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期春天》十七号梅雨季

5、第 5 章

　　第四章错位的拥抱

　　2024.5.18

　　顾淮喝醉了。

　　他很少这样放纵，但今天和大学同学聚会，聊起近况，大家都羡慕他“嫁入豪门”，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段婚姻有多空洞。几杯酒下肚，那些压在心底的情绪像找到了出口，汹涌而上。

　　回到家时已经凌晨一点。公寓里很暗，只有书房透出一点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在走廊地板上切出一道暖黄色的细线。

　　顾淮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推开书房门。林深还在工作，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显得轮廓更加分明，也衬得脸色更加苍白。

　　“还没睡？”顾淮靠在门框上，声音含糊，带着酒气。

　　林深抬起头，微微皱眉，合上手里的文件：“你喝多了。”

　　“一点而已。”顾淮走进来，脚步有些踉跄。他走到书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身看着林淮，“林总，深夜还在工作，真是敬业。公司没了你就不转了？”

　　他的呼吸里有酒气，林深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拉开了些距离：“去休息吧，明天再说。”

　　“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顾淮突然问，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像被丢弃的小动物，“林深，这半年，你对我就像对待一个租客。不，连租客都不如，租客至少还能得到房东的关心。你呢？除了‘吃饭了吗’‘早点休息’，你还会说什么？”

　　林深沉默地看着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有复杂的情绪涌动——挣扎，痛苦，还有一丝……渴望？顾淮不确定，酒精让他的判断力变得迟钝。

　　顾淮突然绕过书桌，走到林深面前。酒精让他胆大，也让他脆弱。他看着林深近在咫尺的脸，那张总是克制冷静的脸，突然很想打破那种平静，想看到这个人失控的样子，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有感情。

　　“林深，”他轻声说，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对方的脸，看到林深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你有没有哪怕一次，把我当成你的……不是合约对象，不是合作伙伴，就是……就是……”

　　话没说完，他身体晃了晃，失去平衡。林深下意识伸手扶住他，手臂环过他的腰。两人之间的距离突然拉近，近到顾淮能闻到林深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水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苦的，像中药。

　　酒精冲昏了头脑，也冲破了理智的防线。顾淮伸手抱住了林深，把脸埋在他颈窝。林深的身体比看起来更瘦，隔着衬衫能感受到肩胛骨的轮廓，但怀抱却很暖，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

　　“为什么……”顾淮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醉意和不明所以的情绪，“为什么你不能像普通丈夫一样对我？为什么你总是离我那么远？为什么……”

　　他的声音低下去，然后林深听到他说：“为什么不是你……”

　　林深的心脏像被狠狠攥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当然明白顾淮在说什么——为什么不是你在乎我？为什么不是你喜欢我？为什么我们不能像真正的夫妻？

　　但他听到的，是另一个意思。在酒精和自罪感的扭曲下，他以为顾淮说的是：为什么不是你，我真正想拥抱的人。为什么我困在这段婚姻里，而不能和我真正爱的人在一起。

　　林深的手慢慢抬起，在空中停顿了一瞬，指尖微微颤抖，最终轻轻落在顾淮背上，拍了拍，动作僵硬得像在安抚一个陌生人。然后他稍稍用力，把顾淮推开一些距离，强迫自己松开手。

　　“你喝多了。”林深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仔细听能察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琴弦将断未断时的余音，“我去给你煮解酒汤。”

　　顾淮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挺直却单薄，像一棵在风雪里坚持的松树。那个拥抱像个笑话，温暖短暂得像幻觉。顾淮跌坐在椅子上，用手捂住脸，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

　　林深在厨房里，看着锅里的水慢慢烧开，蒸汽模糊了玻璃窗。他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陷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印子。刚才顾淮抱他的时候，他几乎要沉溺进去。那个拥抱的温度，顾淮身上的气息——酒气混着淡淡的松节油味（颜料溶剂），都让他贪恋。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收紧手臂，把顾淮揉进怀里，想吻他，想告诉他一切。

　　但顾淮那句“为什么不是你……”像一盆冰水，浇醒了他。

　　是啊，为什么不是顾淮真正喜欢的那个人？为什么偏偏是他这个时日无多的人，占据了顾淮法律上伴侣的位置？他有什么资格贪恋这份温暖？他只是一个过客，一个注定要提前退场的人，不该在顾淮的生命里留下太深的痕迹。

　　解酒汤煮好了，简单的姜糖水。林深倒进碗里，端回书房。顾淮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眉头皱着，即使在睡梦里也不安稳，眼角有点湿，不知是汗还是……泪。

　　林深轻轻把碗放在一旁，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上。夏夜的空调有点凉，他怕顾淮感冒。他在顾淮身边站了很久，久到腿都麻了，才伸手，极轻地碰了碰顾淮的头发，指尖拂过柔软的发丝，像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对不起，”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怕吵醒顾淮，也像怕吵醒自己心里那头困兽，“小乖。如果有下辈子……如果我能健康地遇见你……”

　　他没说完，转身离开了书房，轻轻带上门。走廊里很暗，他靠在墙上，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次没来得及拿纸巾，只能用手捂住嘴。咳完后，他摊开手，掌心有一抹刺眼的红。

　　林深盯着那抹红看了很久，然后去洗手间洗干净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镜子里的脸，苍白得像鬼。

　　顾淮第二天醒来时，头痛欲裂。他发现自己躺在书房的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旁边茶几上放着一碗已经凉透的解酒汤，还有两粒止痛药和一杯水。水是温的，不知道林深是什么时候换的。

　　他坐起来，昨晚的记忆碎片般涌入脑海——那个拥抱，林深身上的温度和气息，自己说的那些话，还有林深推开他时的僵硬。

　　“为什么不是你……”

　　顾淮捂住脸。他当时想说的是，为什么不是你像我在乎你一样在乎我？为什么不是你对我有一点点感情？哪怕只有一点点。

　　但林深显然理解成了别的意思。也好。顾淮苦涩地想，这样至少不会更尴尬。至少林深不会知道他那些可笑的心思。

　　他起身走出书房，公寓里很安静。林深的房门关着，可能已经去上班了。顾淮看了眼时间，上午十点，周末，林深应该在家才对。

　　顾淮走到厨房，想找点吃的，却看到冰箱上贴着一张便签，是林深工整的字迹：

　　“早餐在微波炉里。今天别出门，好好休息。林”

　　他打开微波炉，里面是一份还温着的三明治——全麦面包，煎蛋，生菜，还有两片火腿。很简单，但莫名让顾淮鼻子发酸。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这样？明明看起来冷漠疏离，却又在细节处温柔得让人心碎。

　　顾淮吃早餐时，手机响了，是大学好友陈默。

　　“淮哥，昨天没事吧？看你喝了不少，最后怎么回去的？”

　　“没事，打车回来的。”顾淮说，咬了口三明治，“就是有点头疼。”

　　“那个……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陈默犹豫了一下，“昨天聚会结束后，我打车回家，路过餐厅外面那条街，看到你先生了。”

　　顾淮愣住：“林深？”

　　“嗯，就在餐厅外面，坐在车里。黑色的轿车，车牌尾号668，对吧？我认得。他好像坐在驾驶座上，没下车。我以为他是来接你的，但你没出来他就开走了。”陈默顿了顿，声音里带着试探，“你们……还好吧？”

　　顾淮握着手机，半天说不出话。三明治在嘴里没了味道。

　　原来昨晚林深去找他了。为什么？为什么不进来？为什么不打电话？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车里，然后默默离开？

　　太多疑问堆积在心里，像一团乱麻。顾淮突然觉得很累，那种从心里透出来的疲惫。

　　“我们很好。”最后他说，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念台词，“谢谢关心。先挂了，回头聊。”

　　挂了电话，他看着手里的三明治，突然没了胃口。窗外的阳光很好，但顾淮觉得心里某个地方，阴雨连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