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月亮很亮

1、第一日：光、昼和夜

　　雪花一片一片落下，在绮梦的脸上、头发上、颈肩落下轻轻的吻。

　　小镇冬天的第一场雪就在此刻不经意间地出现了，漫天飞舞的、杂乱无章的雪花混着雪籽，像是控制不住病情的病人，从南到北，时密时疏的，没有任何章法地，肆意地释放出自己。

　　故事应该从哪里开始呢。

　　绮梦是一个孤儿。那时，太年轻的亲生父母，还是在生下她的一刻选择了逃避责任，将她扔到了医院。等深夜，当例行来打扫卫生的阿嬷路到一个冰冷的椅子时，发现了她。刚出生，没有得到爱护的拥抱的她，被泛着银光的静默的大厅等候椅托住了。当晚阿嬷报了警。医院的外面漫天泛起了雪花，如梦似幻。

　　童年的影像对绮梦来说似乎一直都是灰白的，那是光度的明暗。她只记得孤儿院深深的墙，小小的房间，还有不同的“嘉宾”在这座让她没有安全感的房子里走来走去。坦诚地说，没有一个小孩不希望被拾走，就算是一直以来情感淡漠的绮梦。她看着和善的大人们从面前走来，又惋惜地离去。小小的心里起起伏伏地承载着希望、失望还有倔强。“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帮助我，我很好。”这是绮梦在每次和新来的嘉宾打完招呼后的想法。当然了，偶尔也有些嘉宾会想要和这个呆呆的小朋友进行更多的互动，但往往在就要交流到爱的那一时刻，绮梦总是会大发一通脾气，随之把一切搞砸。这让孤儿院里的妈妈们都摸不着头脑。
　　但是每次这样那样一下，转过头的绮梦会快速闪回自己的小房间里的小小的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小小的头，有时候小小啜泣一下，有时候大哭一下，有时候只是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靠近爱，多令人胆战心惊的一个念头。绮梦的心会因为这个念头冷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温度后灼烧起来，那种温度让小小的绮梦只想跑的远远的。爱是冰冷的光。

　　好在从小成绩很好的绮梦是能找到自己的出路的。在学校里听话、活泼的绮梦，成绩十分的优异。甚至一直以来都凶巴巴的，和可亲一点都不沾边的严格的要命的班主任都说绮梦是少见的天才儿童。绮梦很享受这样的赞扬，她每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精心又高标准地完成自己一门一门作业，幻想着第二天老师在讲台前，当着大家的面夸奖自己的作业用心又有心意。小小的她真的会这么想：到底有谁会不热爱这样钻进去被数字和秩序包裹着的世界。这是绮梦安全感的来源，被温暖的秩序裹挟的舒适感让她欲罢不能。校园时期，被糖衣炮弹炸得不轻的绮梦差点差点就以为自己的世界就要亮起来了。

　　时间乘着火箭抵达外太空，绮梦也就这样螺旋般地踏入在这个北方国度的第三年，这是个十二月，空气里叮叮当当的。

　　这是欧洲北部的一个国家，此时天空已经因为四点的到来渐渐暗淡下去，升起来的并不是星光而是街头各处的圣诞摊位屋顶的五彩装饰灯。绮梦踩着明暗的交界线向自己在这个小镇的市中心走去。雪地靴蹑手蹑脚踩在薄积的冰雪上，生怕一个打滑。路过的香气与热气交织成一缕一缕轻烟弥散道绮梦的鼻孔里。

　　好难以抵制的诱惑。绮梦停下来，歪着头，比划了下手指头，想了一下：这个月只打了两天工，好像没有什么多余的闲钱支撑她除了基本生活必需之外的开销。没有钱，是她不安的一个来源。但是，幸好做女人又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裹紧了身上的棉服，绮梦加快了脚步来到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店里。咖啡店里，昏黄的灯光让人差点以为这里很好眠。一个带着金丝眼镜框，笑意盈盈的碧眼洋小子正静候着绮梦的到来。绮梦一进咖啡店就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她特意不去看他，只是走到自动的咖啡机面前开始摁出自己今日的精神摄入 —— 一杯又酸又涩的黑咖。她知道碧眼洋小子的目光一直聚集在自己身上，但是她特意不想去看他，当然也是真心无所谓。

　　拿起咖啡，付完钱，绮梦这才到碧眼小子面前坐下。碧眼小子叫菲利克斯，姓呢仿佛是从捷克那里传来的模样，在某个字母上有个类似于拼音第三声的符号。绮梦和他是在网球场上认识的，这边的体育俱乐部的会费低得让人咋舌，因此连绮梦也都参加了好多俱乐部。他和绮梦打过两次，并且有种跃跃欲试想为人师的感觉。幸好，他也只是会用温温柔柔的，没有任何攻击性的眼神关切着绮梦。不然一个纯粹的普心男是没有办法让绮梦应邀的。今天是他第一次成功约绮梦出来喝咖啡，倒也不是绮梦是一个很难邀请的人，只是对于绮梦来说，和一个外族人用外族语言交流实在是一个费脑的事情，并且因为文化不同的原因，前期总是要通过交流文化差异来铺垫很多，这样才能让两个人到达稍微能够相互理解的程度。这实在是麻烦，绮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展开自己今日想交流的话题。对绮梦来说，向一个不太熟悉的人抛出话题并不是个难事，毕竟一个不熟悉的人有太多地方可以好奇的了，尤其当这个人对自己有意思的时候，那可太可以好奇了。

　　“所以你是在这边有上学还是在工作了？”
　　“我25岁的时候因为要读研究生所以搬到这里来了，现在我已经毕业并工作了很多年了。”
　　也是，我心里这么想着，眼神望向他参杂着白发的鬓角，少白头。
　　“所以你学什么专业？”
　　“物理。”
　　学物理的人很迷人，但是绮梦自己又不是物理专业的，所以也没有多少了解，只好开始迷茫的望向泛着油脂的咖啡表面。
　　许是被绮梦今天被风吹的泛红的脸颊打动，许是因为绮梦一直以来可爱的神态打动。
　　菲利克斯又开始拿出那副深情的眼神望着绮梦了。这其实让绮梦很不自在，但是对她来说呢又很舒服，荷尔蒙的配合整得她心痒痒的，在不用负责的前提下，适度的调情只会像是可以活血的红酒一般醉人。

　　绮梦默许了菲利克斯的这样对于东方人来说大胆的行为。

　　天空彻底挂上了夜布，不再是四五点时刻的犹豫颜色。只有漆黑中存在着一些光斑的散点，找不到拟合曲线。

　　场景也从室内换到车内，绮梦也从坐着椅子变到坐到热垫子上。温暖带点男人臭味的气息扑入了她的鼻尖。车载音响的律动搭配着交谈声属实和谐美妙。轻重缓急的音调，音符前前后后的位移错落有致地落在男人身上。到达节奏快的那个时刻，烟花在绮梦的大脑里绽放……

作者有话说

　　致敬我的研究生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