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毛蛙》Wynn

4、第4章

　　1493年10月30日
　　我们已经在海上航行了半个月之久，目前没有发现陆地的影子，船上的人员肉眼可见的焦躁了许多，还记得在加那利群岛补给时，船员们放肆喝酒高声呼喊的样子。现在的状况大相径庭，虽然有着已知的目的地，不安也在所难免。

　　萨尔瓦多已经尽全力去保护他们的食物了，但腐烂生蛆的情况不可能不出现。为此感觉非常悲伤，在这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里，他吃了超过上辈子25年的腌鱼咸肉，国内的板鸭甜皮鸭腊肉香肠十分美味，简直把船上这些都衬托成了糟粕，即使他在留学期间已将自己的标准降得低之又低，哎，回想起来老泪纵横。
　　“清洁很重要”，萨尔瓦多对许多前来找他包扎、被麻绳磨伤手的水手强调过。他们可能觉得这细皮嫩肉的年轻人懂什么，不对此当回事。“我都在船上工作多久了，岂是你一个小年轻可以置撰的？”那好吧，真的无法与之正常交流。
　　水手们分食着腐烂生蛆的腌肉，讲着粗俗的笑话，张口闭口就是女人。萨尔瓦多有时候觉得自己太孤独，没有人可以和他有更深的交集。
　　这天，他照例在船舱内整理病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医生！医生!”
　　“怎么了？“萨尔瓦多打开门。
　　一个身材不那么壮硕的船员喘着气：“医生，很冒昧打扰您，但我的同伴陷入了剧烈的疼痛，他现在甚至疼到无法行走，麻烦您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他吗？”
　　“当然可以，但容我先去拿我的医箱。”
　　这个船员等萨尔瓦多拿好医箱后，没有片刻的寒暄，立即转身就走，看得出来他很焦急。
　　萨尔瓦多跟随他到了主甲板，经过狭窄的木梯，到了底层堆放货物的下层甲板。
　　非常的黑暗，只有极微弱的光线，让他们勉强看得清路线。
　　一股臭味在空气里漂浮，穿过几个巨大的货箱后，臭味愈加明显，萨尔瓦多找到了来源，一个年轻的船员裹着灰黑的毯子靠在货箱上，他的脸色在黑暗里显得绛红，紧闭着双眼，嘴里不断念叨着什么，看起来就非常不妙。
　　萨尔瓦多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哦！在高烧！
　　“他这是什么情况？”
　　“两天前，佩德罗搬货箱时被砸伤了，他一直坚持说休息一下就好了，没想到越来越严重，昨天他晚上痛得一直叫，于是就被其他人赶了下来，都怪我，我该让他及时去找您的。”
　　“他伤在哪里？”
　　“在小腿上。”
　　萨尔瓦多小心掀开遮盖佩德罗腿部的毯子一角，难以言喻的恶臭袭来，萨尔瓦多真的后悔了，他该提前做一些自制口罩的。
　　下层船舱实在太黑，只能勉强看清伤口的大体位置。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身旁的船员。
　　“胡安，医生。”
　　“胡安，他现在情况很不妙，这里不通风也没有足够的光线，我们需要把他搬到甲板上，我才能做出正确的诊断。”
　　萨尔瓦多没想到这个人这么重，即使重量分摊给了两个人，还是让他很吃力。
　　他们在甲板上找到一处地方，将佩德罗平放躺下。
　　萨尔瓦多戴上提前准备好的皮制手套，仔细观察着呈现出紫黑色的伤口，有一些肿胀，他轻轻按了按伤处，伤口流出了棕褐色的液体。
　　基本上可以断定了，这是坏疽，在十五世纪经常出现，是死亡率极高的病症。而应对方法，多半是切除坏死的部分甚至截肢，要么就是放血那些可有可无、隔靴搔痒的治疗手段。
　　他的神情愈加严肃：“胡安，我需要你马上去找船上的理发师桑切斯先生，让他准备好外科手术的器械，我们需要切除佩德罗脚上坏死的肉。你顺便再去找一些葡萄酒。”
　　这个时代高浓度的烈酒很少见，只有贵族才能使用，而船上所携带的只有浓度较低的葡萄酒或者啤酒，对于消毒来说，只能称之为聊胜于无，尽力罢了。

　　萨尔瓦多在船舱内，无法克制让自己不想起刚才佩德罗撕心裂肺的喊叫，他打了个冷战，太可怕了！
　　即使从本人的记忆中了解过这个时代残忍的疗法，在设身处地地观摩手术过程时，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手术没有麻醉，桑切斯切开伤口，刚刚用手探入的时候，佩德罗就疼醒了，他被找来的几位强壮的水手死死按着，防止他痛得失去理智时想逃走。
　　桑切斯一只手撕扯着坏死的组织，另一只手拿着刀切割着坏肉，脓血四处飞溅，佩德罗拼命挣扎着哭喊和嚎叫，周围人都露出不忍直视这残忍画面的表情。
　　紫黑色的坏肉逐渐被清除，佩德罗的小腿不断涌出血，他痛苦呻吟的声音也逐渐变小。桑切斯拿起提前在火盆里烧好的火红的烙铁，雷厉风行地按压在创口上，“嗞啦”的皮肉烧焦声和佩德罗的尖叫混合在一起，同时散发出皮肉烧焦的恐怖气味，按着佩德罗的水手们也不禁抖了一下。
　　手术结束不久，佩德罗又晕了过去。这对他来说算是一种另类的解脱了，毕竟醒着就会一直清晰地感受到巨大的疼痛。
　　萨尔瓦多回到船舱，他需要向昌卡先生写下详细的报告。这次手术在目前为止的航行中算是众大事件，船上物资紧缺，大多数船员都缺少维c，一旦受伤，加上不妥善处理，极有可能感染，再次出现坏疽。
　　除此之外，他们还要密切关注佩德罗接下来的状况，这寓意着他们的治疗方式是否成功，以及接下来是否该延续这种疗法。
　　萨尔瓦多没办法和昌卡明说现代的治疗手段，就算说了在此时也无法实现，只能将报告写的愈加详细以及加上自己的合理“推测”，他祈祷昌卡可以再次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找到适合这个时代的、更好的治疗手法。
　　非常幸运的是，佩德罗不久后便醒了过来，在草药的加持下退去了高烧，即使现在仍然无法行走，但这至少也为船上的人们带来了一些欢欣之气，同时意味着萨尔瓦多面对的第一次挑战大获成功。
　　可以说，之前在船上的日子里是孤独的，通过这次事件，萨尔瓦多认识了一个新朋友——胡安。胡安上过几年学，由于家庭过于贫困，无法维继，就做了水手，今年才十七岁。佩德罗是他同乡的邻居，也是带着他做事的人，如果这次佩德罗彻底倒下，或者说死去，那么他在船上的日子必定举步维艰。
　　胡安很向往大学生活，他问了萨尔瓦多关于萨拉曼卡大学的事情，比如校舍怎么样，老师一般怎么上课，萨尔瓦多根据记忆一一解答了，他的生活很无趣，很乐意和这位单纯的新朋友交谈。

作者有话说

　　十五世纪的欧洲，外科手术是由理发师来操作执行。
这个时代几乎没有无菌措施，没有手套和口罩，萨尔瓦多为了避免感染，提前准备好了皮制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