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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糖葫芦(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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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
一道银色闪电精准地横亘在利爪与苏皖之间!枪爪相撞,迸溅出刺目火星。
灼手腕一抖,长枪顺势绞挑,借力将女鬼震退。旋即身影已稳稳挡在苏皖身前。
灼回头看向苏皖那惊魂未定的眼神,沉声道:“可。”
苏皖下意识地点了下头,声音还有些发颤:“嗯…没事。”
话音未落,灼已持枪迎上,与那女鬼缠斗在一起。
直到此时,苏皖才真正缓过神来,急忙喊道:“莫要伤她性命!制服便好!她便是清萍!”
苏皖看着两人的战斗,灼几乎占尽上风,枪影如龙,将清萍周身翻腾的怨气死死压制,眼看便能将其制服。
(看来很快就能沟通了……)
她心下稍安,目光下意识地瞥向刚才那摊不断扩散的血水。
然而这一瞥,却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奇怪,清萍已被灼完全牵制,这血……怎么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般,仍在缓缓流动?
流动?
不对!
这绝非寻常!
那暗红粘稠的血液,此刻竟像被什么无形之力牵引着,化作数道细流,不约而同地——渗入了房间中央那口黑漆棺椁的缝隙之中!
一股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苏皖,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嘶声尖叫:
“灼!小心那棺材!!!”
几乎是苏皖出声示警的同一瞬间——
“轰!!!”
那口沉寂的黑色棺椁,猛地爆裂开来!
木屑纷飞中,那破棺而出的,果然是张府公子!
只是他面容扭曲青紫,皮肤下清晰可见道道黑血如活物般蠕动,周身散发着与清萍同源的浓烈怨气。
(看来传闻是真的……而且尸体貌似已经被清萍控制!)
念头未落,张家公子已携着腥风直扑灼的后心!
所幸灼得了苏皖提醒,头也未回,并指如剑向前一点——一柄通体剔透的冰晶飞剑自身后凭空闪现,
“铮”地一声,精准架住了尸煞挥来的利爪!
一时间,灼前方需压制几近失控的清萍,身后又得分神驾驭飞剑格挡尸煞。
他枪势回转,多以格挡、卸力为主,既要护住自身,又唯恐伤及清萍本源,顿时陷入束手束脚的苦战,局面颇为被动。
(一打二,对木头有些不利啊……)
苏皖心中焦急,目光急转,再次锁定清萍,声音带着穿透一切的急切:
“清萍!我们真是来帮你的!是你弟弟宁安请求我们来的!”
她高高托起那光芒渐弱的【尘】,语速急促:
“我知道你对张府恨之入骨!我们可以帮你!所以先停手,我们谈谈,好不好?!”
“谈……谈?”
清萍攻向灼的动作猛地一滞,血色的瞳孔剧烈收缩。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苏皖,被血泪浸染的嘴角扯出一个破碎而凄厉的弧度。
“你知道……他们……不,这帮畜生……对我……对我们姐弟,还有我的爹娘,对整个镇子上的人……都做了什么吗?!”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嘶吼出来,积压的所有怨愤与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伴随着这句话轰然爆发!
就在这饱含血泪的控诉冲击着苏皖心神的刹那——
因情绪激动而心神剧震的清萍,对那具尸煞的控制出现了微不足道的一丝松动。
对于灼而言,这一瞬,已然足够。
一直悬于半空,与尸煞利爪僵持的冰晶飞剑,剑芒骤然暴涨!
“嗡——”
伴随着一声清越的剑鸣,极致的寒气轰然爆发,瞬间席卷张家公子全身!
他皮肤下蠕动黑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冻结、凝固,连同那狰狞扑击的姿态,
一同被定格成了一具覆盖着寒霜的僵硬冰雕,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灼手中的长枪如毒龙般探出,并非直刺,而是以枪尖点向清萍眉间——那里,正是她所有怨气与执念汇聚的核心所在。
一股凝练至极的灵力透枪而出,并非攻击,却如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压制了她周身翻腾的怨气,让她僵立原地。
局面,在电光火石间被彻底掌控。
“哈哈……哈哈哈……”
感受着眉间传来的、足以让她魂飞魄散的威胁,清萍先是发出一阵低沉、继而变得凄厉疯狂的笑声。
那笑声里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悲凉与嘲讽。
“张府之人,在镇上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杀人之后,更能若无其事地将尸身抛于乱葬岗!我的爹娘……也未能逃过他们的魔掌!如今,又是我弟弟……”
她血色的瞳孔死死盯住苏皖,声音如同泣血。
“我死后化作怨灵,向他们索命复仇,有何错?!你们……果然与他们是一伙的!都是助纣为虐之辈,死不足惜!若非有他护着你,我早已将你千刀万剐!”
她眼中的恨意与绝望交织,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灰败。
“多说无益……至少,在我消散之前,已杀了张家部分人,虽未能手刃张豺那个老畜生……”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动手吧。”
“你的恨,天经地义!张府之人,死不足惜!”
苏皖目光灼灼,言语如刀,劈开了清萍疯狂的怨怼。
“但我并非他们同伙,我是渡灵师!受你弟弟宁安最后的嘱托,前来渡你!”
“你看看你自己!即便杀光张府下人,元凶依旧逍遥!而你,迟早会被其他驱魔师打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这就是你想要的?让你和宁安最后的团聚之望,都化为泡影?”
她话锋一转,掌心【尘】的光辉几乎要刺痛清萍的眼。
“让我帮你。我替你了结因果,为你昭雪冤情!而后,我渡你往生,让你与宁安再续姐弟之缘。”
“清萍,这是你唯一能真正复仇,并能与弟弟重逢的路。你,走不走?”
“宁安……宁安……”
清萍一遍遍念着弟弟的名字,两行浓稠的血泪自她空洞的眼眶中滑落。周身翻涌的怨气,竟随之平息了几分。
“是啊……就算我能复仇……又如何?我终究……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抬起眼,看向苏皖,眸中的血色似乎淡去了一些,流露出了一丝属于“人”的脆弱与希冀。
“你……要如何帮我?”
“你如今已化为‘灵’。”苏皖声音沉稳,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待我为你度灵,你将凝聚成【晶】。
而至亲之人的【尘】与【晶】会相互吸引,最终融合为完整的【魂】。届时,你们姐弟的魂魄将相伴相随,共入轮回。”
她将掌心那枚属于宁安的【尘】托得更高,让其柔和的光芒照亮清萍苍白的面容。
“下一世,你们必将重逢,再续姐弟之缘。”
清萍怔怔地听着,许久,才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轻声应道:
“那便……依你吧。只是我之仇恨,终究意难平……”
“放心。”
苏皖迎着她的目光,郑重许诺,
“此间事了,我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好。”
再无多言。苏皖双手捧起腰间的枯木铃,神色肃穆,低声吟诵起古老的祷言:
“执念未消之灵,以铃为引,以愿为凭……”
随着她的吟诵,枯木铃发出柔和而清越的鸣响,一道温暖的光幕缓缓展开,如同一个巨大的光茧,温柔地将她与清萍笼罩其中,隔绝了外界的血腥与阴冷。
***
幻境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映入苏皖眼帘的,是一条宁静祥和的小镇街道。
夕阳的余晖为青石板路镀上一层暖金色。
不远处,姐姐清萍正牵着弟弟宁安的手,沿着放学的小路往家走。
宁安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地向姐姐讲述着学堂里的趣事,清萍侧耳倾听,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街道两旁,邻里乡亲们互相打着招呼,笑语声声,炊烟袅袅。
这里没有张府的阴影,没有一丝乌烟瘴气,只有弥漫在空气里的、平淡而真实的安稳。
“小宁安,放学啦?”
一位推着糖葫芦架子的大爷笑眯眯地招呼道,“来一串?刚蘸的,脆生着哩!”
宁安的眼睛瞬间亮了,摇晃着姐姐的手:“姐姐!”
清萍看着弟弟渴望的眼神,温柔地笑了笑,便去掏钱袋:“李大爷,劳您费心,给我们拿一串。”
“哎呀,拿去吃,拿去吃!”
李大爷却连连摆手,挑了一串最大最红的塞到宁安手里,
“我正巧也要收摊了,这几个剩下的,正好给娃娃甜甜嘴!”
“这怎么好意思……” 清萍有些过意不去。
“无碍,无碍!” 李大爷爽朗地笑道,“你娘前几日还送了我家一把新摘的野菜哩,香得很!”
清萍这才接过,温声道:“那明天我再去挖些,给您送去。”
“好,好!” 李大爷推着车,笑呵呵地走了。
宁安举着糖葫芦,先踮起脚让姐姐咬下最顶上那颗大山楂,自己才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
姐弟俩继续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他们走到一处虽显陈旧,却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小院前。
篱笆墙上爬着些不知名的野花,院门虚掩着,透出温暖的灯火。
“爹,娘!我们回来啦!”
宁安迫不及待地推开院门,大声喊道,手里还高高举着那串没吃完的糖葫芦。
只见院内,母亲正从冒着热气的灶台边直起身,用围裙擦着手,脸上是慈爱的笑容。
父亲则放下手中的木工活计,从屋里走出来,目光柔和地落在归来的儿女身上。
“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母亲的声音里带着宠溺。
“今天先生夸我字写得好呢!” 宁安跑到父亲身边,兴奋地汇报,嘴角还沾着一点亮晶晶的糖渣。
清萍笑着将弟弟的书包放好,也走到母亲身边,自然地帮忙摆放碗筷。
父亲粗糙的手掌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夕阳西落,破败小院,一家四口,一盏烛光,温暖四溢。
***
“以偿汝愿,以慰汝心…尘缘已了,往生安宁!”
尽管无法改变已然发生的悲惨事实,但只要能在其心魂深处种下“最大遗愿已偿”的强烈意念,便能从根本上扭转其灵魂状态,使其得以被轮回接纳。
“谢谢……” 清萍轻声说道,声音空灵而真挚。
此刻她身上怨气尽散,眼神清澈,身影却开始逐渐变得透明,有点点微光自她体表飘散开来。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掠过苏皖脑海。她将食指放入唇中,贝齿用力一咬!
刺痛传来,指尖立刻沁出一颗殷红的血珠。
她将那溢血的手指,缓缓靠近清萍即将消散的虚影,将那一抹鲜红,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她苍白的唇瓣上。
“姐姐如此漂亮,” 苏皖眼中噙着泪光,却努力扬起一个温暖的笑容,“点上唇脂,这样才能配你。
希望你在轮回的路上,也要一直一直,漂漂亮亮的。”
清萍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一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灿烂、充满感激的微笑。最终,她的身影彻底消散在温暖的光幕之中。
在她完全消失的地方,一滴纯净无比的眼泪,凝而不散,悬浮于空中。
苏皖立刻取出宁安的那枚【尘】,将其与这滴泪珠轻轻相触。
光芒流转,二者缓缓融合,最终化作一颗通体剔透、宛若冰泪、散发着缕缕寒气的特殊晶体——【哀之魂】。
它仿佛拥有生命般,缓缓下沉,融入了苏皖指尖那尚未干涸的血珠之中。
也就在这一刹那,属于清萍的庞大情感与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了苏皖的心神。
灵魂被撕裂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本就虚弱的身躯晃了晃,软软地向后倒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
“老爷!就是这里了,他们都在里面!” 刘管家谄媚的声音穿透门板。
院外,沉重杂乱的脚步声与兵甲碰撞的铿锵之声骤然响起,瞬间将院落围得水泄不通。
张豺那混合着怒意与狠毒的声音,如同丧钟般在死寂的夜空中炸响:
“来人!给我把这里团团围住!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