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谢谢沈主席！” ...
-
周一清晨的华林校园，还浸在雪后初霁的清冽里。
昨夜又落了层薄雪，不厚，恰好够给前几日残存的积雪覆上崭新的一层。梧桐枝桠裹着银霜，沉甸甸地垂着，偶有风过，便簌簌地抖落些碎玉般的雪沫。校园小径上，早起清扫的工人刚推过雪，留下两道湿漉漉的辙痕，两旁堆起的雪墙在晨光中泛着莹莹的蓝光。
沈清月踩着早读铃响的最后一秒踏进高三（七）班的教室。
铃声尾音还在空气里震颤，她已轻巧地闪身而入，带进一股室外的清冷气息。班主任李老师站在讲台上，正翻开教案，抬眼见了她，只微微颔首，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沈清月是学生会长，成绩常年稳居年级前三，纪律方面从未出过差错，这样的学生，偶尔踩着铃声进教室，老师也只会当作是学生工作繁忙所致。
教室里暖气开得足，玻璃窗上凝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沈清月摘下深蓝色的羊绒围巾，对折，轻轻搭在椅背上。她刚放下书包，就看见邻桌的林秋桐朝她递来一个热气腾腾的纸袋。纸袋是浅褐色的，上面印着憨态可掬的小熊图案，袋口微微敞着，白色的热气袅袅升起，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微的水珠。
“沈主席，趁热吃！”林秋桐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其中的雀跃。她的眼睛弯成月牙，睫毛上还沾着从室外带进来的细小水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我妈今早烤的蔓越莓吐司，加了芝士片，暖乎乎的刚好配牛奶。”说着，她指了指沈清月桌角——那儿不知何时已放好了一盒温热的牛奶，纸盒表面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沈清月看着纸袋上那只捧着蜂蜜罐的小熊，指尖触到温热的纸面。那温度不烫，恰是人体肌肤能够接纳的暖，顺着指尖的血管一路漫进心底，将室外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意驱散殆尽。
她拉开椅子坐下，拆开纸袋。甜香混着芝士的咸香扑面而来，还带着刚出炉的面包特有的、令人安心的谷物气息。吐司切得厚实，表面烤成恰到好处的金褐色，芝士融化在缝隙间，露出底下星星点点的蔓越莓干，像雪地里散落的红宝石。
“谢谢。”沈清月的声音比平时软了些。她咬了一小口——外皮酥脆，内里绵软湿润，蔓越莓的酸甜在舌尖化开，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芝士的浓郁。
林秋桐托着腮看她，嘴角的笑意藏不住：“好吃吗？我就猜你会喜欢。你昨天滑雪肯定累坏了，早上估计没来得及吃早饭。”她说话时身子微微前倾，校服衬衫的领口随着动作敞开些许，露出里面鹅黄色的毛衣领子，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
沈清月抬眼，撞进她亮晶晶的眸子里。
晨光正透过东面那扇巨大的玻璃窗斜斜照进来，穿过教室氤氲的空气，在女孩的发顶洒下一圈柔和的光晕。林秋桐的头发是天然的栗色，在阳光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几缕碎发不安分地翘着，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轻轻颤动。连她脸颊上浅浅的梨涡，都像是盛着碎金，随着笑容时隐时现。“嗯，很好吃。”沈清月的声音又放轻了些，像是怕惊扰了这晨光中的画面，“你也吃。”
林秋桐立刻点头，像得到许可的孩子，从抽屉里掏出自己的那份——同样的纸袋，同样的小熊图案。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小口小口啃着，时不时偷瞄沈清月一眼，眼底的笑意藏不住，像是拥有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快乐。
早读课的琅琅书声渐次响起，英语课代表站在讲台上领读《了不起的盖茨比》的选段。少年的声音清朗，在温暖的空气中回荡：“So we beat on, boats against the current, borne back ceaselessly into the past...”沈清月一边咀嚼着吐司，一边翻开英语书，目光落在那些熟悉的句子上，思绪却有些飘远。她想起昨天滑雪场的夕阳，想起林秋桐摔倒在雪地里时惊慌失措的表情，想起自己冲过去抱住她时，怀中那具身体的柔软与颤抖。
“沈主席，”林秋桐忽然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这句怎么翻译比较好？”
她的手指点着书页上的一行字，指尖圆润，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透着健康的粉色。沈清月收回思绪，看向她指的那处——是描写黛西声音的那段著名文字。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金钱。”沈清月轻声说，目光却没有落在书页上，而是看着林秋桐的侧脸，“这是比较常见的译法。”
林秋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正要说什么，讲台上的李老师轻咳一声，目光扫过她们的方向。两人立刻坐直身体，加入诵读的行列。但桌子底下，林秋桐的脚尖轻轻碰了碰沈清月的鞋边，像是一个心照不宣的暗号。阳光慢慢爬上桌面，将摊开的书页染成暖黄色，也将两个并肩的影子，在教室后墙上拉得很长很长。
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
雪后初晴的天空是那种澄澈的、水洗过般的蓝，几缕云丝懒洋洋地挂着，像是谁用极淡的毛笔在天幕上随意划了几道。操场上的积雪已被清理到四周，露出深红色的塑胶跑道，湿漉漉地反着光。
体育老师体恤雪后路滑，集合做完热身运动后，便大手一挥：“自由活动吧！注意安全，别跑远了。”
女生们顿时欢呼起来，三三两两聚在操场边的长廊下晒太阳。那长廊是仿古建筑，红柱灰瓦，檐下挂着冰凌，在阳光下滴滴答答地化着水。阳光透过廊柱，在地面上投下明暗相间的光影，将女孩们的身影切割成片段。
林秋桐被几个女生拉着坐在长廊尽头的长椅上，那里阳光最好，背风，还能看到整个操场的景色。
“秋桐，快说说昨天滑雪的事！”扎着高马尾的周小雨挤到她身边，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听说沈主席救了你？怎么救的？英雄救美啊！”
几个女生跟着起哄，笑声像银铃般在长廊下回荡。
林秋桐的脸颊微微泛红，不知是晒的还是羞的。她捏着校服衣角，声音却忍不住上扬：“当时我在中级道上，速度有点快，前面突然冒出个人，我一紧张就想转弯，结果失去平衡了……”她边说边比划，手臂在空中划着弧线，“我都以为自己要摔惨了，结果沈主席不知道从哪里冲过来，一下子就把我抱住了！我们俩一起滚在雪地里，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哇——”女生们发出夸张的惊叹。
“然后呢然后呢？”
林秋桐的眼睛亮起来：“然后她先问我有没有受伤，确认我没事后，才扶我起来。其实她自己也摔得不轻，手肘都擦破了，可她第一反应是关心我……”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耳根泛红，“后来她还陪我滑了好一会儿，教我控制速度和转弯的技巧。沈主席滑雪真的超厉害，姿势特别好看，像专业的运动员。”“秋桐你运气也太好了吧！”短发女生陈悦挤挤眼睛，“沈主席平时对谁都冷冷的，话都不多说一句，也就对你这么温柔了！”
“就是就是！”另一个女生接口，“你没看她昨天看你的眼神，我们在旁边都看到了，温柔得都快溢出来了！跟平时在学生会训人时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林秋桐的脸更红了，像熟透的番茄。她慌忙摆手：“你们别瞎说……沈主席对大家都很好，只是不太擅长表达而已……”话音未落，就看见沈清月朝这边走来。
她刚去器材室帮老师搬东西，校服外套脱了，随意搭在手臂上，露出里面的白色卫衣，衬得她脖颈线条愈发修长，锁骨在领口若隐若现。她走路时脊背挺得笔直，步伐稳健，带着一种独特的、介于少女与成人之间的清冷气质。
女生们的起哄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按了静音键。几秒钟的尴尬沉默后，纷纷笑着跟沈清月打招呼：“沈主席好！”“搬完东西啦？”
沈清月颔首示意，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林秋桐泛红的脸颊上。她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微挑：“在聊什么？”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然的穿透力，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林秋桐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摇头：“没、没什么！就是在说滑雪的事！”她说话时不敢看沈清月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副心虚的模样任谁看了都知道她在撒谎。
沈清月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是阳光掠过冰面，转瞬即逝。她没有拆穿，只是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过去：“刚运动完，喝点水。”矿泉水是常温的，瓶身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谢谢沈主席！”林秋桐接过水，指尖不小心碰到沈清月的手背。
两人都是一僵。
沈清月的指尖微凉，带着室外空气的清冷；林秋桐的却带着晒了太阳的温热，像是揣了个暖手宝。两种温度交织在一起，像微弱的电流般窜过四肢百骸，带来一阵酥麻的战栗。
林秋桐飞快地缩回手，低头拧瓶盖。她的手指有些抖，拧了好几下才打开。仰头喝水时，脖颈拉出优美的弧线，喉结轻轻滑动。阳光照在她耳廓上，那薄薄的皮肤透出血液的红色，红得快要滴血。
沈清月看着她的发顶——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发旋，栗色的头发以此为中心向外舒展。她的喉结也轻轻动了动，却没说话，只是静静站着，像一株挺拔的白杨。
廊下的阳光正好，透过檐下渐融的冰凌，折射出细小的彩虹。风从操场那头吹来，带着雪后特有的清新气息，混合着远处食堂飘来的饭菜香，吹得人心里痒痒的。
几个女生交换着眼神，嘴角憋着笑，却没人敢出声。最后还是周小雨打破了沉默：“那个……沈主席，听说你滑雪特别厉害，下次能教教我们吗？”
沈清月转过视线，点点头：“可以，等天气暖和些。”
她的回答简短而官方，却让女生们雀跃起来。气氛重新活跃，大家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聊天，只是话题从八卦转到了期末考试、寒假计划这些安全领域。
林秋桐偷偷抬眼，瞥见沈清月侧身靠在廊柱上，目光投向远处的篮球场。几个男生正在打雪仗，笑声隔了半个操场传过来，模糊而欢快。阳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鼻梁高挺，下颌线条清晰，睫毛在眼睑投下扇形的阴影。
那一刻，林秋桐忽然很想用手机拍下这个画面。
但她没有。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将这一幕刻进心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谢谢沈主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