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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锦书暗藏 ...

  •   花家旧宅比清晨时更显破败。

      花明推开院门,就听见屋里传来剧烈的咳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她心中一紧,快步冲进屋内。

      母亲花氏趴在床沿,帕子上染着暗红的血迹。

      “娘!”花明冲过去扶住她,手中的锦盒差点掉在地上。

      花氏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眼睛却亮得骇人。她抓住花明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明儿……你爹……你爹有信了……”

      花明浑身一震。

      花氏颤抖着从枕下摸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信纸泛黄,边缘破损,显然是辗转多时才送到。上面的字迹潦草,确是父亲亲笔:

      “吾妻如晤:岭南瘴疠,恐难久持。昔年冤案,牵涉甚深,非沈崇一人可为。吾得密报,朝中有‘隐龙会’者,操控漕运、盐铁,图谋不轨。吾奏本触其逆鳞,故遭构陷。今查得线索,藏于旧宅书房《昭华地理志》夹层。若吾有不测,汝与明儿当携此物,寻柳……”

      信在这里断了。

      后面的纸被撕掉了,断口参差不齐,像是仓促间所为。

      花明的心跳如擂鼓。

      隐龙会?操控漕运盐铁?父亲当年弹劾的明明是河工贪墨,怎么牵扯出这么大的阴谋?

      “这信……怎么送来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花氏摇头:“昨夜……有人从门缝塞进来的。我听见动静开门,已经没人了。”

      花明盯着那封信,忽然想起当铺老者看见玉佩时的眼神。那欲言又止的神情,那远超市价的当银……

      这一切,难道都是局?

      “娘,您先吃药。”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开锦盒取出雪蟾露,又去厨房煎了其他几味药。

      喂母亲服下药后,花氏的脸色稍稍好转,沉沉睡去。

      花明坐在床前,手里攥着那半封信,久久不动。

      书房。

      《昭华地理志》。

      那是父亲最珍爱的藏书,一套十二卷,据说是前朝孤本。父亲离京时交代过,书房里的东西一样都不许动,他……还会回来。

      花明起身,走向西厢的书房。

      推开门,尘埃扑面而来。三年了,这间屋子一直锁着,她每月只进来打扫一次。书架上整齐排列着经史子集,靠窗的书案上,文房四宝还保持着父亲离开时的样子——仿佛他只是出门访友,片刻即归。

      《昭华地理志》放在书架最高层。

      花明搬来梯子,取下那沉重的十二卷书。翻开第一卷,扉页上有父亲的批注:

      “山川形胜,关乎国运。漕运者,王朝血脉也。”

      她的手指抚过那些熟悉的字迹,眼眶发热。

      一页页翻过,直到第七卷——这一卷讲的是漕运水道。在“京杭大运河”那一章,她发现书页明显比其他部分厚。

      花明的心跳加快了。

      她找来裁纸刀,小心翼翼地划开书脊处的裱糊。纸张一层层剥开,最后,露出几张折叠的绢帛。

      不是一张,是三张。

      第一张是一幅地图——大运河的全线图,但上面用红笔标注了十几个点,旁边密密麻麻写着小字:

      “景州段,河床无故抬高三尺,疑人为……”
      “徐州漕仓,存粮账实不符,缺额逾十万石……”
      “扬州盐场,私盐出产量倍于官盐……”

      第二张是一份名单。上面列着二十几个名字,有朝中官员,也有地方大贾,甚至还有……两个宗室子弟。每个名字后面,都缀着一个符号——一条缺了眼睛的龙。

      隐龙会。

      花明的手心渗出冷汗。

      第三张绢帛最小,上面只有几行字,墨迹深黑,像是用血写成的:

      “昭华三年春,漕粮船队于徐州沉没七艘,死役三百。事后查无实据,以‘风浪所致’结案。然当夜无风无浪,幸存船工言:见黑衣者凿船。”
      “昭华五年,黄河决堤前三日,有人见沈崇心腹携重金入隐龙会徐州分舵。”
      “吾查至此,已遭监视。若见此信者,速将此三物交予……”

      又断了。

      花明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发冷。

      父亲查到了这样的秘密,难怪会被灭口。沈崇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真正的黑手,是这个“隐龙会”。

      可父亲让她交给谁?

      信的最后那个“柳”字……是谁?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书房里没有点灯,花明就坐在黑暗中,看着手中的绢帛。

      这些证据,足以翻案。但也足以要了她们母女的命。

      交给官府?朝中不知多少人是隐龙会的眼线。交给父亲的故旧?树倒猢狲散,三年了,谁还记得花清源?

      “咚、咚。”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花明悚然一惊,猛地将绢帛塞进怀里,冲出门去。

      院门外站着两个人。前面是个衣着体面的中年妇人,后面跟着个小丫鬟,手里捧着个食盒。

      “花姑娘安好。”妇人笑容和煦,“老身姓周,是城南锦绣坊的管事。听说府上夫人病着,坊主特命老身送些补品来。”

      锦绣坊?京城最大的绣坊,据说背后的东家是宫里某位贵人。

      花明心中警惕,面上却不显:“周管事客气了。只是家母病重,不便见客,还请见谅。”

      “无妨无妨。”周管事示意丫鬟将食盒递上,“这里有些燕窝、人参,给夫人补补身子。另外……”

      她向前一步,声音压低:“坊主托我问姑娘一句:可还记得三年前的‘乞巧节’,姑娘在城南观音庙救下的那位老夫人?”

      花明一怔。

      三年前乞巧节,她随母亲去观音庙上香。庙后有个老夫人突发急症,倒在地上无人敢扶。是她上前掐了人中,又跑去叫来大夫……

      “那位老夫人,是我们坊主的母亲。”周管事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坊主一直记着姑娘的恩情。如今听说姑娘家中困难,想请姑娘去锦绣坊做些绣活——工钱从优,还能预支三个月的月钱。”

      花明的心脏狂跳起来。

      雪蟾露只能缓解母亲病症,要根治,需要长期用药调理。家里的积蓄早就耗尽,当玉佩的银子,也支撑不了多久。

      锦绣坊的活计,是救命稻草。

      可是……太巧了。

      父亲刚送来密信,锦绣坊的人就上门。是巧合,还是……

      “姑娘不必现在答复。”周管事像是看出她的犹豫,递上一张帖子,“三日后,锦绣坊举办‘冬绣品鉴会’,京中不少夫人小姐都会来。姑娘不妨来看看,再做决定。”

      帖子是洒金笺,上面写着时间地点,落款处盖着一个精巧的印章——不是锦绣坊的店章,而是一个篆体的“柳”字。

      柳。

      花明猛地抬头。

      周管事已经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又回头笑道:“对了,品鉴会上会有诗会环节,拔得头筹者,可得纹银百两的彩头。姑娘若有意,不妨一试。”

      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花明站在院门前,手里攥着帖子和食盒,久久未动。

      暮色四合,寒风又起。

      怀里的绢帛硌得胸口发疼,玉佩当票在袖中沙沙作响,手中的帖子散发着淡淡的檀香。

      三条路,摆在面前:

      守着这些要命的秘密,和母亲在贫病中等死?

      接受锦绣坊的援手,踏入那个未知的“柳”字背后?

      还是……去参加诗会,赌一把那百两银子的彩头?

      花明抬起头。

      老柳树的枯枝在风中摇晃,最后一片枯叶飘落,擦过她的脸颊。

      她忽然想起父亲的话:

      “柳树最有韧性,折枝插土便能活。”

      那就活下去。

      无论多难,都要活下去。

      她转身回屋,关上了院门。

      夜色彻底吞没了花家旧宅。

      而在巷口的阴影里,周管事并没有走远。她看着那扇关闭的门,低声对身边的丫鬟说:

      “回去禀告坊主:鱼,上钩了。”

      更远处,一座小楼的窗前,有人放下千里镜。

      那是个年轻男子,一身玄色锦袍,眉眼如画,气质却冷峻如冰。他望着花家的方向,指尖轻叩窗棂。

      “李玄,”身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不过是个落魄官家女,值得你亲自盯着?”

      被称作李玄的男子没有回头。

      “她当掉的那块玉佩,”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我母妃族中的遗物。”

      身后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说……她可能是……”

      “不确定。”李玄转过身,烛光映亮他深邃的眼睛,“但隐龙会的人已经盯上她了。沈家买空雪蟾露,锦绣坊突然招揽……这潭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

      “那你打算怎么办?”

      李玄望向窗外渐浓的夜色,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刀锋般的锐利。

      “三日后锦绣坊的诗会,”他说,“我也该去凑凑热闹了。”

      风卷起窗边的雪花,扑入室内。

      烛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险些熄灭。

      但最终,还是顽强地,重新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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