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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永不相交平行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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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暗,北风呼啸而过,吹过鎏光山宗的一草一木,也吹过靳乐央额前垂落的几缕发丝。
不过这风也没将她的头发吹乱多少,毕竟她额前的头发已经被凝固的血糊作一团,黏腻又杂乱,原本干净整洁的衣袍也被胸口流出的血弄的脏乱不堪。
她双手双脚皆被重达几斤的大铁链束缚,被捆绑在高台之上的捆魔柱上一动不动,整个人好像没了呼吸一般。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这味道令无数弟子厌恶,因为那人身上流的是魔族的血。
“呸!真晦气,原本我以为这个叛徒私底下勾结魔族就算了,好家伙!她自己竟然就是个魔族的,一直以来都把我们当猴耍!”
高台之下聚集了鎏光山宗数千名弟子,现在所有人几乎都在对靳乐央指指点点,脏话、辱骂的声音不绝于耳。
“不过她也确实怪可惜的,这靳乐央之前好歹也是整个修仙界里的风云人物,她的名字放在哪里不是如雷贯耳般的存在,怎么现在就…唉…”
“别同情那魔女,她利用我们对她的信任暗地里勾结魔族,设计害了我们宗门多少人!就连羌扶真人这样的大善人都被她给害了,你说这女的该不该死!”
“嘿,小希,你之前不是还要说追靳乐央吗,现在靳乐央就被绑在捆魔柱上,你快去追啊。”那人打趣道。
那个被唤作小希的人连忙摆手,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别别别!以前能和现在比吗?我现在一想到我之前喜欢的是一只杀人不眨眼魔头,我这晚上就睡不好觉。”
“出息!不过话说豚玉真人也是惨啊,栽培了靳乐央那么多年,没想到到头来是捡了个白眼狼回来。”
靳乐央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即便靳乐央修为被废了大半,但她还是会在听见“豚玉真人”这几个字的时候下意识作出反应,因为那是她师尊的名号。
“嘘,豚玉真人可不是我们能随便议论的,你这嘴巴还是闭紧点好,当心有人举报你乱嚼舌根把你拖进惩戒司去!”
“害,说说又怎么了。”不过这人还是放低声音,然后乖乖把嘴巴给闭上了。
天色依旧黯淡。
未时一到,台下所有人都立刻噤声,整齐的站成一排排行列。处置靳乐央的时辰到了,而且那个人也要来了。
与此同时,捆魔柱也像是感知到了时间的变化,顿时爆发出一道道紫色的雷电,被绑在柱子上的靳乐央被劈的肌肉紧绷,她咬紧牙关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硬生生挨了那暴戾的雷电。
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加浓重了。
就在这时,一阵寒风悄然而至,独属于大乘境的威压席卷全场。于此同时,捆魔柱上那张牙舞爪的电流也在顷刻间停息。
台下所有弟子瞬间站的更直了,那身形标准的与站军姿时大差不差。
豚玉真人无疑是鎏光山宗所有弟子最敬畏的存在。毕竟他的一个眼神甚至就能将魔族的大军避退三舍,好像他才是那个恶贯满盈的魔鬼一样。
“恭迎豚玉真人。”众弟子俯身行礼拜见。
靳乐央自然也听见了动静,她努力挣开那双早已被血液模糊的眼,在见到纪清峦时她的心脏又开始紧张的跳动。
是师尊来了。靳乐央嘴角勾起了一抹坦然的笑。
纪清峦踏着阶梯一步一步走向断魔台,靳乐央见师尊他今日穿的也是如往常一样的月白色长袍,只是平日高高束起的发冠却被今日的散发所替代,但这依旧不妨碍他那高不可攀的气质。
纪清峦的身影逐渐逼近,靳乐央的心脏一直在不受控制的疯狂跳动,没想到在这一刻,充斥在她脑海里的第一反应不是即将被处死的害怕,也不是对师尊不信任她的愤怒,而是一种紧张…
她现在一身狼狈,平日稳重圣洁的形象早已被肮脏取代,师尊最注重弟子的形象,现在她这个样子该如何见他?
靳乐央的思绪在脑子里疯狂转动,后知后觉才发现纪清峦已经来至她的身前。
靳乐央不敢与他对视,现在在师尊的心里自己一定是一个无恶不作、狡诈卑劣的女魔头,但她还是制止不住自己狂跳的心脏与微微颤抖的身体。
纪清峦现在眼中的靳乐央:蓬头垢面,头发因长时间没有打理,现在有几处地方已经打了结;弟子服残破不堪,大块大块黑红相间的血迹晕染其中;整个人从上到下血肉模糊,甚至你很难从她身上找出一块干净完整的皮肤。
总而言之,其状甚惨。
靳乐央察觉到纪清峦在她身前的停留,在内心几经挣扎后还是抬头看他,她刚想说话就被喉咙涌上来的血液堵住,一口鲜血又从她口中喷出,有几小滴溅射到了面前人洁白的衣袍上。
靳乐央瞬间便慌了神,“对不起…师尊…我不是…”
这一刻她才发觉自己说话的声音是多么沙哑,不过这也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还没等她将话说完,纪清峦就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靳乐央整个人都愣住了,这一刻她的心彻底跌入谷底,“纪清峦不要她了”的事实所带来的痛苦远超那些残酷的刑罚。
靳乐央死死咬住嘴唇,十年!整整十年!她用了十年的时间来换纪清峦眼中能有自己,她多希望他能看自己一眼。
但是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他留给自己的永远都只有一个离去的背影。
纪清峦眼眸依旧冰冷,如腊月的寒冬能浇灭一个人心里的火热。
他位于高台之上,俯视数千弟子,“我宗弟子靳乐央,私下勾结魔族余孽,杀害宗门长老,残害同门,罪孽深重。为绝后患,在今日特将靳乐央处以极刑,挫骨扬灰。”
纪清峦的声音不带有丝毫温度,
“即刻行刑。”
台下众多弟子不由唏嘘,“这豚玉真人果真绝情,自己教导了这么多年的徒弟一句话都不说,说杀就杀啊?”
“无情道,断情绝爱。在宗门里那么多年你见过豚玉真人脸上表情出现过一点变化吗?没有!”
“啧,我怎么感觉这靳乐央有点惨呢。”
“瞎说什么呢!同情那个女魔头作甚!我看你脑子应该也是被驴踢了才能讲出这种话。”
断魔台上的弟子一等纪清峦下达命令,就立即开始行动。他从木匣中取出一抹黑色的雾气,随后将其注入到捆魔台中。
所谓“挫骨扬灰”之刑罚,就是利用这股嗜血残暴的魔气来吞噬一个人的肉身,在被魔气吞噬过程中此人会极其痛苦,筋骨寸断,血肉不留,可谓说是鎏光山宗里极其残忍的刑罚。
待那股魔气注入到捆魔柱中后,铺天盖地的吼叫声峰拥而至,黑色的雾气围绕在柱子上喧闹不停,待它发现目标后就迫不及待的冲向靳乐央身体,疯狂的啃食她身上的血肉。
而靳乐央就像丢了魂的破布娃娃,目光呆滞,眼里没有一点生气。
现场画面残酷无比,有些弟子没能忍住这血腥至极的场面而匆匆离开。
空气中的血腥味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负责灌入魔气的弟子也发现了场面的血腥,他对一旁的纪清峦道:“豚玉真人,眼下这里已不适合久留,我还是带您先下去吧。”
纪清峦没有多说什么,跟着那位弟子下了断魔台。
台下弟子也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毕竟没人有会浪费时间去看一个魔女是怎么被挫骨扬灰的。
“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安静的靳乐央在这一刻就像是突然发了失心疯,她笑的癫狂,连带着她早已破碎的肺腑也随之震动,紧接着更是一大股鲜血争先恐后的从她嘴中涌出。
因为笑的太剧烈,她开始拼命的咳嗽,那阵仗就像是要把她全部肺脏给咳出来。
那股魔气就好像也知道她的寿命将近,开始更加欢心鼓舞的啃食着。
“师尊……”
“不,纪清峦…”
靳乐央自嘲并笑着,“真没想到直到死我才敢说出这句话…我真的好爱你。”
靳乐央的眼眶湿润,大滴大滴滚烫的眼泪倾泻而下,脸上的血与泪交杂在一起,分不清此刻到底哪个更让人心酸。
年少不敢爱,年长不能爱。
她们之间就像两根平行的直线,无论靳乐央再怎么努力,她就是碰不到名为纪清峦的这根线,他的眼里怎么也容不下靳乐央这个人的爱。
靳乐央仰头望向天空,几只乌鸦也一飞而过,似乎也感知到了下面的危险,不欲多留。
如果你修的不是无情道,会不会爱我一点?
在靳乐央被魔气完全吞噬殆尽前,她的灵魂留下最后一道声音:
【师尊,爱你好痛苦。】
………………
半年前。
鎏光山宗是整个修仙界的代表,除魔卫道是他们的拿手强项,历代有名的除魔师更是多出自于此。
这时又逢寒冬腊月,寒风簌簌,冰天雪地。
厚重的积雪积压在单薄的树枝上,不一会枝丫便承受不住雪的重量,稀稀落落“轰”的一声坠落下去。
“卧槽!好凉!”方深梧匆忙从树下跑开,然后开始使劲拍自己头上的落雪。
“噗,你这也太倒霉了吧!”王芳看了看树上,然后捂嘴狂笑。
“嘘!你可千万别笑了。”方深梧急忙捂住她的嘴,“我们是偷跑出来的,你笑这么大声是深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偷跑出来似的。”
王芳拍开他的手,脸上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怕什么?这节教授除魔课的长老脾气好的很,发现我们不在,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但愿如此。”方深梧还是有点慌,因为他不确定这节课大师姐在不在。
“废话别多说,现在来开始我们的计划吧!”王芳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
结果还没等方深梧反应过来,一道硕大无比的雪球就已经朝他扔来。方深梧躲闪不及一下子就被砸个人仰马翻。
“哈哈哈!方深梧你怎么这么弱啊。”王芳冲他吐了吐舌头。
“刚才是我没准备好,现在看招!”
两人打的有来有回,玩的不亦乐乎。
另一边学堂里。
充足温暖的热气充斥在整个房间,素雅的讲堂里鸦雀无声,所有弟子全都乖乖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一点玩闹的现象,就连翻书的声音也小到离谱。
不是他们不想玩,天生爱学习…而是他们的大师姐今天居然也和他们上同一节课啊!!!
学堂里弟子有口难言,没有人敢在那位面前嬉戏打闹,如果有,应该就是想不开,脑子坏掉了。
那个大师姐坐在第一排一个位置上,她面前桌子放着一本书,随身佩戴的剑放在桌旁,整个人冷冷清清的,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授课长老的到来。
不一会,程长老便抱着他的书本走了进来,他惊讶的扫了一眼下面,内心不禁腹诽: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群小兔崽子今天居然这么安静?
这时他的目光与第一排的靳乐央对视,哦,原来是小靳啊,那没事了。
程长老在课台上摊开书本,“我们今天继续上次的内容讲,修仙者入魔,此魔,本身来自于自身内心的心魔…”
他在讲授过程中喜欢在下面到处转悠,“想要破除心魔,本身就是一件极难…”
“嗯?”
程长老疑惑,“这两个人呢?”
一旁的弟子回答道:“长老,是王芳和方深梧,方才我看见他们出去了。”
程长老一听这哪能还不明白,“唉,又是这两个孩子,不管他们了,我们接着…”
结果众人就见那位原本安安静静的大师姐突然从座位上站起,然后拿起身旁的佩剑。
程长老见状连忙道,“小靳啊,你这是要干嘛去啊?”
靳乐央面不改色道:“把他们抓回来。”
程长老年纪大,脾气也好,“唉,不用,他们都是惯犯了,你出去也不一定能找着他们。”
靳乐央充耳不闻,仍然有要走之态。
程长老急忙喊道:“那你的课没听怎么办?”
“我已经自学完了。”说完靳乐央就走了,走时还将学堂的门带上了。
程长老:“……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