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余灰》独孤烬禾

2、荔林晚风里的荔枝甜

　　苏烬禾对着桌上那堆木雕残件叹气时，鼻尖正萦绕着荔园里特有的清甜。
　　三天前，分公司接了个棘手的项目——为本地知名的荔园庄园设计文创衍生品。而这荔园的主人，正是那天被她泼了一身咖啡的男人，叶无烬。当总监带着她去对接时，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苏烬禾恨不得当场找个荔枝树洞钻进去。叶无烬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语气平稳地交代工作：“庄园里有间老木工房，保留了些旧木雕，或许能给你们提供灵感。”
　　此刻她就在这间老木工房里。木质的房梁透着岁月的沧桑，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桌上的木雕残件大多是不完整的荔枝图案，有的缺了半颗果肉，有的断了枝叶，边缘还带着磨损的痕迹，显然是有些年头了。苏烬禾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残件分门别类，指尖拂过粗糙的木纹，心里却没什么头绪。
　　她来荔城才一周，对荔枝的了解仅限于街边小摊上的酸甜口感，至于荔园的历史、木雕的工艺，完全是一知半解。总监催得紧，要求三天内出初步方案，可她对着这些残件看了一上午，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
　　“呼——”苏烬禾站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膝盖，走到窗边透气。窗外就是一大片荔枝林，郁郁葱葱的枝叶间挂满了青红相间的荔枝，像一串串小灯笼。晚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带着清甜的果香，吹散了些许闷热。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一想到叶无烬那张冷淡的脸，还有那天尴尬的场景，心里就有些发紧。
　　“需要帮忙吗？”
　　低沉悦耳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苏烬禾吓得一回头，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叶无烬就站在门口，依旧是一身简约的深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他手里拿着一个竹篮，里面装满了鲜红饱满的荔枝，晶莹剔透的果肉似乎要透过薄薄的果皮溢出来。
　　“叶、叶总！”苏烬禾慌忙站直身体，脸颊有些发烫，“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叶无烬没说话，迈步走进木工房。他的脚步声很轻，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苏烬禾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想起那天被咖啡弄脏的西装，愧疚感又涌了上来：“那天的事，真的很抱歉，还没来得及好好跟你道歉。”
　　“小事。”叶无烬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他走到桌边，放下竹篮，随手拿起一块雕刻着半颗荔枝的残件，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这些是我祖父留下的，他一辈子都在打理荔园，也喜欢琢磨木雕。”
　　苏烬禾愣了愣，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冷冰冰的庄园主，会主动提起自己的祖父。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阳光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竟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一丝柔和。
　　“原来这些是您祖父的作品，”苏烬禾轻声说，“雕刻得很精致，能看出对荔园的感情。”
　　叶无烬抬眼看了她一下，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闪，又很快恢复了平静。他从竹篮里拿起一颗荔枝，递到她面前：“尝尝，刚摘的，甜。”
　　那荔枝鲜红饱满，果皮上的纹路清晰可见，还带着新鲜的水汽。苏烬禾有些犹豫，下意识地想推辞，可看着叶无烬递过来的手，还有他眼里难得的没有疏离的神色，终究还是接过了：“谢谢叶总。”
　　她低头，指尖轻轻剥开荔枝的红皮，露出雪白晶莹的果肉，一股清甜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甜汁在舌尖炸开，甜而不腻，带着一丝清爽的果香，瞬间驱散了心里的烦躁。
　　“真甜。”苏烬禾忍不住感叹，眼睛微微亮了起来。她抬头想再说声谢谢，却正好对上叶无烬的目光。
　　那一刻，晚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动了她耳边的碎发，也吹动了荔林的枝叶。阳光透过窗棂，正好落在她脸上，她的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星光，亮晶晶的，带着不加掩饰的惊喜和满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那光芒纯粹而温暖，像暗夜里的一点星火，瞬间照亮了整个略显昏暗的木工房。
　　叶无烬的目光顿住了。
　　他见过太多刻意逢迎的笑容，太多带着目的的眼神，却从未见过这样干净纯粹的光芒。眼前的女孩，褪去了那天的慌乱和尴尬，此刻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眼里的光毫无保留地绽放出来，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
　　他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指尖微微收紧，原本到了嘴边的冷淡话语，竟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就那样看着她，目光停留了许久，久到苏烬禾察觉到不对劲，脸颊微微泛红，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我继续整理残件了。”苏烬禾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的慌乱，手里的荔枝果肉还带着清甜的余味，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叶无烬收回目光，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转身走向门口。他的步伐依旧从容，只是耳根似乎比平时红了几分。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淡，却比刚才柔和了些许：“木工房里有放大镜，在抽屉里，看残件会方便些。还有，竹篮里的荔枝，你慢慢吃。”
　　说完，他便迈步走出了木工房，融入了外面的荔林晚风中。
　　苏烬禾愣在原地，手里捏着剩下的荔枝果肉，心里五味杂陈。刚才叶无烬的目光，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既不是平时的冷淡疏离，也不是刻意的亲近，却让她心里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她走到抽屉边，果然找到了一个放大镜。拿起放大镜，对着桌上的木雕残件仔细查看，刚才还觉得混乱的纹路，此刻变得清晰起来。她能看到雕刻时留下的细腻刀痕，能感受到每一笔每一划里蕴含的心意，灵感似乎在这一刻悄然萌芽。
　　晚风依旧吹着，荔林的清甜香气不断飘进来，混合着木雕的木质清香。苏烬禾一边整理残件，一边时不时拿起一颗荔枝品尝，甜美的果肉在舌尖化开，心里的烦躁和不安渐渐消散。
　　她想起刚才抬头时，叶无烬眼里一闪而过的异样，想起他递来荔枝时的温柔，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或许，这位看起来冷淡的庄园主，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近。
　　只是她不知道，刚才那短暂的对视，那眼里的光芒，像一颗种子，悄然落在了叶无烬的心里。在未来的日子里，这颗种子会在荔林晚风的吹拂下，慢慢生根发芽，长成缠绕彼此的藤蔓。
　　苏烬禾低下头，继续专注地整理着木雕残件，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窗外的荔林里，晚风轻轻摇曳，荔枝树的影子在地上晃动，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