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找茬是吧》听燕

6、打架

　　宋溪越上完厕所在洗手台洗手，他洗手很讲究，一定要拿洗手液来来回回洗好几遍才罢休。

　　旁边一个男生挨过来，边洗手边跟他搭话，“越哥，听说你最近换到八班去了？”

　　这人一双吊梢眼，眼睛尖细，长的也不高，常常跟在陆昊屁股后面，名字叫徐凯。

　　自认为人缘很好，跟谁都喜欢没话找话说几句——特别是家里有些钱的。

　　宋溪越淡淡‘嗯’了一声，懒得搭理他。

　　徐凯自顾自说：“你同桌还是跟我一个初中的呢，说起来她变化好大。”

　　宋溪越洗手的动作顿住，听他继续说。

　　徐凯轻觎了一眼旁边人的动作，心里再次肯定自己得到的消息是对的。宋溪越果然和宁梵有过节，听说两人在课上吵架，还被老师罚了好几次。

　　宋溪越很讨厌她，终于让他找到机会和他拉近关系了。

　　徐凯有些兴奋，自顾自开口：

　　“宁梵以前在我们学校可是热门人物，但别的女生因为是好看，她是因为太丑了。

　　我的手机里现在还有她的表情包呢，哈哈哈哈，你是不知道她初一的样子，脸黑的跟个煤炭似的，厚厚的齐刘海跟个锅盖一样盖在头上。

　　穿的衣服简直土到到爆了，我们当时的乐趣就是早上看她又穿了什么奇葩穿搭。当时我们学校每个男生手机里都有她的表情包。”

　　宋溪越的手紧紧攥紧，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冷意。

　　偏偏徐凯还在说：“唉，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到初三就变漂亮了一点，那时跟我玩的好的雷哥还看上她了呢，跟她表白她没答应……”

　　想到什么，徐凯脸上换上淫邪的笑容，语气变得暧昧：“当时雷哥说，她一晚两百呢，长的这么清纯，其实是个婊……”

　　“啊——”

　　徐凯话未说完，不自觉发出一声突兀的尖叫。少年一拳迎面砸在他脸上，力道之大，将他鼻梁都恨不得砸断。

　　宋溪越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戾气，神色冷的可怕，手臂上青筋暴起，他一手攥紧徐凯的衣领，另一只握拳狠狠朝对方身上砸去。

　　“说啊？怎么不说了？”

　　又是一拳，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徐凯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求饶。少年压根不理会，揪着他的衣领，一拳接一拳，像是要把他打死在这里。

　　“你他妈嘴贱！”

　　“嘴贱！”

　　少年打一拳便骂一句，打的对方鼻青脸肿，牙齿都掉了一颗，嘴里满是鲜血。周围男生见势不对，想来劝架，但压根劝不动，其中两人只好跑去找老师。

　　“说！说你他妈就是没教养，爱嚼舌根的贱货。”

　　徐凯胆都吓破了，要不是刚尿完，他现在都要吓尿了，当即颤抖着求饶：“我……我就是没教养，爱嚼舌根的贱货。”

　　宋溪越放开他，冷冷开口：“跪在地上说三遍。”

　　少年转身洗掉手上的血，撑着洗手台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脖子手臂都是因愤怒而凸起的青筋。

　　身后，徐凯跪在地上，嘴里含着血大喊：

　　“我就是没教养，爱嚼舌根的的贱货。”

　　……

　　宁梵正在教室里背古诗，眼睛盯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

　　突然一个男生冲进来，大喊：“班主任呢，宋溪越在厕所跟六班的徐凯打起来了，地上全是血。”

　　宁梵心里一惊，眉毛因惊讶而拧起。

　　他还会打架？全是血？他被打了，还是他打别人？

　　过了一会，有人说宋溪越被劝回家三天，回去反省。

　　宁梵本以为要三天后才能见到他，没想到十几分钟后，少年朝她走过来。

　　宋溪越有一头金黄的头发，显得桀骜不驯，眼神沉下来的时候也很吓人。如果不是长的太帅了，简直就是标准的精神小伙，他会打人似乎也不奇怪。

　　但此刻他面色如常，眉眼间甚至称得上温和，怎么都不像刚打完架的样子。

　　宁梵见他身上没伤，放下心来，看来是他打别人了。

　　见他来到桌位边开始收拾东西，宁梵有些疑惑：

　　“让你回去三天，心里偷偷开心坏了吧？还假模假样的收拾书包。”

　　见少女一无所觉地阴阳怪气，宋溪越又气又好笑。

　　他特意借拿书的由头，想着见她一面，结果还要被嘲讽一番。

　　小没良心的。

　　他也不恼，盯着少女的眼睛，认真问她：“你觉得六班的徐凯是个什么样的人？”

　　宁梵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想起以前的事，少女微微眯了眯眼，缓缓吐出两个字：

　　“贱人。”

　　宋溪越一下子笑了，像是分外开心，他伸出手摸了摸宁梵的头发，使劲揉了揉。

　　“真乖。”

　　他很高兴，高兴宁梵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不会傻傻的，被欺负了还憋着，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如果她现在没有能力报复回去，那他来代劳便是，反正他欠她一条命。

　　宁梵被他揉的一愣，使劲拍开他的手，语气不悦：“抽什么风，别把我头发摸油了。”

　　宋溪越低低地笑，声音透着愉悦，好像不是要被赶回家，是要回去度假似的。

　　她就说吧，要他回去反省三天简直是在奖励他。

　　“在学校要好好吃早饭知道吗，我早上还是给你送早饭。”

　　宁梵刚有些感动，对方又学着她的语气补了一句。

　　“敢偷偷不吃你就死定了！”

　　少年留下一句话，转身背着没几本书的书包走了。宁梵气得对他的背影隔空踢了几脚。

　　虽然平时很烦他，但这三天他不在，没人跟她吵架，宁梵还有些不习惯了。

　　她也没去打听宋溪越和谁打的架，宋溪越即使不用上学，每天还把早餐给她送过来。她问他那天的情况，他也不说。

　　直到第三天，早餐是陆昊送过来的，他面色古怪地看着她，将馄饨往她桌上一放，疑惑开口：

　　“难道宋溪越真看上你了？”

　　少女抬起头看他：“脑子没病吧？问他去啊。”

　　陆昊呼吸一窒，没想到她是这种性格。

　　就这样，宋溪越还要他别到她面前说脏话？

　　宁梵不觉得宋溪越喜欢自己，在她的印象里，喜欢这个词是带着欲望的目光和猥琐的打量的。

　　宋溪越没有。

　　陆昊又开口：“他不喜欢你为什么天天给你带早餐，还为了你跟那姓徐的打架。”

　　宁梵疑惑：“什么叫为了我，别他妈什么事都往我头上推。”

　　“徐凯说你坏话，宋溪越才打他的。”

　　宁梵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没再反驳了，“我不知道。”

　　陆昊摇摇头，叹口气走了。

　　她想，她可能知道徐凯说了些什么话了。

　　几个贱人，真是阴魂不散。

　　他都知道了么？他会怎么看她？想起少年走时的态度，宁梵心里安定下来。

　　被造谣被骂又不是她的错，有错也是他们的错，应该撕烂他们的嘴。

　　少女目光放空，眼底是不易察觉的恨意。

　　宁梵十四岁的少女心事，是一张丑脸。

　　穷是她的胎衣，丑是她的烙印，自卑是她的灵魂。

　　而命运，是缠绕在她颈间的脐带。

　　她第一次认识到外貌的重要性是初中，那时的她，还是奶奶在带。

　　奶奶不喜欢她，因为带着她要倒贴钱，爸妈出去打工，除了学费，几乎不寄钱回来。奶奶从没给她买过衣服，小时候她的衣服都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又旧又破，极不合身，而且很多是男孩子的衣服。

　　她的头发从来都是像鸡窝一样，因为长头发可以卖钱，收头发的贩子会贴着头皮剪，收走最好的头发。

　　她的五官并不丑，大大的杏眼，脸小而流畅，鼻子小巧挺拔，嘴型好看饱满。

　　但当时跟着奶奶到田里晒，皮肤晒的黝黑，厚重的刘海，像鸡窝一样的乱发，又丑又土又奇怪的衣服，营养不良，干瘪瘦小的身体。

　　这样的宁梵，在当时整整齐齐光鲜亮丽的孩子里面，简直是个异类。没人愿意仔细端详她厚重刘海下的五官是否精致美丽。

　　她不敢面对镜头，也不敢照镜子，甚至看到人不敢抬头。那时的她很内向，甚至有点讨好型人格，但即使如此，一张恶心的脸还是让她被人厌恶。

　　他们叫她臭□□，说她和□□一样又脏又臭，拍她的各种丑照，到学校大群到处传。

　　她很无措，但人的恶意有时来的根本毫无缘由。

　　他们和她说话永远是带着脏字的，她没有自己的名字，他们只会喊她臭□□。

　　后来她拼了命改变，不敢晒太阳，一点一点攒钱买新衣服，学着网络上流行的样子打扮自己。

　　初二下学期，宁梵终于夺回了自己的名字。

　　初三她越来越漂亮，不少男孩跟她表白。分明是表白，却隐隐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好似喜欢上她是什么耻辱的事一样，他们的目光浑浊又高傲。

　　宁梵只觉得想吐，毫不留情拒绝了他，迎接她的又是数不尽的黄谣。她百口莫辩，人不可能刨开自己的肚子，去证明自己吃了几碗粉。

　　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都说孩子是最单纯的。但宁梵却觉得，价值观没形成的人，有时和野兽没什么两样。

　　成年人的恶意可能是来自于利益冲突，但孩子的恶意往往纯粹且毫无由来，仅仅只是因为讨厌，或者不顺眼。

　　直到现在，能被人平和地对待。

　　这一条路，宁梵走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