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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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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医院的坦白
2024.8.15
林深倒在了会议室里。
当时正在开季度总结会,各部门主管在汇报业绩,投影仪的光打在白幕上,数字跳跃。林深坐在长桌尽头,听着,偶尔点头,手里转着一支笔。然后他突然剧烈咳嗽,不是平时那种压抑的轻咳,是撕心裂肺的、停不下来的呛咳,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他伸手去拿水杯,手指颤抖,杯子没拿稳,摔在地上,碎裂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刺耳。
“林总!”助理惊呼。
林深想说话,但氧气好像突然被抽空,眼前的光影开始旋转、模糊。他伸手想扶住桌子,却抓了个空,身体向前倒去。最后看到的,是同事们惊慌的脸,和天花板刺眼的白光。
醒来时已经在医院,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还有点滴的声音——滴,滴,滴,像生命的倒计时。
“林先生,您醒了。”护士轻声说,调整了一下点滴的速度,“感觉怎么样?胸口还闷吗?”
林深想说话,但喉咙干得发疼,像被砂纸磨过。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自己也说不清。护士扶他坐起来,在他背后垫了枕头,然后小心地喂了点水。水温刚好,不烫不凉。
“我怎么了?”他声音沙哑,几乎听不清。
“您在公司晕倒了。”护士说,眼里有同情,“是同事叫的救护车。医生马上过来,您先休息。”
医生来后,表情很严肃,手里拿着厚厚的病历和最新的检查报告。“林先生,我们必须立刻开始治疗。您的情况已经非常危险,肺功能严重下降,病灶扩散比我们预想的快。再这样下去……”
林深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像在听别人的病情报告。等医生说完,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还有多久?”
医生犹豫了一下,推了推眼镜:“如果积极配合治疗,住院,用最新的方案,也许……半年到一年。但如果再这样劳累,不接受系统治疗,可能更短。林先生,生命只有一次,请您慎重。”
半年。林深闭上眼。比他预计的还要短。他还有很多事没做,还有很多话没对顾淮说。但也许,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
“我知道了。”他说,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请帮我办理住院手续。治疗的事……我和家人商量一下。”
“需要通知您的家人吗?”医生问。
林深想了想:“不用,我自己处理。”
但消息还是传了出去。这么大的事,公司高层都知道了,父亲自然也知道了。下午,父亲匆忙赶来,脸色很难看,眼里的震惊和痛苦藏不住。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父亲的声音在颤抖,手也抖,扶着床沿才站稳,“你妈走的时候我就怕……就怕你也……你怎么这么傻?”
“告诉你也没用。”林深很平静,甚至笑了笑,“爸,别这样。公司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副总会暂时接管。顾淮那边……”
“小淮知道吗?”
“还不知道。”林深顿了顿,“先别告诉他。我会处理。”
父亲看着他,这个从小就不让人操心的儿子,永远冷静,永远理智,连面对死亡都这么镇定。他突然老泪纵横,转过身去,肩膀耸动。
林深看着父亲的背影,心里某个地方钝痛。但他不能哭,不能软弱,他还有事情要做。
但顾淮还是知道了。林深住院的消息上了财经新闻的小角落——“林氏集团总裁林深突发疾病住院,公司股价微跌”。顾淮看到新闻时正在吃早餐,手里的勺子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他冲进医院,问了病房号,一路跑上楼。推开病房门时,他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头发也乱,像刚睡醒就直接赶来了。
“林深,”他站在病床前,声音发抖,看着床上那个穿着病号服、手腕上扎着留置针的人,陌生又熟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深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得像纸,但表情依旧平静,甚至对顾淮笑了笑:“没什么好说的。小病,住院观察几天。”
“没什么好说?”顾淮提高了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突兀,“你病成这样,晕倒在公司,这叫没什么好说?林深,我是你的合法伴侣,我有权利知道!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外人吗?”
“顾淮。”林深的声音很轻,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像往常一样,“坐下。别喊,这里是医院。”
顾淮喘着气,胸口起伏,盯着他看了几秒,那双总是藏着情绪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愤怒、恐惧和不解。最终,他还是坐下了,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指紧紧抓住膝盖。
“我的病是遗传性的。”林深说,语气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平静得可怕,“和我母亲一样。去年确诊的,时间不多了。”
顾淮的手紧紧抓住床单,布料在指间皱成一团:“时间不多……是什么意思?林深,你说清楚。”
“大概还有几个月。”林深避开了具体数字,不想让顾淮背负太精确的倒计时,“所以这半年,我一直在安排后事。公司股份,房产,那些文件……都是为了这个。等我走了,你至少不会一无所有,顾家的债也还清了,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顾淮的脑子一片混乱,像被重击。这半年来的种种片段突然串联起来——林深总是苍白的脸色,频繁的咳嗽,越来越瘦的身体;逼他学公司管理时的严厉;那些财产转让文件;还有那句“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
“所以你一直在……安排后事?”顾淮的声音很轻,像怕吵醒什么,“包括把我推开?包括教我那些我不喜欢的东西?包括……包括一切?”
林深没有回答,但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他转开视线,看向窗外,天空很蓝,云很白,是个好天气。
“为什么?”顾淮站起来,眼泪终于掉下来,滚烫地滑过脸颊,“为什么要把我推开?为什么不让我陪你?林深,我们是夫妻啊,就算一开始不是自愿的,但这半年……这半年我们至少……至少……”
他哽住了,说不下去。这半年,他们至少一起生活,至少他会在意林深咳不咳嗽,至少林深会在他生病时守一夜,至少他们之间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像藤蔓悄悄缠绕。
林深看着他的眼泪,心脏一阵抽痛,比病痛更甚。他想伸手擦掉那些眼泪,想像那次顾淮发烧时一样抚摸他的额头,想把他抱进怀里告诉他“别哭”。但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抬起。他不能。现在更不能。
“顾淮,”他说,声音比刚才更轻,像随时会断的线,“你还年轻,才二十三岁。你的世界不应该只有医院和病床。你不该被绑在我身边,看着我一天天衰弱,看着那些难堪的、痛苦的过程。等我离开后,你会有新的生活,会遇到真正适合你的人——健康的人,能陪你走很远的人。”
“你怎么知道什么适合我?”顾淮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流得更凶,“林深,你从来都不问我想要什么!你总是自己决定一切,安排好一切,然后要我接受!你把我当什么?一个需要你照顾的孩子,还是一个需要你安置的负担?我是个人,我有感情,我会疼!”
林深闭上眼,睫毛在颤抖,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脆弱的阴影。等他再睁开时,眼里有顾淮从未见过的情绪——深刻的痛苦,挣扎,还有某种决绝的、近乎残忍的冷静。
“就当是负担吧。”他说,每个字都像刀子,割在自己心上,“顾淮,我们离婚。”
病房里突然安静得可怕,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顾淮愣愣地看着他,像是没听懂那句话,或者说,听懂了但拒绝理解。
“你说什么?”
“离婚。”林深重复,声音清晰,不容置疑,“所有文件我都准备好了,你只需要签字。财产已经转给你,你会有足够的资本开始新生活。我们的婚姻……到此为止。”
顾淮一步步后退,直到背抵着冰冷的墙壁。他看着病床上那个瘦削苍白的人,突然觉得陌生极了,像从未认识过他。这半年,他以为自己在慢慢了解林深,以为那些偶尔流露的温柔是真实的,以为他们之间至少有了某种默契。
但现在才发现,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这个人。不了解他的病,不了解他的痛苦,不了解他那些看似冷漠的安排背后,藏着怎样的心思——是爱?是责任?还是纯粹的……算计?
“好。”最后顾淮说,声音冷得像冰,眼泪却还在流,矛盾得可笑,“我签。林深,如你所愿。从此以后,我们两清。”
他转身离开病房,门关上的声音很重,在走廊里回荡。
林深听着那脚步声远去,一步一步,像踩在他心上。直到再也听不见,他才卸下所有伪装,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蜷缩起身子,咳得眼前发黑。护士听到声音冲进来,看到他咳出的血溅在雪白的床单上,像雪地里的红梅,慌忙按了呼叫铃。
医生和护士围上来,嘈杂,混乱,有人喊“氧气”,有人喊“准备抢救”。林深在混乱中只是看着门口的方向,那里空荡荡的,顾淮已经走了。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轻声说,声音淹没在噪音里:“对不起,小乖。要幸福啊。”
然后意识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