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谷清风管不了那么多,决定先把后果说得严重点,好傍上大腿。
毕竟她现在是个身娇体弱的布衣百姓,又有人追杀紧逼,命在旦夕。
这位监察官看上去正气凛然,身边的老仆又颇懂人情世故。
感觉摸到个对K,开局不坏。
谷清风装了番家破人惨的可怜身世,又讲自己手握大案证据。李砚一边咬牙切齿听着她兄长被害的陈述,一边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子。
陈莲就显得城府多了,她面上平静,倒一直没有闲着,收拾完碗筷备好了谷清风外出的衣物,又听她的请求,托小二买来了一辆板车和一把木椅。
东西一到,谈话的场地就转到了户外。
太阳正当日,此时大概正午时分,微风潺潺。谷清风淋着阳光,好生暖和,连伤都不痛了。她教着面前二人,叮叮咚咚,在客栈后院打了把轮椅出来。
李砚推着轮椅嘎吱嘎吱,惊奇地四处走动,“你好厉害,从哪学的?”
“我师傅是仙人,传授了我未来千年的学识。”
谷清风只想胡诌,没想见李砚原地倒抽一口气,怔愣地看着她。
“那你这么惨,你师父怎么没来救你?”他似乎信了。
“……天人之术,梦中传授。”
“你还会什么?”李砚眼神闪亮。
“工程河道,都略懂一二吧……”谷清风没把话说太满,她只是个土木研究生,研究污水方向,正好和这原主的苦求对上。
陈莲显然没李砚那么天真,全程默着声,只是考究地盯着谷清风,似乎想找出什么破绽。
她扶谷清风坐上轮椅,同李砚两人往后一退,看着谷清风自己用手吱呀呀转着轮子动了起来。
“嗯,还不错。”谷清风评价道。
关于三人合计好的事,陈莲显然不太情愿,但拗不过小少爷要主持正义的热情,只好拿着布围给谷清风围住脸,露出两只眼睛,仿佛一个木乃伊脑袋,算是做了个伪装。
东西只有谷清风知道放在哪,所以他们要同她一起去。
李砚离得远些,陈莲一边给谷清风理了理领子,一边用只有她听到声音,慢慢说道:“我家少爷急着立功,但其实没人在意。”
谷清风看着这位蹲在她身前的老者,她皱巴巴的手掸了掸她膝上的灰。
“老爷只是打发了他一点小事,好消磨他旺盛的怜悯心——都是小时候种下的歪果。我现在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陈莲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谷清风的眼睛,“帮你可以,但别害了他。”
“向林城如此偏远,你们应该有能力——”
“没有的,小姑娘,”陈莲微笑着,双手的温热渗在谷清风膝上,“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暗,你以为你看到的,就会是无暇的明吗?它们都连在一起。”
谷清风沉下了心。
“不过嘛,帮人帮到底,我会先依着我家少爷,除非无可挽回。”
陈莲起身,转到谷清风背后,呀呀推动着轮椅,阴影落下,罩住了她。
三人先坐马车到达郊外,又把谷清风的轮椅搬下,才一道沿着河岸边往她住的工棚走去。
李砚似乎不想表露身份,穿着一身淡寡的黑衣,跟在陈莲后面,陈莲推着谷清风。
这古怪的轮椅和陌生的三人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你这样不是更容易暴露吗?”李砚不动声色问谷清风。
“只要拿到本子就没事了。”谷清风无所谓地说,毕竟让她走路,还是有点困难。
沿河的路弯弯扭扭,到处都堆放着工程用的杂物,人走得艰难,倒是谷清风,舒舒服服坐着,轻松好奇地四处观察。
记忆中模糊不清的场景真实地出现在眼前。
这从没在历史书上出现过的朝代和村落,展示了还算出色的工程能力。
河道是青砖石堤,工匠们分工明确,似乎在进行拓宽。
有几人在用绳索固定浮桥,木条哗哗地在水中冲撞着,拉绳的人却一直唉声叹气。
谷清风瞧了一眼,就忍不住喊道:“你这扣打反了,顺水会越拉越松。”
他们朝谷清风张望了一下,结扣附近的劳工不信邪低头一看,“还真是。”
又才忙不迭地停下固定,把木条拉回了岸边。
李砚发出一声赞叹。
没想谷清风接下来开足了马力,一路上没停下指指点点,俨然一副工头模样。
“这尺不对劲——”
谷清风:“你们的水尺被泥淤住了一指,还当是雨涨?”
“这桩立不直,地也没问题啊?”
谷清风:“你们逆纹敲,别浪费力,换个角。”
噶吱吱噶——
水车惨绝人寰地叫着,让路过的谷清风五官皱成了一团。两年轻人都忍不住捂上了耳朵。
谷清风忍无可忍:“……你这泥沙卡轴了,倒点清水淋一遍!”
李砚看见陈莲几不可察地轻点脑袋,嘴角浮出一丝微笑。
心想,这谷清风果然是仙人之徒,得好好保护起来,将来对长宁国定有用处!
李砚振奋地握了握拳。
“哎!”谷清风突然疾呼一声,转头对着李砚喊道,“快!让那几人从上面下来!”
李砚顺着谷清风手指看去,河岸高处一片草地上,几名劳工正在整理工料。
“要塌了!”谷清风叫着。
要塌了?
李砚和陈莲对视了一眼,立马三两步跑了过去,逮住一个正要过去的小工,道:“快去叫那边人下来,发银钱了。”
几张兴高采烈的脸刚出现在李砚跟前,就听那片草地沙沙作响,哗啦一声,一大块断角碎在了河道里,断口泥沙不停往下坠。
李砚发出一阵惊叹,盯着那方坍塌,没停下给身前每双摊开的手里,放上几枚铜钱。
“那不是我们刚站的地方吗?”
“哇,真命大。”
“多亏大人啊,这银钱是为什么发的?”
“有钱拿着问那么多干嘛,多谢大人!”
发完银钱,李砚继续跟着谷清风往她的工棚走去,她平静得很,完全没有李砚心中的怦怦悸动。
“你怎么看出来的?”李砚盯着谷清风藏在布围下的眼睛。
“草皮上浮,草根没吸住土。那一圈颜色比别的淡两度,是底下空了。”
“空了?”
“水气把边缘的草都熏得发亮,但只有那一小块是干的。干得不对劲,就是空的。”
谷清风窝在轮椅上随口一答,李砚看在眼里,心有余悸地回望那片正在崩落的泥地。
接着,他皱着鼻子,用力朝陈莲瞥了一眼。
陈莲扬眉,正了正身子,继续推着谷清风的轮椅,似乎在说别太得意。
谷清风全然不知身后两人较着什么劲,她专心地看着前方地坪高处,那黑乎乎的影子矗立在水平线上,是记忆中的工棚。
本子里会写着什么呢?
她的心跳变得有些快,她记不得内容,只有一页页密密麻麻的文字,像蚂蚁一样扭动在脑海里。
一路上,认识的脸开始变得多了起来,谷清风不再说话。
她沉默地缩在椅子上,低着头。
“前面几位,请等一下。”
突然有人叫住了他们,问话带着戾气。
谷清风微微偏头,从布围的缝里看见一个官差,正爬着坡走上来。
“少爷,您别说话。”陈莲轻声发出了警告。
“啧。”李砚似乎有些不服气。
“你们——”官差拖着长长的尾音,斜眼把三人上下打量了几遍,“是什么人,为什么到这儿来,可有路引?”
陈莲上前一步,用略微发福的身体挡住谷清风和李砚,“我们不过是来看活计的乡户,劳大人抬抬手,何须细查。”
“乡户?乡户能穿成这样?这位公子把头抬起来。”官差粗鲁地推开陈莲,又才见着把脸裹住的谷清风,“还有你,这是什么德行?”
“大人,”谷清风压着嗓子,故作喑哑的声音透过厚厚的布围变成古怪的腔调,“来,再近一些容我看看。”
官差皱眉,不明所以朝前迈了一步。
“你走这两步……我便知你湿毒未净。你夜夜睡不稳,晨起手指发麻,时不时头昏眼花……是不是?”
官差一怔:“你怎知道?”
谷清风慢慢抬手,指着官差脚下泥痕:
“你们巡查河道,一路踩湿地,浑浊入骨缝,你脚底的印子泛白,就是寒毒上冲……再往前一步,你这条腿就要废啦。”
官差发出一声黏腻的哀鸣,眼神闪烁扫视着前方三人:“你——她在发什么疯?”
“我家姑娘颇得天道青睐,你可别不信她的话哟。”陈莲十分懂行地接住了谷清风的表演,引得身后的李砚鼓着腮帮瞪着眼睛,毫无用武之地。
“回去热水浸身,平日多跑跳,观鸟,即可解你寒毒。”谷清风放下手,直视着官差的眼睛。
“多谢,多谢!”官差抱手对着谷清风拜了三拜,忙慌地跑了。
三人望着他飞快消失的身影,一阵沉寂。
“你还会巫术?”李砚第一个忍不住。
“不会,观察多了就知道了。”谷清风自己转着轮子,陈莲瞧着搭手推了过去,“看那黑眼圈,还有塌腰站姿,脊椎有问题十有八九。”
上坡有些难走,李砚力气大,接过了陈莲的位置,推着谷清风往上。
“到了。”
掀开门帘,一排排木床挤在这逼仄棚屋里,杂物高耸,堆叠在四周的架子上摇摇欲坠。地上摆着沙袋,铁铲,用剩的石灰洒了些在外面,让灰黑的泥地显得有些斑驳。
轮椅挤不进这狭窄的走道,谷清风只好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她有些偏偏倒倒,李砚伸手扶住了她。
但此时谷清风眼里只有自己的那张小床。
“那边。”
她慢慢走过去,每一步后背都会被拽着疼一下。她慢腾腾蹲在床边,伸长手,摸索着床板下方。
粗糙的木支撑有些硌手,她顺它往深处数。
一根,两根,第三根,上面。
手指弯进木条,她不禁屏住了呼吸。
摸到了。
层层叠叠的纸张划在指头上,糙糙的。
谷清风捏住它,稍稍一扯,拿到眼前。
黄色的乙字封皮。
耳边是咚咚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