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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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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零七分,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发出一种持续低沉的嗡鸣,像远处袭来的闷雷。
樊霄睁开眼,没立刻动,他看了眼身边熟睡的游书朗,侧脸陷在枕头里,呼吸轻缓。
樊霄悄声下床,走到客厅才接起。
电话那头是陌生的声音,背景嘈杂,混着雨声和某种遥远的、规律的电波杂音。
“樊先生吗?这里是曼谷第二监狱通报,编号******的在押人员樊余,于今日凌晨一点四十七分脱逃……”
第二监狱,他的喉结动了一下,没发出声音。
“警方建议您及您的家人,在未来二十四小时内,保持高度警觉,避免前往人流稀少或治安复杂的区域……”
“了解了。谢谢通知。”
电话挂断了,忙音短促。
樊霄站在原地,手机屏幕的光暗下去,客厅重新陷入昏暗,远处传来一声模糊的狗吠。
他清楚记得樊余最后看他那一眼。
庭审结束,法警押着他往外走,樊余忽然扭过头,隔着攒动的人头,准确地钉住他。
没有怒吼,没有咒骂,只是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
那笑容像用钝刀刻在脸上,斑驳如恶鬼。
回到床边,游书朗动了动,迷迷糊糊的声音带着浓重睡意:“…谁啊…这么晚……”
樊宵瞬间将所有冰冷的神色敛去。
他迅速躺下,手臂自然地环过去,将人往怀里收了收,鼻尖埋入对方柔软的发丝里,语气温和得滴水不漏:“打错的,吵醒你了?”
“唔…”游书朗在他颈窝蹭了蹭,并没完全清醒,只是本能地寻找更舒适温暖的位置,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樊宵腰侧。
“睡吧。”他声音压得更低,像哄睡的呢喃。
游书朗含糊地应了一声,呼吸很快又沉缓下来。
樊霄毫无睡意。
他维持着拥抱的姿势,目光越过游书朗的发顶,看向透着微光的窗帘缝隙,指间无意识地缠绕着对方一缕头发,一圈,又一圈,动作轻柔……
次日下午,樊霄提前回了家。
推开书房门,游书朗正对着一堆摊开的文献和笔记本电脑蹙眉,手指无意识地转着一支笔,夕阳余晖落在他微皱的眉心和专注的侧脸上。
“我的游主任干嘛要这么辛苦。”樊霄靠在门框上,语气带了点嗔味。
游书朗这才发现他,眉头舒展开,笔停在指间:“你怎么这么早?今晚不是有应酬吗?”
“推了。”樊霄走过来,从背后环住他,下巴搁在他肩头,看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应酬哪有我们游主任有意思。”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分子式和图表,又落回游书朗脸上,“今天还要去实验室?”
“嗯,一会有个合成实验要跟进,晚上还得去学校听个seminar。”游书朗放松地靠进他怀里,指尖点了点屏幕上的一组数据,“这里总是不对劲。”
樊霄的视线跟着他的指尖,对那些数据一掠而过,注意力全在怀中人身上。
“你导师又压榨你。”他声音贴着游书朗耳廓,有点痒,“不如别做了,我养你。”
游书朗偏头躲开一点,笑了:“樊总,你这是在妨碍科技进步,别闹了。”
他顿了顿,合上电脑,转过身,正对着樊霄,目光清润地看着他,“说吧,到底什么事?你这两天有点不对劲。”
樊霄与他对视,脸上那点慵懒的笑意没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承认,抬手,用指背蹭了蹭游书朗的脸颊,“一点小麻烦,可能有人会找不痛快,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游书朗握住蹭他脸颊的手,掌心温暖。“我在实验室,在学校,都是公共场所,别瞎担心,我没事的。”
他说,语气里是惯常的平稳,“你处理好你的麻烦就行,别把自己搭进去。”
樊霄反手攥紧他的手,力道有些重,拇指重重碾过游书朗的指节,低头吻住游书朗的唇,温热柔软的唇总让他迷失不可自拔。
“书朗,你总是这样……干干净净的,好像什么都沾染不上。”
他抬起眼,眸色深浓,“可我有时真想……把你从那些干净地方拉出来,就圈在我身边,哪儿也别去。”
游书朗眼里含笑,静静看了他几秒,然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另一只手抚上他绷紧的手背。
“樊霄,”他声音很轻,却有种定人心的力量,“我就在这儿。实验室、学校、还有这儿,我哪里也都不会去。”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等你晚上来接我,别再瞎想了。”
几天后,城西废弃多年的化工厂楼顶。
樊余把游书朗拖到护栏边,那护栏锈得厉害,摇摇欲坠。
游书朗的嘴被胶带封着,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压抑的闷哼。
他脸上没有太多惊惶,只是额角的伤口渗着血。
他看着樊霄,眼睛很亮,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沉静,还有拼命摇头的动作,像在说:
快走,别管我。
樊霄站在十步开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捏得咯吱作响。
“看啊,弟弟!”(泰语)樊余的声音嘶哑破裂,亢奋得眼睛发红,他死死勒着游书朗的脖子,把他大半个身子按在护栏外,换回了中文,“你说,我从要是松手,他会变成几块?……会不会像你当年弄垮我和我们家族那样,碎得拼都拼不起来?”
“放开他。”樊霄的声音不高,却冷得可怕,“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解决”(泰语)。”
“解决?怎么解决?”(泰语)樊余怪笑,手指恶意地摩挲着游书朗颈侧的动脉,“他死了就能解决!”(泰语)
他话音未落,那只勒着脖子的手猛地向上用力,竟是将游书朗整个人提得双脚离地,然后极其缓慢的将游书朗的身体一点点向外倾轧、推送!
他凑近游书朗耳边,用泰语嘶声道:“要怪就怪他!去死吧!”(泰语)
游书朗的身体失去支撑,开始后仰。
被反绑的双手无法抓住任何东西,只有脚尖还勉强抵着粗糙的水泥边缘。
风鼓起了他的衬衫,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樊霄,那里面有瞬间失重的惊愕,有身体失控的本能恐惧,但很快,这些都被一种更深的、近乎悲悯的温柔覆盖。
他极其轻微地对樊霄摇了摇头。
樊余狞笑着,欣赏着樊霄骤变的脸色,最后,在游书朗身体重心完全外移,即将自行坠落的那个临界点,他松开了手,带着一股泄愤般的、向外的推力,狠狠地一搡,同时用尽力气嘶吼:“下地狱去吧!”(泰语)
“不!!!!!!!!”
樊霄的嘶吼和身体同时扑上去,手却与游书朗的衣角擦身而过。
他眼睁睁看着游书朗像一片彻底离枝的叶子,向后飘落。
他的头发在风里散开,眼里净是万般不舍,始终望着楼顶,望着樊霄的方向,直到疾速下坠的阴影吞没他的面容。
那最后的目光,没有怨恨,没有绝望,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温柔的寂静。
时间在樊霄的感知里裂开了。
世界失去声音,失去颜色,只剩下游书朗坠落的那道弧线,一遍又一遍在他视网膜上灼烧。
他趴在护栏上,手臂伸向虚空,徒劳地抓着只剩下血腥气的风。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几秒钟后,楼下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砰。”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砸碎了樊霄最后一缕灵魂。
“游书朗!!!!!!!”
这声绝望的呼喊犹如破碎的惊雷划破天际。
他机械地转过头,脖子像是生了锈的机器,猩红的眸子锁在樊余脸上。
樊余脸上混合着快意、紧张和后怕,嘴里还在无意识地用泰语喃喃:“结束了…都结束了…”(泰语)
樊霄看着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空洞,扭曲,咧开的嘴角几乎扯到耳根,眼里却是一片死寂的猩红。
“哈……”一声短促古怪的气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
下一秒,他动了。
没有吼叫,没有咒骂,只有快成一道虚影的扑杀!
第一拳砸在樊余鼻梁上,骨骼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去死!”(泰语)
樊霄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泰语,第二拳、第三拳……裹挟着千钧之力的拳头如同冰雹落下。
樊余像个破布袋子一样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和破碎的泰语咒骂:“疯子!你就是个疯子!”(泰语)
他试图反抗,拳头挥出去,却被樊霄直接拧住手腕,反向一折!
“咔吧!”
“啊!!!!”樊余一声惨叫刚冲出喉咙,就被樊霄一记肘击狠狠砸回腹腔。
樊霄骑在他身上,拳头机械地抬起、落下。
鲜血飞溅,溅进他的眼里化成两道血泪划过脸颊。
樊霄眼里没有焦点,只有一片狂暴的血色,嘴里反复地、用泰语嚅动着:“去死…去死…”(泰语)
不知打了多久,樊霄终于停下了,樊余早已面目全非。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上、身上都是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鲜血的拳头,又抬头看了看楼下,然后,目光移回到瘫软如泥的樊余身上。
他走过去,弯腰,把瘫软的樊余拖起来,架在肩上。
樊霄架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游书朗坠落的那个方位。
他的脚步踉跄,但方向明确。
走到护栏边,他没有丝毫犹豫,只是侧过头,对着肩膀上樊余血肉模糊的耳朵,用一种异常轻柔、异常平静的泰语,低声说:
“我们去找他……哥哥……”(泰语)
然后,他身体后仰,带着樊余,翻过了护栏。
失重感瞬间袭来,耳边风声呼啸。
这一次,樊霄睁着眼。
他在半空中竭力调整了一下姿势,用尽最后的气力,朝着下方某个隐约的、有着熟悉衣着的轮廓方向,撞去。
“砰!”
又是一声闷响,但比之前那声要重一些。
剧痛从全身每一个角落炸开,迅速剥夺他的感官。
视线开始模糊、发黑。
但他能感觉到身下不是坚硬的水泥地,而是带着温度的、柔软的什么。
浓重的血腥味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实验室洁净剂混合着他最熟悉的野蔷薇的味道。
他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自己仿佛已经碎裂的手臂。
指尖在粗糙的地面和温热的液体中摸索,碰到了另一只手。
那只手的手指微微蜷着,却已冰凉。
樊霄的指尖颤抖着,一点一点勾住他的手指,最终十指相扣。
视野彻底黑下去之前,他涣散的瞳孔似乎映出了一点模糊的、被血污浸透的白衬衫影子。
他沾满血污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气息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血沫,也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安宁的期盼:
“菩萨……等我……”(泰语)
“……我来了。”(泰语)
尘埃缓缓落定,覆盖住废墟上紧紧依偎、指尖相勾的两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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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他妈是假的!!!只是樊霄的一场恶梦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