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野犬》吉榑

1、小麻烦

　　【夏日的模样不再清晰，但耳边风声蝉鸣却又总能与过往的回音重合。恍惚间，眼底斑驳处还透着摇晃的绿意，他记得在那至深之处，在那模糊的燥热中，他看到了有一刻的湿润和悸动】
　　烈日当空，属于夏天的一切仍在不停发酵。聒噪的蝉鸣压的周遭的空气密不透风，有时一缕两缕的微风堪堪吹过，却打破不了一丝那闷热所携带的从容。
　　“安安，你进店凉快凉快，我妈早上去过了，门是开着的，我大概还有......十分钟。”苏心畅在电话那头气喘吁吁地画“饼”。
　　“苏大胖”邱池安咬着牙，“要是十分钟以内你没出现，你就带着比你脸还干净的卷子去见老郭吧！”
　　“安......”
　　电话毫不留情地被挂断，独留苏大胖同志一人在那头抓耳挠腮孤独无助。
　　邱池安略过苏大胖发来的“老大求饶jpg”的表情包，点开上一条发来的地址，顺着定位拐进一个小巷子。走了两分钟没到，就听到一阵强劲有力的狗叫。
　　邱池安叹了口气，认命地又走了两步，在越来越清晰的狗叫声中，一个五颜六色，五彩缤纷的巨大牌子“闪亮登场”，与周围老旧的砖墙形成强烈对比。牌子上赫然写着用粉色油漆刷过的三个大字“宠我点”。
　　就算来过很多次，但每次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邱池安还是会忍不住笑两声。不得不承认，苏大胖一直是取名界的巨擘。
　　邱池安推开宠物店的门，一股厚重的狗味扑面而来，呛得他睁不开眼睛。虽然他还挺喜欢小动物的，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异味还是会让他下意识地反胃。他生怕多呆下去，自己脆弱的鼻腔在异味猛烈的攻击下，蛰伏已久的鼻炎会重新复苏。
　　他在众狗的“欢呼声”中走向前台，这些小狗们朝圣般在笼子里对着邱池安作揖，邱池安本来有些烦躁的心情里竟然夹杂了一丝骄傲。他一脸复杂地坐下。
　　暑假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苏心畅这位大爷带着自己厚重的一沓暑假作业偷摸和女朋友跑到海边去度假了，美其名曰“对地理书上的知识进行系统而完善的实地考察以领悟其中奥妙并运用到实际考试当中”——即便他的选课和地理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但是好在他有个对他全包容全肯定的妈，所以就算他在外面和女朋友吵架，苏大胖秉持着坚决不伤害女孩子的原则把九九成新的作业“献祭”了，他妈也依旧为他的深情热泪盈眶。
　　但一码归一码，苏大胖的爱情故事除了他妈妈感动不了任何人，尤其是视作业如命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老郭。
　　身为一中强基班的特级教师以及竞赛指导老师，老郭对待学业这块一直态度严谨，曾说出“作业和学生互为充要条件，作业在你就在，作业不在你也可以不用在了”的至理名言。直至如今，一班的作业提交率始终保持在惊人的百分之百，简直可以和一中的升学率并称为“两大神话”了。
　　苏心畅这次对作业下死手，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于是乎，在距离开学只有三天的那个夜晚，他拿起手机打给了早已梦入神乡的邱池安。
　　郭振带的竞赛生不多，邱池安就是一个，而且是最年轻拿奖拿的最多的一个。
　　之前高一的时候，强基班还只是个实验班型，学校为了进一步培养拔高型人才，特意让郭振出山带了一个小班，分班的规则也很简单，依照学生平时的成绩进行排名。
　　对于“平时成绩”的解释，学校充分展现了“不做人”的风范。
　　大到月考，小到随堂测试，但凡和“考试”两个字挂钩的都会成为分班的标准。问题是光考的好还不行，还要郭振亲自把关，有时候你是年级前十可能都入不了他的眼，进去的反而是排名低很多的某位偏科战神。
　　所以一中一直流传着一段黑话：“想进强基班你可能得努力，想进郭振的强基班，高斯来了可能也得努力。”
　　邱池安是个例外。他是个半路来的插班生。
　　当时全校学生甚至一些老师都认为这个新来的小孩家里多少有点来头，坐等着第一次月考以后看他笑话。结果没想到，成绩出来以后，光是数学单科，邱池安就拉了第二名20多分。后来每次分班，他都能稳稳进班。直至今天，学校论坛讨论度最高的还是那个那个话题——“百变强基班，不变邱池安”。
　　这样的人在高中总是带点神话色彩，17、8岁的少年又还未摆脱中二的年纪，总会对这样的传奇人物不由自主的崇拜，所以即使没有见过他本人，在茶余饭后的时光里，课余时间的闲谈中也总会有几句和“一班那个不当人的小孩”有关。
　　后来高二的时候，学校可能“玩”够了，就将强基班的班型定了下来，依旧采用流动制，但是取消了平时成绩的检测以及郭振的“专权”，以每次月考成绩为标准，每一学年为周期，排名前五十的学生被分配到强基班。
　　苏心畅是高二上半学期进的强基班。
　　他能进班三分之一是因为自己的努力，三分之一是因为自己的运气，剩下三分之一是因为他爸有关系。
　　他刚进来的时候，被班里这群学习不要命的疯子给吓的半死。到底是谁说出“天才都不用努力的”这种谬论的，他只想把他拽过来看看。
　　苏心畅刚来的时候，并没有受到热烈的欢迎。不过这也在预料之中，未知的同学，未知的实力，多一份未知于他们而言就是多一份威胁。他们懒得去打交道也不可能放慢脚步。
　　苏心畅在那呆了一个星期都快自闭了。郭振讲课跳脱速度也快，平常大考小考频繁题目还难。没人和他说话，进度跟不上，天天吊车尾，再阳光开朗的大男孩也被逼得快走投无路了。
　　当时邱池安在外面封闭训练，回来的时候已经开学两个星期了。班里的座位是按照考试排名排的，没参加考试的邱池安和次次倒一的苏心畅自然而然地成了同桌。
　　起初，苏心畅还为和这位风云人物做同桌而紧张，深怕自己呼吸打扰到他思考问题了，更别说搭话了。所以一直小心翼翼的与邱池安只进行简单的手势沟通，比如下课了喊醒这位熟睡的同桌，在他找不到书的时候贴心地为他捡起掉落在地上支离破碎的英语书。
　　就这样两个人沉默地过了三天，直到苏心畅路过办公室被郭振下达了传唤邱池安的命令，两个人开启了同桌生涯的第一段对话。
　　苏心畅：“邱同学，老班喊你。”
　　邱池安一脸懵逼：“你会说话？”
　　苏心畅二脸懵逼：“？”
　　邱池安：“我靠......我以为你是个哑巴，我还准备去学手语......”
　　苏心畅心情十分复杂，一时不知是该微笑还是苦笑，憋了半天说了一句：“额......我其实还挺会说话的。”
　　邱池安：“......”
　　苏心畅：“......”
　　自从邱池安在得知苏心畅会“说话”以后，有事没事就找他说话，苏心畅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位常年霸榜学校“封神榜”第一的神秘学神是个有时候英语听写不过关被留堂，数学作业偷工减料被郭振敲脑壳的逗比话痨。
　　这次放假以后还有最后一次分班，苏心畅本来以为终于可以摆脱强基班的噩梦回归正常生活了。也不知道是太过幸运还是他爸太有实力，硬是又让苏心畅滞留下来。他的“分到原班班主任不会查作业”的美梦也就就此泡汤。
　　而邱池安因为参加了竞赛，老郭特赦了他，给了他不写作业的权力，多余的那份作业自然而然的被苏心畅盯上。本来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结果还要苦哈哈地起来给苏大胖送作业。
　　邱池安坐在前台无聊的摆弄着手机，苏大胖打电话来的时候应该刚下飞机，不出意外的话，两个人正式交接应该要等半个小时以后了。
　　邱池安躲在桌子后面，默默祈祷着不要来人。
　　店内的冷气开得很足，空调在头顶发出“嗡嗡”的声响，刚刚还热闹的小狗们好像对邱池安失去了兴趣，有的自顾自的啃着小爪子，有的翻着肚皮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欢迎光临”
　　感应器的响声刺得他神经一紧，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比苏大胖先来的是个“大麻烦”。
　　“大麻烦”戴着口罩看不见脸，看年纪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邱池安打量着，默默将“大麻烦”换成了“小麻烦”。
　　趁着“小麻烦”在门口挑东西的时间，邱池安掏出手机就对苏大胖一阵轰炸。那头的苏大胖看着一大串问候中少量求救信息满脸问号。
　　还没等到苏大胖的回复，面前的桌子就被敲了三下。
　　邱池安放下手机，抬头就对着来人一阵假笑。
　　“中午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小麻烦”古怪地盯着他。
　　眼睛还挺好看的，邱池安想。
　　“小麻烦”把刚拿的两袋狗粮往前推了推，犹豫地看了一眼一脸猥琐的邱池安，开口道：
　　“......中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