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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谷清风迫不及待要打开,然而眼前一条黑影闪过,手中的本子倏地一下不见了。

      她感到身后一阵风掀了出去,抬头,李砚已经跃在半空中,高处楣窗外,似乎蹲着个人影。

      李砚伸长的指尖擦过本子飞翻开的纸页,他奋力一勾,一道脆断的撕裂声划破了这一刻的寂静。
      他手里捏着残页,刚落下还没站稳,就转身追了出去。

      谷清风全程只喘了两口大气,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她还维持着跪姿,手摊开着,好像那个本子还在眼前。
      她眨了眨眼睛,才重启般回过神来。

      然而再回头,陈莲已然背对着她,挡住了她望向出口的视线。
      一道闷声闷气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你果然没死。”

      谷清风悄然靠近陈莲,从她肩上露出眼睛。
      出口处只有一人,粗布麻衣,拿着把不太张扬的匕首,除了蒙面,俨然一副普通劳工的模样。

      谷清风观察着整间屋棚,除了地上的杂物,似乎没什么能用上的东西。
      “老陈,你能打吗?”谷清风悄咪咪耳语道。

      陈莲不语,只是弓背抹起了袖子。

      那人直直冲着谷清风而来,根本没把陈莲放在眼里。他灵活地闪过陈莲的拳头,弯身把匕首尖对准了谷清风。

      谷清风连滚带爬,从这张床爬到哪张床,简直把自己当成秦王,绕着陈莲打转。当然她不是没计划地打转,余光一直盯着地上那几个吐着白沫的袋子。
      石灰粉。

      陈莲就像个老母鸡,护着谷清风这只乱跳的小鸡仔。谷清风感觉伤口裂开,痛得浑身大汗,她总是离得近一尺,又被那杀手逼得远一寸。

      陈莲似乎会些功夫,让那杀手烦躁地没了法子,几回合之后,转而开始专心对付她。

      谷清风终于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她摸爬滚打一手没撑住摔到了床下,石灰袋子躺在眼前,一步之遥。

      “她想扔下你逃跑啊,我放了你,你别掺和了,怎么样?”杀手一边挥刀,一边挑拨着。
      陈莲瞥了眼趴在出口附近的谷清风,一拳挥中了杀手的肚子。他一口酸水吐出来,随即狂怒地喊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奶奶我什么酒没喝过。”陈莲退后闪躲迎面而来的一刀,没想一脚碰到床边,一下失了平衡。
      她摔在床上,在刀尖碰到之前翻身滚开。

      “躲被子里!”谷清风的声音传了过来。

      陈莲立马掀起被子,盖在了头上。

      杀手:“什么玩意儿咳咳咳!”
      谷清风:“憋住气快过来!”

      陈莲披着薄薄的被子,见满屋子白粉,杀手被淋了一头一脸,他眯着眼睛,跌跌撞撞地往谷清风那砍去。
      陈莲起身就是猛地一撞,杀手叫骂着滚在地上,她又一跃跳到谷清风身边。

      谷清风站得摇摇晃晃,手里不知从哪捎来了一盆水,见陈莲跑到了身后,果断对准正爬起来的杀手泼了出去。

      那是一阵钻心的惨叫。
      杀手浑身上下被石灰灼烧着,蒸腾烟气寥寥升起,他像只将死的虫子扭动在地上,用手扒着自己的眼睛,嘴里疯狂地咒骂谷清风祖宗十八代。

      谷清风突然有些不适。
      她呼吸短促,看着地上这人痛苦难耐,感觉自己眼前也一阵青一阵白,手里空水盆咚地掉在地上。
      她的心脏好像在跟着这人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同抽搐着。

      谷清风腿脚发软,眼见自己就要跪倒在地,腰身突然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托住。
      “傻姑娘,这伤口算是白治了。”陈莲抱着谷清风,一个跨步,轻柔地把她放在了背上。

      身后惨叫依然没停下。

      陈莲背着谷清风掀出门帘,阳光刺得谷清风睁不开眼睛,她趴在陈莲的肩上,朦胧中看见一群劳工模样的人围在外面,肩挑手拿的。

      不会吧,派这么多人来杀我?

      谷清风几近绝望,却听见陈莲对着他们喊:“快,报官,有人杀人了!”

      “不是杀手吗?”谷清风问,气若游丝。
      “是百姓。”

      哈?这也要看热闹?
      谷清风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

      “又是你们?”医馆大夫见着陈莲背着个人,赶忙扶着她进了里屋。
      “嚯!”拆开了谷清风被血浸湿的缠布,大夫不可置信地来回看着两人,“你们是干什么事的?”

      “不要多问。”陈莲眉慈目善,语气缓和,却透着莫名的威压,“银钱里有封口费。”

      大夫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利索地重新给谷清风止血。
      陈莲守在房门边,有些疲惫地靠着,她出神地看着两人,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忽然有节奏地叩了几声,音调两高一低。

      陈莲打开了门锁。
      门后是李砚。
      他呼吸还没怎么平复,似乎是跑过来的,“客栈没人,猜你们就在这儿。”

      一看到大夫正给谷清风处理伤口,他有些僵硬地撇过视线,盯着陈莲,见她正无可奈何地回望着他。

      “没事吧?”李砚问道,却没什么底气。
      陈莲似乎在生气,没理会李砚。

      倒是大夫慢悠悠地答道:“没事,底下愈合得快,就剩皮肉伤了,醒了得好好补补气血。”

      陈莲瞧着李砚紧张关切的神情,横着眼睛拍了拍他的肩,指了指门外的一双桌椅。

      两人一前一后坐下,陈莲坐着的角度能透过门楣,看到大夫和谷清风。
      她叹了口气,正准备重新劝阻李砚,没想李砚已经从衣袋里拿出了那揣得有些皱皱巴巴的残页。

      “没追上。”李砚捋开纸页,盯着那些笔记,“我看过了,像是某种交易的账本,用了暗号。”
      他摸着纸页,手指点在一个小小的红印上:“这应该是个商人的印章,可以查。”

      陈莲正正坐着:“我那儿的杀手现在大概被捉到官府了。”

      “县令知道了。”
      “小少爷,您准备好了吗?察勤阶段是不能暴露身份的。”

      “我——”
      “老爷本来给你准备了轻松的案子。”

      “那些案子,不用我也有人会查。”李砚早已打定了主意,他低头抬眼,有些恳求地看着陈莲,“老陈,他们看不上我,你也这样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少爷,这件事牵连太多太深。”
      “我知道,我又不傻,能看出来。”

      陈莲还想继续劝说,刚张嘴,就被里屋的大夫打断了。
      那头惊喜的叫着:“醒了,醒了。”

      李砚看了陈莲一眼,便往那奔去,又顿觉谷清风现在衣不蔽体,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陈莲摇了摇头,越过李砚慢慢走到床边,见谷清风睁着双眼直勾勾望着天,那眼神清澈得完全不像重伤之人。

      “她是有什么神力在身吗?这么快醒过来的我可头一次见。”大夫止不住兴奋,手舞足蹈地站起身。

      陈莲给谷清风披上衣服,床头垫了垫好让她靠坐起来。谷清风好像还沉浸在思考里,任凭陈莲摆弄着。

      “……老陈,李砚回来了吗?”

      靠在门口的李砚听见谷清风叫他,咳了一声。

      谷清风扒着陈莲的肩膀,头靠着她,望见李砚,直奔主题:“本子呢?”

      李砚走近,拘谨地递上那两篇残页。谷清风一拿到,就认真地看了起来。

      谷清风刚才还陷在原主的记忆里。
      这次昏睡,她又想起了一些细节,污水的事拖不得了。

      记忆中,她站在田埂上,那里臭味刺鼻,稻株大片枯黄,农户跪地哭号,官吏视而不见。
      那种莫大的悲凉,痛苦,愤怒,即使现在清醒过来,也依然残留在胸腔里,让谷清风难以呼吸。

      手里的残页,尚有完整的段落,写得工整,一条条顺着往下:
      ……
      “十六日、赵某、灰土、三十斗、弃沟、(款)十五两”
      “皮坊、酸液、二十斗、流上口、夜放”
      ……
      “染坊、染汁、四十斗、付中行”
      ……

      谷清风琢磨着这些字的含义。
      灰土、染汁、酸液、弃沟、夜放。
      这是有人在帮着这些行当排污收钱?

      “九十斗……”她估算着这些排量,白天她看了河道,分支的水道便是浇灌稻田的,只有不到三尺宽,“九十斗,够一夜把一亩田毒死了。”

      “你在说什么?”李砚没听清,问得急切。

      谷清风脑子里,账上那一行行粗糙的数字俨然变幻成河中的污流。
      她想象着灰白的泥粉一圈圈堆挤在水面上,看不见的泥地里,稻田根须被酸性腐蚀,叶片慢慢长出病态的斑纹,卷曲枯萎。

      她没听见李砚的问话。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是我了。”
      她喃喃自语着,倏而抬眼,同时问着身边的陈莲和站在门口的李砚:
      “向林城,污水怎么排?”

      “建有清浊两渠,浊沟连着净池。大户、作坊、盐、染、皮坊前设分槽,静置数天才允许排向浊沟。”
      李砚答道,又心中生疑,谷清风是河工,对这些应该很清楚才对。

      “哪有分那么清的,”一旁大夫听闻,笑出了声,见李砚疑惑地看着他,没想大夫一扬脸,露出一副少见多怪的模样,“能排都排了,我就没见那些大户真的等几天,哪有那功夫,不嫌地小,钱多得慌。”

      李砚皱起了眉,大夫继续笑了两声,哐哐收拾起他的工具。又交代了些要注意的事,便出了屋子。

      谷清风低头看着残页记录,半晌,说出了之前的结论:“这账本记着黑商接的大户活儿,是往河里排污的。你们来得路上,有观察过稻田吗?”

      “没有,夜里来的,你知道,就昨晚。”李砚说着,眉头越皱越深,他感受到了谷清风话里的重量。

      “现在几时了,我要去看看。”梦里不知真假,谷清风想亲眼确认,她手指敲着残页,盯着前方虚无的一点,“如果前几夜排了污水,最多再撑两天——”

      “天还没亮呢。”陈莲出声打断了谷清风,她用眼神稍稍安抚了下两个年轻人急迫的心,“再歇几刻吧,你们能耐再大,总得先活着才行。”
      陈莲拍拍谷清风,把她往被子里塞,动作轻柔又不容反抗。

      谷清风抿着嘴,她知道陈莲在关心她。这一提醒,她的魂好像才完整地回到了这具身躯里,莫名的疲惫和疼痛侵袭而来。

      “那……记得叫我。”

      陈莲的大手拂在谷清风的胸口,盖好了被子。
      身上暖和起来,谷清风没多一会儿就睡着了,呼吸变得轻缓绵长。

      原本焦灼的空气,一下变得轻盈。

      陈莲垂眼看着谷清风熟睡的脸,问靠在一旁的李砚:“你觉得,她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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