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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砾母的嘶吼如同鞭子抽在凝固的空气里,瞬间惊醒了被血腥和巨响震懵的苏棠。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感官的冲击,她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猛地转身,跟在拖着“骨针”的砾母身后,一头扎进了嶙峋的乱石深处。

      身后,垂死巨兽的哀嚎已经变成了断断续续、夹杂着血沫的沉重喘息,但更加令人心悸的,是远处兽群被彻底激怒后爆发出的、如同闷雷滚过雪原般的狂暴咆哮!沉重的蹄声开始擂鼓般响起,大地传来清晰的震动,积雪簌簌地从岩石上滑落。

      它们来了!整个兽群!

      砾母根本不敢回头,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狼,拖着受伤后脚步踉跄、几乎无法自主奔跑的“骨针”,在巨大的岩石缝隙和阴影中疯狂穿梭。她的选择并非直线逃往来路,而是向着乱石区更深处、地形更加复杂破碎的方向冲去,试图利用这些天然的障碍阻挡身后体型庞大的追兵。

      苏棠紧随其后,肺叶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碴刮擦般的剧痛。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在及膝深的积雪里每一次拔腿都耗尽力气。身后的蹄声和咆哮越来越近,如同死神的鼓点敲击在背心。她能感觉到地面传来的震动越来越强烈,甚至能听到巨兽粗重的鼻息和犄角刮擦岩石的刺耳噪音!

      一块崩落的碎石擦着她的肩膀飞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疼。她不敢停下,甚至不敢稍稍减速,只能咬紧牙关,拼命榨取着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

      冲在前面的砾母忽然一个急转弯,钻进了一条异常狭窄、两侧岩壁几乎合拢的石缝!“骨针”被她几乎是塞了进去,自己则挡在入口处,回头对着疾奔而来的苏棠,嘶声喊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同时用力挥手!

      快进来!

      苏棠用尽最后的力气,几乎是扑进了那条狭窄的石缝!身体刚挤进去一半,身后一股腥风夹杂着巨大的阴影便轰然掠过!一头暴怒的巨兽头颅猛地撞在了石缝入口处的岩壁上!

      “轰隆!!”

      碎石和冰渣劈头盖脸砸下!巨大的撞击声震得苏棠耳膜嗡嗡作响,整个石缝都在颤抖!入口处的岩壁被撞塌了一大块,尘土飞扬!但万幸,这石缝入口过于狭窄,巨兽庞大的头颅和犄角无法完全挤入,只能狂暴地用头和角撞击、刮擦着岩石,发出令人胆寒的巨响,试图扩大入口。

      砾母和苏棠顾不上喘息,立刻拖着“骨针”继续向石缝深处挤去。石缝内部更加狭窄曲折,几乎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而且顶部低矮,不时有突出的岩石磕碰着头顶和肩膀。但这狭窄此刻却成了他们唯一的生机,有效地阻挡了外面那些庞然大物的直接冲击。

      外面,兽群的愤怒并未平息。更多的撞击声、咆哮声、蹄子刨地的声音在石缝外响起,但它们显然无法进入。只能徒劳地用犄角撞击岩石,用沉重的身体挤压石缝入口,发出不甘而狂暴的嘶鸣。

      三人挤在石缝深处一个相对宽敞些的凹陷里,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岩壁,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外面每一次撞击都让岩壁震动,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骨针”捂着血流不止的肩膀,脸色惨白如纸,牙齿因为疼痛和恐惧咯咯作响。砾母一边警惕地盯着入口方向,一边飞快地撕下自己兽皮衣摆的布条,用力扎紧“骨针”肩膀的伤口,动作粗暴但有效。

      暂时安全了。但也被困住了。

      苏棠瘫坐在地,浑身脱力,冷汗早已浸透内衫,此刻被石缝内的阴冷一激,让她控制不住地打起了寒颤。她看着砾母给“骨针”包扎,看着“骨针”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又想起了刚才那电光石火间的血腥搏杀——骨锥刺入脖颈的闷响,砾母将骨锥刺入眼窝的狠厉,巨兽濒死的挣扎……这一切都像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让她胃部一阵翻搅,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们……杀了一头那样的巨兽。用最原始、最凶残的方式。

      但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后怕和更深的绝望。他们被困在这里,外面是愤怒的兽群,身上除了几件简陋的武器(大部分还遗失了),什么都没有。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火。而且,“骨针”受了不轻的伤。

      时间在紧张和寒冷中缓慢流逝。外面的撞击声和咆哮声渐渐变得稀疏、不甘,最终慢慢平息下去。兽群似乎意识到无法突破这狭窄的石缝,或许也担心在复杂地形中分散,终于带着愤怒和同伴的尸体(或垂死的同伴)离开了。

      石缝外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寒风穿过岩石缝隙发出的呜咽。

      砾母又等了很久,才极其谨慎地,一点点挪到石缝入口附近,小心地向外窥探。

      许久,她才回过头,对着苏棠和“骨针”,极其缓慢而沉重地摇了摇头。

      兽群走了。但他们的处境,并未好转。

      砾母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他们来的方向(大致),做了一个“回去”的手势。必须回去。回到那个虽然同样绝望但至少熟悉的洞穴。留在这里,只有冻死或饿死。

      “骨针”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肩膀的剧痛和失血让他踉跄了一下。砾母上前扶住他。苏棠也强撑着站起,双腿依旧发软。

      他们开始沿着石缝,小心翼翼地向外挪动。入口处一片狼藉,岩石崩落,积雪被踩踏得乱七八糟,混合着暗红色的、已经冻结的血迹和一些散落的、粗硬的兽毛。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野兽的腥臊气。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石缝时,苏棠的脚下踢到了一个硬物。

      她低头看去,在一片狼藉的雪和碎石中,一截断裂的、粗壮而弯曲的巨角尖端,静静地躺在那里。角尖大约有她的小臂长短,根部断口参差不齐,沾着血污和碎肉,显然是刚才那头巨兽在疯狂撞击岩壁时折断的。

      砾母也看到了。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战斗的回味,有对损失的痛惜(没能带走猎物),但最终,她弯下腰,捡起了那截断角。

      入手沉重,冰凉,质地坚硬如石。这无疑是极好的材料,可以制作更强大的工具或武器——如果他们还能活着回去,并且有足够的体力和时间去加工的话。

      砾母将断角绑在背上,没有多说一个字。

      三人互相搀扶着,踏上了回程的路。脚步比来时更加沉重,心情也比来时更加灰暗。来时还怀着一丝渺茫的希望,现在,希望彻底破灭,只带回了满身伤痛、疲惫,和一截无用的断角。

      来时追踪的蹄印早已被他们自己的逃亡脚印和兽群的践踏彻底破坏。他们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和对地形的印象,在越来越暗的天光下,艰难地辨认方向。

      寒冷、饥饿、伤痛、疲惫,如同四个无形的恶魔,一路啃噬着他们。每一步都异常艰难。“骨针”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砾母身上,脸色白得吓人,呼吸微弱。砾母自己也到了极限,但她依旧咬牙硬撑着,眼神里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执拗——回去,必须回去。

      苏棠感觉自己像一具行尸走肉,全凭一股不想倒在这里的意念支撑着迈步。脑子浑浑噩噩,眼前时而发黑。她想起了洞穴里奄奄一息的“燧手”和那个孩子,想起了疤面不知生死的远行,想起了自己刻在岩壁上的那个孤独的箭头符号……

      不知道走了多久,当天色几乎完全黑透,仅凭雪地微弱的反光勉强视物时,他们终于看到了那块熟悉的、堵在洞口的大石轮廓。

      终于……回来了。

      砾母几乎是扑到石头边,用尽最后力气推开一道缝隙,先将“骨针”塞了进去,然后自己也挤了进去。

      苏棠最后一个进入。熟悉的、带着烟火和人类生活气息(虽然微弱)的洞穴空气涌入鼻腔,让她几乎落下泪来。但下一刻,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火堆余烬早已冰冷。洞穴内一片死寂。

      砾母已经冲到了洞穴深处。紧接着,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深处撕裂出来的、短促而痛苦的呜咽,猛地刺破了洞穴的寂静!

      苏棠的心猛地一沉,手脚冰凉。

      她踉跄着走过去。

      借着洞口透进的最后一点微光,她看到砾母跪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小小的、被兽皮包裹的身体。

      孩子一动不动,脸色青紫,早已没有了呼吸。

      而在旁边的铺位上,“燧手”也静静地躺在那里,胸膛不再起伏。

      寒冷和饥饿,没有等到他们带回任何希望,便已无情地夺走了最脆弱的两条生命。

      砾母抱着孩子冰冷的身体,整个背脊剧烈地颤抖着,却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绝对的死寂,弥漫开来,比洞外的冰雪更加寒冷彻骨。

      他们带回了断角,带回了伤痛和疲惫。

      却把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永远地留在了身后那片苍白而残酷的雪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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