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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媚术惑师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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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露被两根玄铁锁链吊在水牢里。
刚吊上的时候,那幽绿浑浊的湖水只没过她的腰身。两个时辰过去,水势涨起,几乎淹没她的口鼻。
牢内暗无天日,唯有玄铁锁链上的符咒发出淡淡的幽光。
这是扶光门赫赫有名的地牢,向来只用来惩罚作恶的陆妖。
可她不是妖——
她是扶光门的弟子。
两个时辰前,面对望真师姐的诘问,她态度不敬、出言不逊:“那洞里黑漆漆的,满是魔气。师妹我修为不精又一向胆小害怕,没听到师姐的求救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师姐何必咄咄逼问?”
“修为不精?胆小害怕?”望真气极反笑。
前后因果不消几句,沈听竹便已明了。他黑着脸,召来了同尘,将碗碗山捉参精那天的详情问了,脸色更沉了一分。
如此看来,疏月和乐知的失踪,只怕也与清露脱不了干系……
只不过没有直接的证明,他还不能定罪。
“将这孽徒关入地牢!”沈听竹盯着依旧狡辩的清露,失望至极,“望真下去休养,莫言再带人去碗碗山找,之前的方向错了,说不定……疏月和乐知已被埋骨碗碗山。”
寒意刺痛清露的四肢百骸,幽绿湖水将她整个人淹没,她只觉得牙关打颤,胸口发闷,呼吸困难。
就在要被溺死之际,牢内的阵法变幻,湖水逐渐隐去,玄火在脚下开始烧了起来。
这刑罚比水淹更叫人难以忍受,钻心蚀骨的痛自脚底传来,她不住痉挛颤抖。想喊叫,却咬唇生生忍住了。
不愧是扶光门的地牢,所有阵法都算好了时间,不让受刑者轻易死了,要叫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清露的身上开始腾出细烟,萦绕在头顶,整个人如同一片要被烤干的叶子。
剧痛似乎要将她的五脏六腑搅烂,慢慢地,她的五感开始消失……
“眼看同门将死不救,事后也毫无悔改之心。我真后悔,当初竟一时心软,带你上扶光门。”沈听竹冷道。
竟是师尊来了,清露呕出一口鲜血,缓缓掀开眼皮。玄火烧的她整个人神志不清,全身发颤。
她努力张开干涩的嘴巴,声音暗哑:“师尊,蝠妖之王……何等强大,望真师姐尚不能全身而退,我若掉入黑渊,焉能有命?”
“可你如此冷心冷情,就眼睁睁看着同门惨死?回到青竹峰后,也未见你搬救兵,未见你禀报!”
清露扯出一丝微笑,眼睛笔直盯着沈听竹,“师姐自大,只身就敢闯万蝠窟。她让我好好看着她是怎么杀恶妖的,可她自己修为不济,被蝠妖打落黑渊。师尊叫我救,我怎么去救?她是金丹,我不过筑基而已!魔气若入了我的体,我是凡人之躯这事,是不是暴露无遗?我就算回青竹峰搬救兵,只怕去了万蝠窟也只能给她收尸!若不是莫言师兄一直欢喜师姐,我们走后他跟了上来……”
“够了!”
沈听竹怒道,“现在从头细细想来。在江都城时,你惹的长林教两个弟子互生嫌隙,林知微恨你挑拨她和师兄林见已的关系,才哄骗你吃了灵果。凡人之躯没有仙脉,承受不了灵果的灵力,我没法子才将灵果融到你体内;后来你进入青竹峰外门,又惹的疏月和乐知对你不满,相约比试,结果你根本没出招!现在,疏月和乐知下落不明,你又枉顾同门师姐的性命,清露,你当真如在我面前那样的单纯良善吗?”
清露双手吊起,手腕处已被铁链磨的渗出血迹,又经热浪一烘,干涸蜿蜒在手臂。青衣湿了又干,黏在身上。脚上的靴子被玄火炙烤成灰,露出一双白嫩的足。
那火舔舐着向上,慢慢烤焦了她的双足,纤细脚腕微微颤抖。
“师尊,所有的事不过是你的猜测,就凭这样,便要定我的罪么?前前后后,我只是为了自保没有出手救望真,只是这样,就罪该万死么?”
她怔怔流下泪来,黑玉般的眸子被洗的更加透亮,“如果师尊不信我,清露,甘愿一死。”
沈听竹看着那滴泪,心头无端一颤。蓦地想到,是他再三嘱咐清露不要逞能,也是他带清露上的青竹峰。若真论罪,他才是始作俑者……
“仙门不收如你般冷血无情的人,但你体内的灵力却也无法除去,我现在就废了你的经脉,让你做个废人。”
这便是他的万全之法了。
“我成了废人之后,去哪里?还活的下去吗?父母宗亲已逝,师尊不若杀了我,给我个痛快吧……”声音带上了呜咽,清露眼中的泪越流越多,像怎么也流不尽似的。
牢内弥漫起一阵肉被炙烤后的焦香味。
“终究是我带你入仙门的,成了废人之后,我自会养你终老。”
清露凄惨一笑,胸口震动。之前藏在里面的簪子,露了一个尾巴出来。玉色柔润,掩在血痕斑驳的衣服里,像一枝新发的绿芽。
沈听竹移了目光,看向那纤细的脚腕,终是不忍,大手一挥,散了牢内的术法,玄火慢慢熄灭。
“不过,若是查出疏月和乐知是被你所害,那我也会毫不留情,清理门户。”
清露忍着巨大的痛苦,额头的汗浸湿发丝,颤声道:“谢师尊,不逐清露出师门之恩。”
说完,她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清露脚上的剧痛消失,身下一片清凉,原来是躺在了秋竹居的寒池边,她的双足被放入池内,极寒之水正慢慢将她被烤焦的双足复原。
池边还有一人打坐,隔着氤氲寒气,那人白衣玉簪,端正肃然。
“师尊……”
“你醒了。”沈听竹睁眼,冷道,“若感觉身上好多了,那便可以开始断经脉了。”
“求你……不要。”清露凄声哀求,“我好不容易才修炼到筑基,师尊不要……清露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还有什么愿望么?行刑之前,为师可满足你一个愿望。”
“我今年才十九,若在人间,爹娘该替我说亲了。我会有丈夫、会有孩子,还有疼我的爹娘……师尊,我恨你们仙门的人,为什么要骗我吃下灵果?明知道没有仙脉的凡人承受不住会爆体而亡。又为什么,凡人吃灵果会奇香四溢?会引来夜噬怪?为什么?我全家七十九口人,就那样死了……”
清露泣不成声。
“你是废了林知微和林见已的修为,抽了仙脉,逐出师门。可我呢?可那七十九口人的命呢?难道就因为林知微学艺不精,以为凡人吃灵果最多痛不堪言,不会死也不会引来怪物,就可以让她继续活着吗?就可以那样轻易的饶恕她吗?不知者真的可以无罪吗?”
一连数声发问,字字珠玑。
“师尊,试问你真的公平吗?我没救望真,你就这样待我?水火之刑,钻心之痛,都不如我现在的心痛!”
“所以,你恨仙门?”
“我怎能不恨?!”
沈听竹默然。
夜噬怪生在极北之地,从不来人间转悠。那次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到了江都城,闻着灵果在凡人体内的香味,发了狂,吃光了江城主府的人。
他听闻消息,立刻赶往。但还是晚了一步,只来得及救下清露一人。
虽是长林教弟子无知犯错,但结局,是江府的满门鲜血。
他怀疑是妖族所为,可查了许久,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最后,只能将此事归拢为“意外”。
沈听竹叹口气,慢慢起身走到了清露身旁坐下,“如果你有仙脉,倒好办了,我直接抽了就是。偏你是吃了灵果,这灵力在体内是散不出去的。清露,你不适合再修行下去了,你的心不够纯净。不是一心向善的人,修行只会为祸天下。”
“何为善恶?师尊从未教过我。”
“往后,为师慢慢教你。但现在…….”
清露忽然扑进了沈听竹怀里,哭道:“我改,我都改,求师尊不要断我经脉……”
沈听竹浑身一滞,僵硬道:“师徒有别,你先松开我。”
怀里的少女仰起脸,瓷白细腻的脸上湿漉漉的都是泪,眼神无辜又可怜,睫毛微微颤动,小巧挺秀的鼻梁下,那张嫣红饱满的唇微微张着。
沈听竹愣神了一瞬。
可就是这一瞬,少女身上忽然散发出浓郁的幽香,紧接着,她凑了上来,吻住了沈听竹。
冰凉的水汽带来令人战栗的触感,唇齿之间的纠缠让彼此都有瞬间的失控。这媚术清露虽练了千百次,但到底是第一次真正使用。
她喜欢师尊,她便要得到。
凡人如何,修仙者又如何?克己复礼的皮囊下,真的是一颗毫无杂念的纯净之心吗?若不努力得到想要的,活着又能怎样?
她亲吻着那张在心中描绘了无数次的唇,果然如她所想般,柔软、冰凉、又甘甜。撬开齿关,她发狠地汲取。
木簪滑落,少女满头青丝散开。
寒池水汽朦胧,不远处青竹摇曳。丝丝凉意吸入肺腑,却压不住那颗躁动的心。
她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清香,想到森林里,微风拂过千红万绿,就是这样清新、这样令人痴迷的味道……
“孽徒!”从媚术中挣脱的沈听竹只来得及喊这么一句,但已经晚了。
因为有的事情一旦开始,即便不是全须全尾,也足够定论本质。
清露微微喘气,唇色嫣红,眼神亮的如簇簇火苗,一字一句道:“师尊,这便是我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