不休的装修声,就没心情多问,只是照例劝她:“不是说了不用特地给我送汤喝吗,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又不肯到我这来,又不按时吃饭,你哪里照顾好了自己啊,每次去看你你脸上都一点气色也没有,说你你又嫌我唠叨。”
李燕叹道,“你打小就体质差,大了又没有人在身边照顾,我再不多炖点汤让你补补身体能行吗?”
许伊心知多说无益,往常她还说过好多次可以请闪送送来,李燕总是置若罔闻。有时她在想,也许是为了偶尔见她一面吧,也许她该体谅妈妈的苦心。何况李燕说的也没错,她的确不按时吃饭,气色总不大好。她没再多说什么,一边听妈妈的念叨,一边喝了两口汤。
李燕倒也没有喋喋不休,她那边确实挺多事的,嘈杂声不绝于耳,不久就挂了电话。
许伊心情复杂地给汤盒盖上盖子,把碗筷放进水池里,恍然记起正事,便匆匆出门了。
只是她一路上心事重重的,本就为数不多的气势更所剩无几了。
辗转抵达目的地时,已是下午三点多,炽热的阳光令她拢起眉头,许伊还没走进大门,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仿佛身不由己,不知怎么就来到了这里。
这荣瑞酒业公司比她想象中的大很多,并非只是一家酒庄或酒厂,而是在一座占地甚广的大楼里。许伊想着自己来都来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就直接打道回府也太说不过去了,搞得她好像很神经。
可比起如何协商挽回或者讨个说法,她满脑子想着的居然是和徐屿那意外而短暂的重逢,而且她总觉得大老远跑这一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给许茉一个交代。
那要不就当自己努力过了,尝试过了,骗许茉她尽力了,然后掉头回家?
许伊在心里挣扎了一番,终究硬着头皮走向前台,礼貌打听品宣部曹新智曹经理在几楼,并亮出曹新智的电子名片给美丽精致的前台小姐姐看。
然而前台小姐姐不知道是不是新来的,瞄了一眼就说不认识,只知道品宣部在3楼,但没有预约不能让她进去。
许伊只好当场给曹新智打电话,不成想竟无法拨出——曹新智连电话都给她拉黑了。
许伊只能硬声硬气地对前台小姐说:“麻烦你帮我联系下品宣部部长,我找他有事。”
前台小姐显然不预备搭理她,当着她的面捯饬自己的美甲片。
许伊装出有底牌的样子,神色冷然:“不然我就投诉你。”
所幸投诉这招还挺管用的,前台小姐抬头看了她一眼,大概是想着避免麻烦,虽仍对许伊爱搭不理的,但总算帮她打了个电话给品宣部,没有惊动部长,只让曹新智来接听。
曹新智接到这通电话时怔愣了片刻,他没有料到许伊会找上门来,他是个职场老油条,最能推诿卸责,同时最怕惹事上身。
曹新智怕许伊是个蛮不讲理的泼妇,把这么点小事闹大了对他影响不好。尤其是他最近在申请工作津贴,万一这事传到了上级的耳朵里,很可能会借故不给他批。
那可亏大了。
他们公司新产品的广告投给谁不投给谁,不是由他说了算的,他捞不到一点好处。可如果损失却是他的,他找谁说理去。
于是接下来的发展出乎许伊意料,曹新智竟答应马上下来跟她面谈,让她稍作等待。
许伊不知其中门道,只觉得事情进展得还挺顺利的,便耐下性子等着,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
曹新智显然是故意拖到快要下班的时间,以此消磨许伊的斗志,让她想发作都因失却心力而发作不起来。
临近六点,夕阳西下,窗外暮色渐浓,灿灿霞光拂过整座大楼,像镀了层铜。一楼大厅里亮起了白炽灯,短短几个小时过去,许伊却觉得比看了一天书还累。总算见到曹新智时,她简直想破口大骂,只是温良的秉性不允许她这么做。也正如曹新智所料,她因疲惫而深感无力,原本振奋起的一点精神已然消失无踪。
曹新智个子不高,年纪在四十左右,长得比较显老。许伊没心情打量他的外表,还算客气地和他打了声招呼后,便单刀直入地问这次的合作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仅仅是打了个照面,曹新智就基本判定许伊不是他以为的那种难缠的人;许伊一开口,他就更笃定了。
——许伊不仅周身没有一点擅长骂街的气质,而且很明显是那种讲道理的人,也就是最好搞定的一种人。
因此曹新智老练的目光一闪,便端起架子来,极具官方口吻地说:“不好意思许小姐,经过评选,我们公司一致认为聂小风的视频更适合植入我们公司新产品的广告,所以我们公司决定跟她合作,已经把新产品的广告投给她了。”
许伊闻言一愣,她记得聂小风是个言辞犀利专爱断章取义,惹话题、带节奏的吐槽博主,荣瑞怎么把广告改投给她了,就不担心影响公司形象么?
许伊都不好在背后蛐蛐别人,只是不理解地问:“为什么?”
这还用问为什么,答案不是明摆着?
曹新智嗤笑道:“据统计,聂小风的视频点赞和播放量是许小姐你的三倍之多,原本我们公司考虑到品牌塑造问题,在聂小风与你之间选择了许小姐你,但后来部长改变了主意。为打响我们公司新产品的知名度,部长临时决定还是让聂小风来为我们宣传和推广。”
他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出这样一番貌似情有可原,实则狗屁不通的话,许伊心内发笑,却有些懒得和这种人争论。
曹新智见许伊怔怔不语,心说白担心了半个下午,早知道就早点下来解决了。
“这不难理解吧?再者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我也不过是个小职员而已,做不了主。”他越发客套起来,“个中缘由我想我已经解释清楚了,没有别的事情了的话,我就要回去工作了,许小姐请回吧。”
只不过他自以为的彬彬有礼,实际却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做派。说什么回去工作,根本是到点下班了。
“等等。”许伊忽然喊道。
曹新智轻蔑地再看向她,却发现她的目光并不在他身上。
许伊正诧异地望着那个西装革履,越众而出的人。
原来有一群人像是刚开完会,纷纷从电梯口出来,三三两两走向他们这边。
曹新智瞧见打头的人,立时整肃神色,恭恭敬敬喊了声:“徐总。”
徐屿却完全无视了他,而是停步于许伊跟前,温声问询:“伊伊,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