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留云》芰菏

8、人妖殊途

　　花半见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她好像和一个身着道袍的男子一起看过此景。那人模糊的脸逐渐清晰，渐渐与身边云峰的脸融合。她觉得不可能，相差千年即便是妖又怎么可能是同一只，而且就算是云峰，凭借现在她俩的关系她怎么能不知道。没想通，就暂时将心底疑惑压下，她相信时间会告诉她的。

　　这是聚灵阵每隔一段时间转化三气时都出现的奇景。

　　云峰是特意算准了时间带她来的。他也想让她也见到他觉得惊艳的景色，共同感受这世间的美好。

　　临走时花半见小声说：“好美。下次还想过来看。”

　　云峰笑着应好。

　　第二天，花半见恢复正常，又去照看花婆婆。这次因心里一直想着云峰昨天的话，就坐在一边发呆，一会傻笑，一会纠结。

　　“你这是有喜欢的人了？”花婆婆一看她的样子就明了，笑着揶揄。同时看见她走出来也松了口气。

　　花半见一听有些不知所错，最终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是谁呀？让我这老婆子给你参谋参谋。”

　　“看无。就是云峰。”说完，花半见有些羞涩的低下头。

　　“是这个小子啊。”花婆婆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随后又流露出一种痛到骨子里的哀伤，随即问道：“他虽有山神称号，本质也是妖，这你知道么？”

　　“知道。”花半见有些不明所以。见到花婆婆这个样子她有些害怕。

　　花婆婆也不知道该支持，还是反对。他们最终不论是选择在一起还是不在一起，最后都将是一种遗憾。

　　最终决定将自己与那人的往事说出来，算是给她一个参考。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希望她慎重的做出选择，不要在双方已经沦陷后再后悔。

　　想到那人后，花婆婆一片死寂的眼中迸发出光彩，不由的笑了，说：“我喜欢的也是一个人。我啊，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山神节。那时他因迷路误入庆典。我看他呆头呆脑的，好心送他回到人类城镇外。他那一路只要我不看他，他就直勾勾的看我，耳朵通红，明明紧张的发抖却强装淡定，为此差点摔了一跤。”

　　花半见见花婆婆提起那个人，整个妖都在散发着甜蜜的气息。不敢打断静静的听着。

　　“我那时非常喜欢人类的文化。每次都假扮人类去到人类的城镇买些书画或是些精致的小玩意。我第二次见他就是在一个书局中。他与友人正在买书，一抬头就看见了我。他那个人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我当时在想这世界怎么能有这么有意思的人啊。他连忙走到我身边，说谢谢我之前的帮助。见我买画他就开始引经据典的为我介绍起来，言语风趣幽默。我听得入神，被他的才华深深吸引。此后我们两人经常一起赏画谈词。有时我也带他到这山中鲜为人知的美景处游览，他或是做文章，或是做画。时间久了我们就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花婆婆久久出神，似在回味。

　　“他与我在阳春时节放风筝，在盛夏时节赏荷花听雨，金秋时节逛灯会，在暮冬时节赏雪……”那些事情时隔很久于花婆婆而言却依然历历在目。

　　“他在一次林间漫步时问我愿意嫁给他么。我同意了。他是个很可靠的人。我不知他如何说服家里人接受我，想是件极难的事情。再次见到他时，他清瘦了，却满脸洋溢着幸福。我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花婆婆陷入回忆中，半响才继续说。

　　“我们过了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他昏倒了。我探查他的身体才发现，他的元气飞快流逝。我找到现在闭关的老山神才知道原来人和妖是不能在一起的。那时我只想着不要他死。于是我动用妖力为他续命，留下一封信，就离开了。信里说：我得了重病，命不久已，不想让他看见我丑陋的样子，就离开了。让他好好活着另觅佳人。可，他不相信……”

　　此时花婆婆眼泪已如断线的珠子，她接过花半见递过来的手帕擦了下，默了默，才继续说道：“他病好之后，疯了一样的找我。而我却不敢出现。他太傻了，直接搬到我曾经幻化出的小屋居住，在房间内挂满了我的画像。”

　　花婆婆无意识拿起桌子上的书，抬眸扫过这屋子里的书，说：“这些书就是那时他收集的。就是为了找我。想来那时他已经猜到了我是妖。”

　　“那时我总想着时间久了他就会忘记我。可我没想到那却是他的一辈子。他因郁结于心没过几年就去世了。是我……将他送入轮回。”

　　花婆婆没有说的是当时与他约定好下一世。可到了下一世找到他时，他与上一世完全不同，并且已经有了妻子。花婆婆知道自己终究是失去了爱人。一瞬间青丝成白发，散了元气，开启天人五衰。

　　正是心灰意冷时遇到花半见，她像个小太阳似的驱散了她的阴霾，让她觉得活着不只是有爱情。

　　花半见听完后脸色不好，一时心乱如麻，手中不停的搅着衣袖。

　　“妖与人在一起时做的亲密行为会使普通人的元气被妖所带的浊清二气污染，从而使人的元气飞快流逝，直至死亡，并且人死后魂飞魄散。你要想好。不要后悔才好。”

　　元气是生命的基础，而清气与浊气都是外力，遇到能容纳的生灵便可以修仙，遇到不兼容的生灵轻则久病重则魂飞魄散。

　　花半见问：“你现在后悔么？”

　　花婆婆低头垂泪久久不言。

　　花半见在回去的路上，回想着花婆婆那时充满哀伤的眼睛与哽咽着回答的后悔二字。心里不是滋味。

　　花半见让花婆婆暂时对其他鬼和妖保密，她需要时间独立思考。这件事没有人能替她做决定，还是要她自己决定才行。

　　接下来这几天，花半见干什么都心不在焉。好几次都乱中出错。

　　云峰很担心她，想要帮她。每每被她有意避开。实在无从下手。

　　现在花半见心里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需要一个人好好的想下。

　　云峰也是摸不着头脑，只能干着急。

　　花半见再次和黎琢玉出去摘果子时，黎琢玉纠结半天，还是问出口：“哎。你这几天怎么心不在焉的？”这几天气氛着实古怪，弄得黎琢玉实在难受，忍不住问花半见原因。

　　“啊。我有么？”花半见下意识回过头，看向黎琢玉。

　　黎琢玉肯定的回答：“你有。”

　　花半见默了默，而后郑重其事的问：“如果你喜欢一个人，而你呆在她身边你会死，你还愿意和她在一起么？”

　　黎琢玉想也不想的回答道：“那就不在一起呗。”

　　“你要是放不下呢？”花半见脱口而出。

　　黎琢玉认真的看着她，直到将她看的瑟缩，才开口说：“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

　　黎琢玉这个鬼很纯粹，他对一些阴谋诡计很迟钝，却对生灵的真实情感很敏锐。

　　花半见恍然，却还是有些迟疑，又道：“那换个说法，如果在你漫长的□□路之中，你喜欢上了一个只能陪你走一小段路的人，你愿意和她在一起么？”

　　其实她担心的不光是自己死亡，还有离开后对另一半的伤害。花婆婆的悲剧只有从最开始她们都不动心方能圆满了结，不然怎么选都会有遗憾。这个问题本身无解，除非天地规则重新书写。

　　“这个问题不应该问我吧。”黎琢玉一脸呆萌的回答。

　　花半见不由的笑了。

　　“我在死后悟出个道理，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重要的事双方相处的过程。时间会治愈一切的伤害。而且得不到不也是一种伤害么？所以随缘不好么？”黎琢玉笑的温和，这一刻他仿佛变了个样子。

　　他又继续道：“我听山间一个精怪前辈说的一句话很适合你现在情况。得不到的白月光会化为牢笼困住一个人的一生，得到的白米饭会化作养料为在路上前行的旅客提供养分。原话不记得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你说的对。”花半见笑着说。在这时代她只有自己，她何不为了她自己痛痛快快的活一场，绚丽多彩，即使短暂又何妨。至于云峰愿不愿意那应该让他自己来选择不是么？

　　黎琢玉看向天空，说：“前路未定，不是么？也许行到山前就有路了呢。”这是他美好愿景，同样他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告诉他未来可期。

　　云峰见花半见恢复往日朝气蓬勃的样子，他的心也放下了，由内自外的开心，笑着说：“回来了。”

　　“嗯。回来了。”花半见不在逃避，迎上云峰那爱意满满的眼睛，笑了。她心里确定道：我是喜欢他的，他也是喜欢我的。不应该独自逃避，应该一起面对。

　　“有要我干的么？”云峰没事找事想和她待一会。

　　花半见也私心想和云峰多呆一会。干什么都行。就随口说：“你帮我洗菜。”

　　“好。”云峰笑着接过她手中的东西，欣慰于她终于接纳他。从前他们之间一直有一层隔膜。她严防死守，他无法突破。

　　两人仔仔细细的挑起来。

　　花半见看云峰第一次笨拙的洗菜，笑着指导，“这个一起洗就好了。你看我给你演示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