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知不染心》忽复乘舟

1、狠心屠同门

　　天蓝云淡，山高林密。
　　满山葱郁浓绿中，一条青色玉带缓缓移动，离得近了，才发现这是一支仙门队伍。七个人穿戴一致，均是青衣玉剑。

　　“清露，你去那边布网。”为首的同尘师兄把一捆红线交给她，嘱咐道：“动作轻点，这山参快化形了，鬼精鬼精的。”
　　被点名的女子脸上淡淡的，丝毫不见对师兄的尊敬神色。红线在手中颠了颠，招呼也不打就转身走了。

　　“没教养的贱人！真不知道望真师姐怎么会派她和我们一起采灵。”有女子小声讥讽道。
　　“疏月，快闭嘴。”另一人劝道，“几个月前她耍诈让你刺了一剑，她没死，你却差点被逐出师门，还不长记性！”
　　疏月恨恨地咬住唇。

　　今日青竹峰的首徒望真师姐派外门弟子来碗碗山捉参精，命同尘带队，一行六人。清露是最后加进去的。因为前些日子的内外门比试，清露得了第一，与内门最末的一个弟子做了调换。
　　现在她是最新的内门弟子。
　　这也是她第一次参与仙门的“采灵”。

　　天地分三界，人界、妖界、灵界。妖界鸟兽虫鱼所属；灵界花草树木所属。所谓采灵，指的就是采那些得天地灵气滋养，慢慢生出了灵识但还未化形的灵果灵木。修仙之人或修行之妖，吃了都可以增修为，强体魄。
　　故在仙门和妖族中，都有“采灵胜苦修”一说。

　　清露将手中的红线随意系到树上，尔后纵身一跃，闲闲倚在了树干上。
　　毒辣的日头被树冠遮住，只余从叶隙漏下的斑驳光点，柔和地投在她脸上。
　　这是极美的一张脸。肌肤如新雪般剔透，双眉似远山含黛，一双眸子却冷的像寒潭里的黑玉，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唯有唇色嫣然，似腊梅开于春雪，勾人采撷。

　　同尘过来，将清露绑的七歪八扭的红绳又重新理了一通，确保法阵毫无纰漏。
　　“清露，山参精最擅逃跑，如果红线阵没设好，那很容易就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个外门的大师兄总喜欢喋喋不休。
　　“捉不到又怎么样？”树干上的少女抱着剑，神色略有不耐。

　　“那就没法向望真师姐交代啊！如今生灵识的精灵太少了，我们也是好不容易才寻到这颗山参的。你且用心点，若真给逃掉了，我们这几个人修为太低，追不上的。”同尘抬头，“清露，你是不是听到了疏月的话？别放心上，她就是那个性子。”
　　清露觉得好笑，反问：“疏月和乐知也算杀过我一次的人，师兄是叫我原谅她们，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吗？”
　　同尘哑然。

　　几个月前，疏月那一剑确实真真切切地刺进了清露的胸口，血流不止，数天高热不退。若不是后来把人给了师尊，只怕是……
　　“是师兄多嘴了。”

　　红线阵已经拉好，其余六人已有过采灵的经验，早就站好了位置。本来这次就是带清露长见识的，所以也没人管在树上的她。
　　清露居高临下，冷眼瞧着树下的六人挥剑引阵，细微的红色光芒现出，然后慢慢收拢。

　　千锤百炼的阵法，千锤百炼的经验，怎可能有疏漏？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那细弱红光已经收拢成一个人大小了。清露看清了，里面正是一颗白白胖胖的巨大山参。

　　同尘脸上一喜，吩咐道：“疏月，乾坤袋！”
　　疏月立即从腰间解下乾坤袋，念起咒语。那巨大的山参慢慢缩小、缩小……直至被完全收进那个巴掌大小的乾坤袋里。
　　“师兄，得手了！真是好大一颗山参精啊！活像一个人似的，怪不得叫人参呢！”疏月摇晃着手里的乾坤袋，喜不自胜，“不知道把这个交给师姐，我们这些外门弟子能不能分一点吃？”

　　“想什么呢！这样好的灵果，哪里轮得到我们？怕是只有师姐这样的金丹修为才配吃。”乐知也凑上前来，摸了摸乾坤袋，“这颗参精吃了，估计能抵五十年修为。”
　　“啊！”其他同行的弟子露出羡慕的神色。
　　“要不我们再找找看，说不定这碗碗山还有别的精灵呢！我不求能增五十年修为，增个三年五年也行啊……”观复叹道，神情夸张。

　　“清露师妹，你可学会了？”同尘再次过来，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没学会也不打紧，多跟着我们出来几次，就会了。”
　　又来说教了。

　　清露嗤笑：“师兄，我们又吃不到这样上品的灵果，干嘛这么费心费力？”
　　同尘一噎：“师妹修行难道只为自己吗？作为修仙者，除魔卫道护佑天下是本分。我等资质不佳，能为天下做的事情有限。这样好的灵果，自然该敬献给修为上乘的人，也算物尽其用。”

　　“说的好清高无私啊。”清露言辞犀利，“既然师兄心怀天下，那这灵果也是天下的一部分，师兄何苦要采？若不采撷，它总有一天会化形，成为精灵族。如此说来，师兄可不是在杀生？”
　　“采灵怎么就是杀生了？”不待同尘回答，那方疏月已经怒道，“它们生来就是给我们吃的！你是吃不掉葡萄说葡萄酸吧？自己没本事采，反倒在我们面前说这些，装什么良善慈悲的救世主？”

　　“非也，我只是不认同师兄所言。”清露摇摇头，“师妹私以为，修行就是该只为自己。我有个提议，不若我们七人在此将这山参精分了，也不枉这一趟的辛苦。”
　　“你！”疏月气急，“你无耻！”

　　“清露师妹，我们身为修行之人，平日里要除恶妖恶怪，行侠济世，十分耗费修为。这灵果灵木，是得天地机缘长出来的，正好可以拿来强身健体、增加修为。这便是上天给修行者的恩赐，师妹说杀生未免过于小题大做。且只有仙门昌盛，人间才能平安无虞。”同尘冷脸解释道。

　　他心中不悦，这个小师妹自从拜入内门后，越发目中无人了。
　　即便天资比他们这些老家伙高一些，做了那鱼跃龙门的人，可至于孤高冷傲，一点谦和恭敬之心都没了吗？
　　再说了，内门比她天分高的多了去了。
　　说完，同尘也不待清露回他，拉着树下看热闹的弟子转身走了。

　　碗碗山离青竹峰有些距离，眼看要日落西山，同尘便吩咐众人原地休整，明日一早再返程。
　　大家合力收拾出一片地方，摘了些野果，又捡了柴火。山里白天虽热，但到了夜里，还是有些寒意。
　　六个人围坐在一起吃野果、烤火，谈笑风生，一片和谐。兴起时，观复甚至给大家舞了一段剑。

　　清露依旧倚在那棵树上。离大家有些远，但也能依稀看见彼此。

　　月亮隐入云层，山间慢慢起了雾，看来今夜，有雨。
　　同尘发觉异常，赶紧招呼大家把干草铺在地上。劈了几段木头支起个简单的帐篷骨架，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套衣衫，往骨架上一盖。他念起巨物咒，面前那不过一人高的帐篷迎风而涨，慢慢变成了一个可以容纳十几人的真正的帐篷。
　　这样一来，干草防潮，帐篷防雨，也算在这荒郊野山上开辟了一个暂居之所。

　　雨势渐大，噼噼啪啪的雨点打在密林中，带着寒意袭来，激起人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知过了多久，有两人从帐篷中走出，慢慢朝着清露所在的树这里走来。

　　雨声削弱了那两人的细语，但还是传到了清露耳中。
　　“乐知，这碗碗山的夜里还真有点恐怖。饶是我都不敢一个人出来方便。”
　　“可不……欸，你看那树上，那女人还坐在树上？”
　　“淋不死她。”疏月掩唇一笑，“可怜虫，平日里不是最爱独来独往么？”

　　夜色漆黑，雨声如幕。一丝寒芒闪过，切断了如丝细雨，那是一柄剑，青竹峰内务堂的剑，每个青竹峰弟子都佩了一把。
　　雷声忽然炸响，闪电似银龙裂空，亮如白昼的一霎，疏月瞪大了眼睛：“清露！你竟敢、你竟敢……”
　　那剑毫不留情地贯穿了疏月的脖子。

　　雨更大了，一旁的乐知已然浑身被浇透。方才出帐篷的时候，她和疏月还掐了去水决，可这短短的一瞬，让她心决散去，被倾盆大雨劈头盖脸浇了一身。
　　比寒意先到的，是惧意。

　　“你我是同门，你竟敢屠戮同门！清露！”乐知拔剑相挡，“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看你们讨厌。”

　　又是震天响的一声雷，清露手中的长剑用力，与乐知的剑在冷雨中擦出火花。
　　“当初捅你的是疏月，不是我！你何必迁怒与我？”乐知急道，“我什么也没做！”
　　“可依我看，疏月人蠢，你才是她背后出主意，拿她当剑使的幕后主使。”清露俯视着乐知，直直望入那双恐惧的眸子里去，“不过还要谢谢你俩，若不是她那一剑，我也不会有幸被送到师尊那里，也不会有幸被师尊渡修为，从而顺利考入内门。”

　　语罢，清露反手一劈，腕上一沉，将乐知手中的剑斩成了两截。
　　“你竟敢在这儿杀人！”
　　“有何不敢？这是我特意为你和疏月师姐挑的埋骨之地。”长剑没入乐知的胸口，清露手腕一转，乐知的胸前登时鲜血如注。

　　“我要、我要告发你……”
　　“去阴曹地府告吧！”

　　雨还在下，凄寒的夜晚里，唯有穿林打叶声。清露就坐在两具尸体旁边，她从疏月腰间解下乾坤袋，默念咒语，巨大的山参露出原身。
　　她眯起眼睛。
　　能抵五十年修为么？那可真是好东西。

　　乾坤袋空空如也，清露放在手里颠着，神色沉静。可惜，这袋子是仙门宝物，太容易被找到。不然真可以将这两具女尸给装进去，做个现成的裹尸布。
　　如此，只好再费点心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