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来信》尔桉

2、白玉盘（01）

　　“Q，人生有什么意义？”

　　“存在本身就是意义吗？你的意义或理想……又是什么呢？”

　　没有想到有一天信件的开头会是这样的，会突然写下这样的问句。你会不会也很讶异，怀疑对面的精神状态和身份？不过我一向天马行空，想一出是一出，某种程度上你也习惯了吧？嘿嘿。

　　你知道吗？其实在每次和你写信之前，我都会想，这次要和你说些什么呢？到最后，小的惊喜会被大的惊喜代替，小的麻烦会被大的麻烦代替，继而更换成新的，落在纸上就全成了另一副模样，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动笔后，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Q，你知道吗？我觉得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挚友。对，是挚友。因为你总是那样的了解我，理解我说的每一个点，懂得我的每一个选择，给我那样熟悉的感觉。好像从相识的那刻起，就已经和你聊了很久了。我时常怀疑自己是失掉了某一块记忆。或者，是前世曾经相遇过。你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吗？我那，从未谋面的挚友。

　　其实最近经历了很多事，有特别多的选择。但每一个选择我所能想到的结果都不尽人意，至少，不会让我有非此不可的想法，你懂吗？

　　在一个一切皆有可能的年纪，作着会影响未来一生的决定。不管谁到这种时刻，都会产生些许恍然无措的感觉吧？
　　感觉这大学4年过得很快，又特别慢。快可能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苦笑）。

　　如果让我给你列出来，我有哪些成长，获得了哪些荣誉，那这张纸可能会贫乏的只剩下“乔春语”三个大字。然后自省大喊：“老天，我这几年都干了什么呀？”

　　慢是因为，我能记住其中的很多时刻，快乐的、悲伤的，那条常常一个人走过的，洒满路灯的人行道。

　　其实最大的感受，是和高中想的不一样。
　　真的不一样。
　　高中把大学赋予好多美好的可能。可到头来，想象的光芒一点点褪去，真的很平常。

　　好吧，Q啊，其实，是我最近有点丧。

　　我现在正准备考研，却感觉一切都不是自己想的样子，你懂吗？我翻开厚厚的，堆满书桌的专业课本，查看各种网上搜集来的院校真题资料，常常看着看着，背着背着，突然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也不是累，不是烦躁。就是有一种……没有方向的，归属感。

　　放假前的考试周，穿梭在校园里，每个角落都有背书的同学。
　　我有时会突然停下，从羊群中跑出来，不，是看着羊群走远。
　　好像突然成为一个观察者，想象着那个转着笔和线性代数对抗的同学，那个背马原背到情绪高昂的同学，他们未来会成为怎样的人？到怎样的地方，做着怎样的事情？

　　你知道的，我一向天马行空思维发散。
　　虽然这种能力和童年比，是大为逊色。可我还是想保留着点这种能力。人总要有点区别于他人的东西啊，好自诩独特，不泯然众人，就好像被选中的那样。

　　冥冥中有个剧本，在自己的世界里是主角。现在面临的一切，都是你最终登到顶峰的助力而已。就像……我最开始收到你的信。

　　Q，你也会为这种无厘头的期待而感到雀跃吗？

　　Q，其实不全是坏事。
　　我好像……谈恋爱了。

　　你还记得吗？我和你说过的秦则，就是我高中一直暗恋的那个男孩，你应该记得的，毕竟那些年写信，总会有意无意提到他。
　　我啊，心里已经花开满园了，外面却连个芽还没有发。不过好在，那朵迟来的花还是开了。

　　是我主动去表白的……应该算是吧。那天从图书馆回家，本来是几个同学一起的，可说来也巧，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整条路已经挂上彩灯，全是新年的气氛。我就是感觉氛围刚刚好，佯装开玩笑的说，“前面走的都是情侣啊。”
　　他说嗯。
　　我说，“我们这么并肩同行，是不是和他们挺像的？只不过他们彼此喜欢而已。”说到这的时候，我其实好紧张的。手里捏着手机壳的边缘，眼睛都不敢往那里飘。

　　但是他突然说，“你喜欢我吗？”
　　我脚步一下就停了，愣神看着他。然后他接着说，“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那我们就和他们一样了，是彼此喜欢。”

　　最后他送我回家，走到路上的时候，我们俩的手不小心碰到一起，虽然很快又分开。但是心里像放了场烟花，原来暗恋成真是这样的感觉。

　　Q，你也有喜欢的人吗？TA也喜欢你吗？会因为某一个人的一举一动，而兴奋到无以复加面上只是矜持一笑吗？
　　我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很幼稚啊？这当然是因为我不知道你的年纪呀。

　　你的性别、年纪、身份、在宇宙的哪一个角落，关于你的一切，我好像都不知道。但是你应该已经能拼凑出一个我了吧。

　　其实我感觉这样很好，没有身份的约束，想到宇宙里，甚至是不同时空的某一个角落，有个人和自己同频对话着，真的是件很感动的事情啊。

　　Q，这种彻底的敞开心扉的聊天，我已经好久没有过了。我那从小就蓬勃而旺盛的分享欲，好像真的在慢慢的削减。

　　大家都很忙，大家的人生都很充实，树立着各种各样的目标和挑战。没有什么静下心来聊一聊彼此的感受的机会——不是对现实世界的看法，而是一些更无厘头的奇思妙想。

　　大家都已经过了说改变世界，成为科学家的那个年纪了呀。

　　但是我很想保留这种能力，我觉得特别酷。哪怕到了60岁，躺在摇摇椅上，我也要指着某一颗星星说。我们是老朋友了。怎么你不信？我们都聊了几十年的天了。我数过的星星，和它们聊过的天，比你吃的盐还多呢。

　　我知道……关于宇宙的秘密，拥有跨越时空对话的能力。
　　怎么样，小娃娃们？你们想听我讲吗？这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但我保证，绝对不枯燥。

　　好吧，我到底是被冷风吹糊涂了。我想，我如果生活在你的星球，大抵会是一个三心二意的“流浪汉”，在不同的城市里漂泊吧。
　　我觉得那样很酷，认真的。

　　你呢，你会想要成为什么吗？Q，你那里现在是什么时间呢？如果是在同一片星空下的话，也是黑夜吗？
　　我刚刚重新看了下日期，发现这是我们第1次通信的时间，2月16日。

　　不过那一年好像是除夕，今年不一样。屋内没有开灯，和外面的黑幕连成一片，这样看外面的车水马龙很有感觉。

　　推开窗，我现在抬起头，有好多星星的。
　　虽然冻得不停吸鼻涕，可是抬头看到星星的感觉，真的很好啊。

　　像和遥远而永恒的东西有了一丝牵连，一点羁绊，就像我现在写信寄往不知身在何处的你，不知身份的你。写的最隐秘的话，带着最温柔而诚恳的心。

　　从我的屋子里望出去，远点的楼上有一点点的微黄色光亮，正以相同频率闪烁着。但却比不上真实的星空啊。

　　听说我们和现在闪烁的星星，有可能隔着亿万光年的距离。
　　那我的信到你手中要历经多远的距离呢？
　　我想唯一不变的，是我想传达的心情吧。这份期待，这种猜测，本身就很棒，不是吗？

　　Q，你看到星星了吗？

　　春语
　　2056.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