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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主教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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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科尼家族族长要死了。
神父里诺前去为他行临终仪式,在聆听临终者的告解忏悔时,他第一次见到了斯科尼夫人。
柔顺的黑发披在肩侧,眼睛也是黑色的,皮肤莹白,唇色有些浅。
她一身黑裙站在不远处,脸上没什么表情,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情绪很淡。
像一层虚无缥缈的雾。
里诺用手指蘸取主教大人祝圣过的橄榄油,在斯科尼族长的双眼、口唇、双手等七处划十字,口中念诵祈祷文。
黑发黑眸是不详的象征。
想必加布里埃尔主教大人就是为此而来。
连夜从千里之外的首都赶到这里,主教会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不祥之人清除,以免引起教徒们的恐慌。
里诺垂下那双如海洋般宽容的蔚蓝色眼眸,将圣水洒到斯科尼族长尚且年轻俊逸的苍白面庞之上。
“愿神赦免你的罪孽,拯救你,并减轻你的痛苦。”
围观仪式的斯科尼族人默然站立,低低诵念重复。
里诺轻轻抬起眼,黑色的深郁眼瞳撞进眼底。
斯科尼夫人仍是面无表情,仿佛丈夫的死亡并不能激起她任何伤心的神色和反应。
无情,也残酷。
*****
斯科尼夫人带着手下又踏平了一处卖//淫//点。
里诺听着教徒在神像面前祈祷,希望有人能够整治一下斯科尼夫人,如今战乱迭起,生意并不好做。
他宽慰教徒,带领他们在神像前诵念圣经。
斯科尼族长的葬礼已过去五个月。
在此期间,斯科尼夫人接管整个斯科尼家族,包括酒馆生意和雇佣兵军团。
仅仅几个月,这处边缘小镇就变了个样子。
杂乱散户被收编进雇佣兵军团,受命守卫小镇,有人来收保护费,先打再抢;正规业务与雇主签订合同,军团出兵为雇主作战,如果雇佣兵不幸死亡,则会给其家人一笔抚恤金,确保可以继续生活。
赌//博和卖//淫地点绝大部分关停,无法谋生的女子们被收进军团后勤部,为雇佣兵解决做饭洗衣等问题,按月发工资。
酒馆生意依旧火爆,面包店多起来,有时整个小镇上方都飘散着一股蓬松的香气。
一个寡妇,竟然能让整个家族和军团为她上下一心,心悦诚服。
可见她的铁血手腕。
教徒仍在孜孜不倦地诉苦,恳求教会出手征收斯科尼家族的税。
这要求提的不明不白,里诺扯回自己的衣袍,余光瞥到教堂大门走进一个人影。
他嘴角含笑:“主教大人。”
加布里埃尔主教脸上的表情总是很冷,白袍上繁复精美的花纹圣洁无比,衬得他消瘦挺拔的身姿愈加神圣,浅棕色眼眸淡淡瞥过诉苦的教徒,微微颔了下首算是问好。
他不疾不徐地走过中殿,向袖廊的方向行进。
主教大人很少停留在中殿倾听祷告,基本都只在回廊默想抄写圣经。
里诺蔚蓝色的眼睛带着笑意,继续倾听教徒的忏悔,思绪却不禁飘远。
作为首都卡第家族的长子,加布里埃尔主教未来势必会接任教皇的位子,性格清高孤傲,却也无人敢出言训诫。
里诺只是一个堂区教堂的神父而已,实在没有资格去好奇太多。
不过……
今日罗伯托助手并没有跟着一起前来。
说是助手,顶着跟加布里埃尔主教一样的脸,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两人是双胞胎。
里诺依然没有资格指派罗伯托助手干活。
这两个人有跟没有都一样,反正教堂里的活还是都归他干。
里诺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对上长椅教徒们恳切的目光,宽容体谅地点了点头。
教堂的门此时被推开,明亮厚重的阳光在红地毯上切割下一块温暖的色块。
外面几道高大的人影簇拥中间的女人走进来。
黑发被皮绳随意地扎起,女人淡漠的黑眸看向长椅上身着紧身长袍的人,唇瓣微动:“找神父先生告我的状?”
被抓现行,那几个人也顾不上祈祷了,放下几句狠话连滚带爬地逃走。
斯科尼夫人跟五个月之前相比没什么变化,表情依旧很淡,只是身上的肃杀之气更重了,她脱下披肩递给保镖。
“给神父先生添麻烦了。”
里诺微微一笑:“布道与教导民众本就是我的职责,夫人不必介怀。”
斯科尼夫人双臂自然下垂,姿态庄重肃穆,面无表情地盯着神像,那双黑色的眼睛像是聚了一层低气压的云。
里诺站在一旁,轻而易举就能看到她颤抖的眼睫。
“夫人,要诵念圣经吗?”
斯科尼夫人微微偏过头,注视他那双汪洋般清澈透亮的蔚蓝色瞳孔,晃了下脑袋,“神父先生,我是无神论者。”
“无神论者?”这个词语对里诺来说很陌生。
斯科尼夫人点点头,似乎是知道跟他说不通,扬了扬手,“我是说不必浪费神父先生的时间了。”
她说完后直接道了别,向袖廊走去。
几个保镖退到教堂门口,等待老大出来。
里诺并未阻止,回廊和袖廊都是做默想和学习的地方,对待好学之人他一向宽容。
他合起经书,对着神像闭上眼睛,一边划十字一边又背了一遍诵文。
直至背完,他怀抱圣经去往圣坛,检查明日弥撒需要为信徒们备好的物品是否齐全。
今日教堂没有活动,前来忏悔赎罪的教徒也只有刚刚那几个,虽说他们口中怨念居多。
此刻倒显得有些冷清。
不知加布里埃尔主教是不是还在原来的位置抄诵圣经。
里诺往后殿走着,路过袖廊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响动。
他有些警惕,天气转冷,老鼠们都开始找过冬的地方,如果老鼠潜进教堂,他还得找人打老鼠。
放轻脚步,他一步一步靠近袖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香气,放缓的呼吸声中夹杂一丝丝水滴潋滟的声响。
里诺难得皱起眉,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声音,他偏过头向屏风里看去。
只一眼,他就僵住了身子。
浅灰色的衣摆被放置在木桌上大肆敞开,裙摆被卷起很高,露出的小腿侧边有一道鲜红色狰狞的伤疤,几乎贯穿整个横截面,一只玉白色骨节分明的大手掐住她的大腿,指缝间溢出些嫩肉。
柔软黑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散在桌子上,被中间的男人压在另一只手下。
男人上半身赤/裸着,消瘦劲窄的腰间有几道错落的红色伤痕,与搭在肩上的小腿伤疤交相辉映,他将脸埋在深色裙摆中。
两个人都没有露出脸,但里诺从衣服的颜色和黑发能认出来,那是斯科尼夫人。
男人只露出了后背,但他胳膊上戴了一个臂环,中间镶嵌着一颗圣钉。
那是……加布里埃尔主教!
绝对是他。
不光臂环,后背的伤痕也能证明,加布里埃尔主教曾说过他会在私下仪式中,用特制鞭子鞭打自己,以达到自我鞭笞目的。
现在看来,加布里埃尔主教用的这些苦修手段并不管用。
他们两个怎么会搞到一起?
加布里埃尔主教难道不是为了消除这个不祥之人才来到这里的吗?
里诺动了动僵硬的身子,一步一步退出袖廊。
这件事情不能传出去。
他在瞬息间做好取舍,扭过头回到中殿。
迎面撞上一个人,他站稳身子看清来人后,额头渗出一些汗,“罗伯托先生……”
金色短发,浅棕色眼眸,跟加布里埃尔主教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不是罗伯托还能是谁。
不过相较于加布里埃尔主教的冷漠,罗伯托助手身上的气质就显得平和许多,像是一汪泉水,任何一粒石子或物件都能包容下去,最终归于平静。
“里诺神父,”罗伯托助手抚平被他撞出来的衣袍褶皱,平淡道,“发生什么事了,匆匆忙忙的。”
里诺又想起刚刚撞见的画面,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没事,看到有只老鼠。”
罗伯托助手蹙了蹙眉,很快又舒展开,“临近冬天,这些畜生是泛滥起来了,记得多买些药备着。”
里诺点头:“我也是这个想法。”
罗伯托不再跟他多说,“主教大人呢,我是过来找他的。”
“主教大人……现在正忙着,罗伯托先生不如晚点再来找他?”里诺提议。
罗伯托抬手一摆:“他忙什么我不知道?不就是抄写圣经,没事,我去找他。”
里诺闭了闭眼睛,连忙跟上去,脑中不断思考对策。
该找个什么借口搪塞过去,不然假装摔倒连同他一块儿扑倒,给加布里埃尔主教和斯科尼夫人提个醒?
但是如果罗伯托到了回廊没看到加布里埃尔主教的身影怎么办?
他不得翻遍整个教堂。
光是想想那个场面他就冒汗。
“大哥,经文抄多少了?”罗伯托问道。
诶?
里诺顿时松口气,瞥过眼去看加布里埃尔主教。
他正坐在桌边提笔抄书,面色透着冷意,从容正常。
除了唇边还有些许水渍,基本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