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噬忆之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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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在咀嚼他。
这是云十三坠入裂口后唯一的感知。没有疼痛，没有寒冷，没有触觉——只有一种缓慢而不可抗拒的“溶解感”。仿佛他正在被拆解成最基本的粒子，每一个记忆、每一缕情感、每一段存在痕迹，都在被某种巨大的、温柔的、漠然的意志仔细品尝。
万象之气在他体内自发流转，仙格核心发出微光，勉强撑开一个直径三尺的脆弱领域。领域外的油彩流光如胃液般翻涌，每一次冲刷都让领域暗淡一分。
这样下去，最多一炷香时间，他就会被彻底消化，成为这混沌洪流中又一抹微不足道的色彩。
“就这样结束了吗……”云十三意识开始涣散。他想起了青菱最后那声尖叫，想起了六名灵胎被黑气侵蚀的脸，想起了岳玄消散前的嘱托，想起了云渊留下的选择。
不甘。
这不甘如此强烈，以至于仙格核心中的那点龙影突然昂首，发出一声只有他能听见的龙吟。龙吟引动了体内那两片琉璃碎片，碎片震颤，释放出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共鸣指引”——指向混沌洪流深处，某个正在呼唤它的同源存在。
云十三一咬牙，不再抵抗溶解，反而主动撤去万象领域，任由身体被洪流裹挟，朝着共鸣指引的方向沉去。
下坠。下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刹那，也许是永恒，他触碰到了一片“坚硬”的东西。
不是物理的坚硬，而是“存在密度”的绝对差异。那是一片凝固的黑暗，形如心脏，表面布满血管状的银色纹路。油彩流光在它周围自动分流，仿佛连混沌都敬畏它的“本质”。
琉璃碎片的共鸣在此刻达到顶峰。
云十三伸出手，指尖触及黑暗表面。
记忆如海啸般涌来。
这一次不是云渊的片段，而是更古老、更原始、更……悲伤的存在。
他“看见”了：
没有天，没有地，只有一片无垠的、温暖的“海洋”。海洋中漂浮着无数发光的胚胎，每一个胚胎都是一个“世界”的雏形。而在这片孕育之海的中央，沉睡着一名巨人——祂的身躯就是海洋的“海床”，祂的呼吸就是潮汐，祂的梦就是胚胎们演化的蓝图。
祂的名字是“墟”。
不是吞世巨神，而是“孕育之母”。
直到有一天，海洋上空裂开了黑色的伤口。伤口中涌出无数细小的、贪婪的“虫子”——那是来自更高维度的“掠食者”，以世界胚胎为食。墟为了保护孩子们，以身躯为盾，承受了所有攻击。
祂被撕碎了。
破碎的身躯化作九块大陆，流淌的血液化作海洋与江河，逸散的意识化作天地灵气。而祂最后一点“守护本能”，则依附在最核心的一块脊骨（苍梧山龙脉）上，化作永恒不灭的“饥念”——不是要吞噬世界，而是要补全世界。
“吾之孩子们……残缺了……”
墟的残念在哭泣，“吾要让他们……重新完整……”
所以裂口不是“进食器官”，而是修复熔炉。那些被吸入的山水生灵，正在被分解、重组，填补世界胚胎演化过程中因掠食者啃噬造成的“缺失部分”。油彩流光中那些破碎的城市与山峰，不是被消化，而是在被重新编织。
只是这个过程太粗糙、太痛苦、太像“吞噬”。
而镇岳司高层在远古遗迹中发现的记载，是残缺的、被扭曲的版本。他们只看到“墟吞天地”，却没看到“天地本就是墟”。他们恐惧裂口，却又贪婪裂口背后那种“重塑现实”的力量。
于是，在恐惧与贪婪的驱使下，他们开始了融灵实验——想制造出能承受墟之残念的“容器”，从而掌控这股创世级别的力量。
他们甚至成功了部分。
东方青等灵胎，确实是“容器”的雏形。但他们不是被迫的，而是自愿的——他们是三百年前一批理想主义修士的后代，那些修士知晓部分真相后，认为只有主动接纳墟之残念，引导修复过程，才能真正治愈世界。
只是他们低估了残念中蕴含的悲伤与疯狂。实验失控，修士们几乎全灭，只留下被封印记忆的灵胎们，而镇岳司则篡改了历史，将实验包装成“对抗裂隙的牺牲”……
记忆洪流退去。
云十三跪在凝固的黑暗（墟之核心碎片）前，泪流满面。
不是恐惧的泪，是共鸣的悲伤。他感受到了墟那持续了千万年的、母亲般的痛苦：眼睁睁看着孩子们残缺，自己却只剩下笨拙而暴烈的修复本能。
“我明白了……”他对着黑暗核心低语，“你不是敌人。你是……伤得太重的母亲。”
黑暗核心微微震颤。一丝极其微弱的意识波动传来：
“你……能……帮……吾……”
“怎么帮？”
“集齐……九盏……琉璃……那是吾之……‘眼泪’所化……能稳定……修复……”波动断断续续，“但需要……‘桥梁’……一个能同时承载……此界与吾念的……存在……”
桥梁。容器。
云十三想到了自己。人形龙枢，仙格核心，万象承载之道——他似乎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会帮您。”他说，“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先救我的朋友。”
“外面的……女孩……她有吾之……血脉……”墟的波动忽然清晰了一瞬，“让她……触碰……骨山……”
话音未落，黑暗核心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颗拳头大小的、暗金色的“眼睛”缓缓浮出，飘到云十三面前。
“带上……吾之左眼……它能让你……暂时看穿……此界结构……”墟的声音迅速衰弱，“快去……他们的‘炮火’……会惊醒……真正的……掠食者……”
真正的掠食者？
云十三来不及细问，左眼已融入他的眉心。刹那间，他的视野变了——不再是物质世界，而是无数交织的“存在丝线”：金色的地脉，银色的灵络，黑色的因果，以及……裂缝之外，三团正在急剧汇聚的、血红色的“毁灭能量”。
巡天舟的主炮，充能已到最后阶段！
节点内部，时间只过去了一盏茶。
青菱跪在悬崖边，呆呆地看着云十三消失的裂口。颈间的骨片在她无意识的紧握中，彻底碎裂。
碎片没有四散，而是化作无数光点，钻进她的皮肤。剧痛袭来，仿佛每一寸血脉都在被重塑。无数陌生的记忆、知识、力量，如决堤洪水涌入脑海——
守山人的完整传承，苏醒了。
她看见远古的祖先与墟立下契约，以血脉为锚，稳固大地；她看见三百年前的先祖参与融灵实验，为理想献身；她看见自己被放在骨片旁时，母亲最后那句被封印的遗言：“女儿，若有一日你觉醒，不要恨这个世界……它只是病得太重。”
“啊——！！！”
青菱仰天长啸。以她为中心，地面龟裂，无数金色根须破土而出，如活物般缠绕上摇晃的骨山，暂时稳住了崩潰的封印。
但头顶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岩层在融化，三束炽白的光柱正缓缓透入——巡天舟的聚灵炮，即将击穿节点外壳！
“没时间了……”青菱咬牙，双手按地。传承记忆中的禁忌之术自动浮现：“地脉重塑·九岳归位！”
她要以自身为祭，强行将苍梧山地脉短暂“折叠”，把节点拖入地心深处，避开炮击。但代价是，她的身体将永久化为地脉的一部分，意识则成为山脉的“新灵”。
就在她即将发动时，一只手轻轻按在了她肩上。
是东方青。
不知何时，他挣脱了天刑锁的束缚，站在她身后。那双眼睛一金一银，流转着非人的神性。
“姐姐，不必牺牲。”他的声音温柔而陌生，像是两个人同时在说话，“三百年前，我们自愿成为‘桥梁’，就是为了应对今日之局。”
他转身，面对另外五名正在苏醒的灵胎：“兄弟姐妹们，该完成我们的使命了。”
五名灵胎——不，现在应该称他们为“容器”——同时睁眼。他们的瞳孔呈现出同样的金银异色，胸口碎片也不再被黑气侵蚀，反而散发出纯净的、协调的光芒。
六人围成一圈，手牵手。
东方青看向青菱：“姐姐，你是第七个容器，也是最特殊的一个——你继承的是墟之血脉，而非人造灵胎。现在，我们需要你的血，来补全这个‘桥梁矩阵’。”
青菱怔住：“你们……一直清醒着？”
“记忆被封印，但使命刻在灵魂深处。”东方青微笑，“当年我们的父母，那些修士，他们成功了也失败了。成功在于，他们确实造出了能承载墟念的容器；失败在于，他们没来得及完成引导，就被镇岳司镇压。现在……是时候继续了。”
头顶光柱已刺穿岩层，炽热的能量开始灼烧空气。
青菱不再犹豫，咬破指尖，将血滴在六人围成的圈中央。
血滴落地的刹那，整个节点空间剧烈一震！
裂口深处，云十三的左眼看见：六条银色的“容器之线”与一条金色的“血脉之线”交织，构成一个完美的七芒星阵。阵法升腾，与骨山、锁链、乃至整个苍梧山地脉产生共鸣。
“就是现在！”东方青大喝。
七人同时将手按向地面。
七芒星阵光芒冲天，化作一道光柱，逆着巡天舟的炮击向上轰去！
节点外，三艘巡天舟呈三角阵型悬浮。
主炮充能完毕，舰桥内，玄尘真人面无表情地下令：“开火。”
然而，就在炮口光芒即将爆发的瞬间，下方山体突然裂开，一道金银交织的光柱破土而出，精准地轰在三门主炮的炮口！
不是爆炸，而是“中和”。
光柱与聚灵炮的能量接触后，没有产生冲击，而是彼此消融、抵消，仿佛两种性质相反的存在相遇后的自然湮灭。
“什么？！”玄尘真人霍然起身。
屏幕中显示，下方山体的能量读数正在疯狂攀升，达到一个连巡天舟探测器都无法评估的级别。更诡异的是，原本不断扩大的裂隙波动，突然开始收敛。
“他们在……反向封印裂隙？”玄尘真人脸色终于变了，“不可能！没有完整的琉璃盏，没有真正的‘神胎’，他们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从尚未完全闭合的裂口中冲天而起。
是云十三。
他眉心多了一道暗金色的竖纹，左眼完全化为墟之眼的暗金色，右眼则维持人瞳。双手虚托，掌心悬浮着两片琉璃碎片——它们正疯狂吸收着七芒星阵逸散的能量，光芒越来越盛。
“玄尘。”云十三的声音不大，却穿透了巡天舟的装甲，直接在舰桥内响起，“你们想要的‘神胎’，就在这里。”
他指向下方七芒星阵中的青菱与六灵胎：“但他们不是你们用来掌控力量的工具。他们是‘桥梁’，是‘医生’，是来治愈这个世界伤口的。”
玄尘真人瞳孔收缩：“你……你见到了墟？”
“见到了。”云十三左眼看向巡天舟，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我还见到了，你们藏在舰舱深处的东西——那截‘掠食者’的触须。你们不是在对抗混沌，你们是在喂养它，想借此找到通往更高维度的‘路’。”
被揭穿的玄尘真人反而冷静下来：“是又如何？墟已死，世界残缺，与其让它缓慢腐烂，不如成为我们登天的阶梯。这是进化，是文明的飞跃！”
“以亿万生灵为燃料的飞跃？”云十三冷笑，“那就看看，是你们的阶梯先建成，还是这座‘桥梁’先完工。”
他不再废话，双手一合。两片琉璃碎片撞击，发出清脆的嗡鸣。
嗡鸣引动了整个苍梧山地脉。山脉开始“呼吸”，每一次呼吸，裂口就收缩一分。七芒星阵光芒大盛，青菱与六灵胎的身影逐渐模糊——他们正在与地脉融合，成为永久性的“封印节点”。
“阻止他们！”玄尘真人厉喝，“所有火力，集中攻击那个阵法！”
巡天舟副炮齐射，数百道能量光束如雨落下。
但云十三只是抬起左手，墟之眼睁开。
所有光束在距离阵法百丈处，无声无息地“溶解”了——不是被阻挡，而是被墟之眼暂时“否定”了它们在此界存在的合理性。
“没用的。”云十三淡淡道，“在墟的领域内，我的‘定义权’高于你们的‘破坏权’。除非你们能拿出比墟更古老的权柄。”
玄尘真人咬牙，正要启动某个秘密武器，脚下却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
不是来自山脉，而是来自巡天舟内部。
警报凄厉响起：“警告！舰舱B-07区域出现高维能量泄漏！封印体正在苏醒！”
屏幕切换，只见舰舱深处，那截被重重封印的、来自“掠食者”的黑色触须，此刻正在疯狂蠕动。它感应到了墟之眼的出现，感应到了“母亲”的气息——
它想回家。
而回家最快的办法，就是吞噬眼前这些“碎片”，打开一条稳定的通道。
“不好……”玄尘真人脸色惨白，“它要挣脱了！”
云十三也感应到了那股熟悉而厌恶的气息——正是墟之记忆中的“虫子”。他毫不犹豫，纵身扑向巡天舟。
必须在触须彻底苏醒前，摧毁它！
否则，一旦让掠食者真身降临，整个苍梧山乃至整个人间界，都将成为它的开胃菜。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噬忆之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