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妖王的食谱又是小尼姑》湖雁乱雨

5、第 5 章

　　做妖王做到我这个份上，不仅要管兽界治安、调解邻里纠纷，还得兼职“移动血库”——这事儿我好像没提过？

　　全怪补天神石那点副作用。不知哪年起，六界流传起“妖王苍夜一滴血，延寿百年不嫌多”的谣言。我的幽冥洞门口，从此成了许愿池。有虔诚上供奇珍异宝求一滴的，有哭诉家长里短博同情的，还有半夜试图翻墙进来“自助取血”的——比如上个月那只壁虎精，被我拎着尾巴扔出去时还在喊“就蹭蹭不进去”。

　　烦，非常烦。

　　直到尼姑第148世前夕，一个叫草苇师的凡人道士，把这种骚扰艺术推向了新高度。

　　他没送礼，没哭诉，直接绑了我的“定时点心”。

　　收到那封绑在箭上射进洞府的信时，我正在试戴红护法新编的狼牙项圈——她说今年流行复古风。展开信纸，字迹工整得像账本：

　　“妖王苍夜亲启：

　　令友妙安小师太，现于贫道处做客。欲保其周全，请于明夜子时，独携新鲜心头血一碗，至西山乱葬岗交换。逾期或耍花样，贫道恐难保师太素斋周全。”

　　落款：草苇师。

　　我捏着信纸，爪子尖把桌面扣出五道深沟。

　　“尊上息怒！”河法颤巍巍道，“此等宵小，属下这就去……”

　　“去什么去！”我把信纸团成球，砸向洞壁，“一个凡人！用我的‘小点心’勒索我！还‘新鲜心头血’？他当是早市买豆腐呢要现割的！”

　　北护法小声嘀咕：“可您确实每二十年就‘吃’一次那盘‘小点心’啊……”

　　我一眼瞪过去，他立刻把脑袋埋进前爪。

　　气归气，但……时间不多了。

　　明夜子时，也是黑龙翻身的临界点。没那口“羊灵牌镇定剂”，后果确实不堪设想。

　　于是，第二夜子时，我黑着脸，端着一只有格调的白玉碗，准时出现在西山乱葬岗。

　　草苇师是个干瘦的中年道士，道袍洗得发白，眼睛却亮得瘆人。他旁边，小尼姑被符绳捆成粽子，嘴里塞着块灰布，看见我时“呜呜”直叫，眼神复杂——三分恐惧，三分“你怎么才来”，还有四分“原来你真会为我过来”。

　　“血。”草苇师伸手，语气平淡得像讨杯茶。

　　我把碗递过去。他接过，仔细端详，甚至凑近嗅了嗅，还指尖沾了点放进嘴里尝。

　　“如何？”我冷笑，“够新鲜吗？要不要本座现场再吐二两？”

　　“确是妖王血，灵气充沛。”他满意点头，将碗小心翼翼收进怀中，然后——转身就走。

　　“人呢？！”我爪子扣住他肩膀。

　　草苇师回头，露出个近乎慈悲的微笑：“苍夜大人，妖血珍贵，但人心更贪。一碗血，只够买贫道‘不杀她’。至于人在哪儿……您自己找吧。”

　　符光一闪，他竟化作青烟遁去。原地只留那截符绳，和空气中淡淡的嘲讽。

　　我呆立原地三息。

　　然后，整座乱葬岗的墓碑，被我一声咆哮震碎了一半。

　　接下来三天，我翻遍了西山每一寸土，问遍了每一只鬼，甚至揪着土地公的胡子逼他查户籍——没有。草苇师和那小尼姑，像水滴入海，消失得干干净净。

　　而体内，那熟悉的寒意一天比一天刺骨。黑龙在笑，笑声越来越清晰。

　　第四天，期限至。

　　我在一处隐蔽山洞找到他们时，眼前景象颇为诡异：草苇师盘坐在地，浑身黑气缭绕，面容扭曲。小尼姑被扔在角落，倒是没再捆着，只是吓得缩成一团。

　　“啧啧，小狼，你来晚了。”草苇师开口，声音却变了——低沉、沙哑，带着龙类特有的回响。是东离，黑龙那缕残魂。

　　他竟然趁我血脉紊乱、心神失守的瞬间，挣脱束缚，附上了草苇师的肉身！

　　“这皮囊虽陋，倒也暂用。”草苇师（或者说东离）扭了扭脖子，看向角落，“小尼姑，你自由了。”

　　小尼姑愣住。

　　“跑吧。”东离挥手，洞口的禁制消散，“自此以后，你再无轮回宿命。这只蠢狼，马上就是本君的傀儡，再也不会追着你啃了。”

　　妙安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像燃起的星火。她看看我——我正单膝跪地，竭力压制体内暴走的黑龙戾气，爪尖深陷石地——又看看敞开的洞口。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东离放声大笑。而我，视野开始被黑暗吞噬。

　　等我再有意识时，是浓烈的血腥味刺醒了神经。

　　我站在山林间，脚下是几只倒霉妖怪的残骸。爪子沾满血，嘴里铁锈味浓得化不开。远处有火光、哭喊，而我心底只剩破坏的欲望。

　　东离站在不远处树梢，悠闲地欣赏：“对，就是这样。这才是力量该有的样子，小狼。”

　　我想撕碎他，身体却不听使唤，转向另一个尖叫传来的方向——

　　然后，我听见了奔跑声。

　　踉跄、慌乱，却坚定地朝我而来。

　　我浑浊的视野里，出现那个小小的、灰色的身影。她去而复返，僧袍破了，脸上有擦伤，气喘吁吁，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在我面前刹住脚步，看着我可怖的模样，深吸一口气，忽然把左臂递到嘴边，狠狠一咬！

　　血珠瞬间渗出。

　　“苍夜！”她喊我的名字，把流血的手臂猛地递到我嘴边，“你醒醒！喝这个！快！”

　　甘甜、熟悉、带着镇定灵魂力量的液体涌入喉咙。

　　黑暗潮水般退去。

　　我眨了眨眼，看清她疼得发白却倔强的小脸。

　　下一秒，我转身，扑向东离。

　　那一战不太优雅。刚恢复的身体还有点晃，小尼姑在旁边时不时喊“左边！”、“小心后面！”（虽然基本是瞎指挥），但最终，我一爪子将附身草苇师的东离拍进山壁，用剩余的全部补天石之力，把他暂时封在了那具凡人肉身里。

　　做完这一切，我瘫坐在地，喘着粗气。

　　小尼蹲在我旁边，撕了片僧袍，笨手笨脚地给自己包扎伤口。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为什么回来？”我问她，声音沙哑，“他说的没错，你自由了。”

　　她低头缠着布条，小声却清晰：“我乃佛门弟子。师父说，慈悲不是见苦不救，不是畏难而退。我看见你在杀害生灵，也看见你……在受苦。我不能自己跑了，就当没这回事。”

　　我看着她低垂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一百四十八世，我好像从未真正“看见”过她。

　　“你的血，只能镇住一时。”我移开目光，“我终究还是要……完成那个仪式。”

　　“我知道。”她抬起头，眼圈有点红，却努力笑了笑，“我跑回来，就是让你吃的。这次……我不逃了。”

　　她顿了顿，又小声补充：“其实我也没地方逃了，师父说我这算破戒还俗了……”

　　我忽然想笑，又觉得鼻子有点堵。

　　“我可以为你做点什么？”这句话脱口而出，我自己都愣了。

　　她也愣了，眨巴着眼睛看我，像不认识我似的。

　　然后，她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挺直小身板：“你……你是妖王对吧？活了那么久，那么厉害，那你……能不能别光顾着打架、喝酒、参加乱七八糟的宴会？”

　　“？”

　　“你有空时，能不能……去找找办法？就是，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你不用吃我，也不用被那条坏龙控制？我……我是好意思让你吃，但你自己世世都吃得那么心安理得吗？”

　　我看着这个满脸是灰、手臂带伤、明明怕得要死却偏要装勇敢的小尼姑，看了很久。

　　山林的风吹过，带着未散的血腥味，也带着她身上淡淡的、混合了血与尘土的佛前檀香。

　　“好。”我听见自己说，声音低沉，却无比清晰。

　　“我答应你。一定找到办法，破了这该死的轮回。”

　　她眼睛瞪得圆圆的，然后，嘴角一点点弯起来，露出个带泪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不过，我想出了一个可行的办法，不用现在吃掉你！”

　　“什么办法？”小尼眼睛一亮。

　　“你跟我回幽冥洞，日日供血给我喝，等血喝光了再吃肉，估计你还能多活几十天！”

　　“算了，重新开一局吧！日日取血我怕痛！”小尼的眼睛黯淡了下去。

　　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

　　“现在，”我转向她，伸出爪子，“先把‘正事’办了吧。这次……我尽量快点。”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把包扎好的手臂又递了过来。

　　（此处略去三百字标准流程，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不一样了。）

　　西山脚下。

　　我抹了抹嘴角，这次的口感不一样，都是苦涩，苦的让我想落泪……

　　“走了，”我对着空气，“先回洞府。然后……”

　　然后，该去翻翻那些积灰的古籍，问问那些老不死的家伙，打听打听六界角落的秘闻了。

　　为了一个承诺。

　　也为了，或许真能迎来一个，不用再对她说“时辰到了”的未来。

　　第148世，结束。

　　但某些事情，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