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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大婚 前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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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吃人嘴软吧,今夜的谢时淮难得亲自斟了壶上好的香茗,见他来时,还难得露了个好面儿。
——虽然时惊鸿觉得那只是冲着他手里的糖葫芦来的。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谢时淮一拿到吃的就跟他拉开了十里地,活像他要抢了她的吃食一样。
空端着杯香茗的时惊鸿好气又好笑。
杯壁还在发烫,不用喝都知道这茶入口定是烫人的,于是时惊鸿搁下了那杯毫无诚意的茶,转而敲着桌面,让沉迷于啃糖葫芦的某人回神。
“明日你能不能活着还是二话,今个倒是有闲心。”
时惊鸿淡淡道。
此话不假,虽说时旻瑜是让他俩同去明日的婚宴,但二人这个身份,明日想光明正大的见上一面都难。
虽然时惊鸿知道自己那位皇兄定然是会尽量保全谢时淮性命,不然也不会愿意将那回魂丹赏下,可刀剑无眼,真到了那一步,会发生什么,都未可知。
谢时淮恍若未闻,咬下最后一颗山楂球后,含糊不清的问道:“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时惊鸿看了眼还鼓着腮帮子的谢时淮,没作回答,而是直接上手,在她腮上捏了一把。
谢时淮:“???”
“我没打算,”时惊鸿没好气的说,“你吃完了再跟我说话。”
谢时淮撇了撇嘴,倒是真的安静嚼完了再开口。
只是再开口时,那点小女儿的姿态被完全收回,她不再是爱吃糖葫芦的宋家庶女宋知枝,而是沉稳大气,担着家族重担的谢家嫡女谢时淮。
“你确定明日是你皇兄的死侍伪作南疆人前来刺杀我和谢长安?
你皇兄亲口说的?”
“不,”时惊鸿眉心微蹙,面色也多少有几分凝重,“是我的探子传来的消息。”
谢时淮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
“南疆那边,有点乱。
梁准那小子立的功,便是单枪匹马直入南疆军营,全身而退不说,还令得南疆那位世子重伤,虽保住一条命,但后半生怕是废了。”
谢时淮沉吟片刻,“的确骁勇。但这与明日婚宴有何关系。”
时惊鸿按了按眉心,换了个更放松的姿势,“我皇兄给我的任务是下毒。”
说罢,从衣襟里摸出一只玉色的瓷瓶,从中倒出两粒不大的黑色丸子,展示给谢时淮看。
谢时淮一怔,皱着眉头发问:“情蛊?可情蛊不是以虫为媒……”
“不,只是普通的蛇毒。”
蛇毒也是南疆那边的常用毒,只是不论毒性还是效用,和有着“蛊中之王”之称的情蛊相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而若单论毒性,紫河车才是其中翘楚。
“皇兄只是让我将这两颗丸子放于两位新人的交杯酒中,增几分“喜气”。”
“蛇毒?落于热酒之中?”
“是。”
“你稍等片刻,容我再思量片刻。”
稍在屋内兜了半刻,谢时淮猛然抬眼,对上了时惊鸿有些好笑的眼神。
“你皇兄,真是……”谢时淮欲言又止,时惊鸿顺嘴接上,“鼠目寸光,对吧。”
谢时淮无奈,按了按额上太阳穴处,算是默许。
时惊鸿轻嗤,言辞里是压不住的嘲讽,“南疆一乱,他就认为可以一举荡平南疆。可他忘了,梁兄之所以孤身闯入敌方军营,那是因为人都打空了。”
那场战役表面风光,成就了梁准这位镇南侯小世子的威名,连带着京城里头的百姓一同喜气洋洋。
可实际上,那一战,是不忍多言的惨烈——
平和数年的南疆人,突然在两国边境发难,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于是占据了主动权,等镇南侯的飞鸽横跨万里前来,一切都晚了。
他们来势汹汹,借着先发制人的主动权和人数优势,在战局开端就一举攻下数座城池,叫嚣着要早日攻进京城,让大周早日归顺于他们的铁蹄之下。
而大周这边,本应当充盈的国库,却不知为何变成了空架子——账上记得是国库充盈,粮满溢仓,实际推开表层的那层谷粒,下面尽是生了虫的陈粮和用稻草堆起的谷堆。
时旻瑜大怒,下令清查此事,却至今没有结果。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谁都明白。
只是这个早已被蛀空的国家,哪还有那么多的粮草去支撑前方的那场大战。
于是,最初的底蕴被耗尽后,军队便陷入断粮的境地。
极致的饥饿会让人变得不像人。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一时间竟不知道是敌人的铁蹄迈上自己的家园更可怕,还是喊着保家卫国之人将魔爪伸向他所保护的人民更恐怖。
只有梁准亲自带出来的那一小支队伍是个例外。
“梁准不愿掠夺百姓,如果少了粮食,他就亲率一队人马深入敌军,抢南疆人的粮食来,或是领着人去山上打些野味,但是……”
但是山上的能吃的东西是有限的,更别说两年前此处正逢大旱,饥饿的百姓迟迟等不到朝廷的赈灾粮,早就将树皮草根掘了个精光。
而从兵强马壮的南蛮子嘴里夺食,无异于让用将士们命去填这个窟窿。
于是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了梁准一个。
孤身闯于敌营之中,重伤敌手,全身而退,其实从不是少年深海探骊的传说,而是被逼无奈下的困兽之举。
可总有人看不出来。
或者说,是不愿看。
寥落的山河,哀嚎着的贫苦百姓,哪里比得过戏台上来来往往的才子佳人、怀中的温香软玉。
他们醉死在温柔乡里,却做着开疆拓土的美梦。
却又四处忌惮,眼里只有自己手里的一亩三分地,想的是排除异己,夺权制衡。
时旻瑜不仅要破了那文武两家关系,更要以此为由头,逼谢家再征南疆,为其开疆扩土。
若是败了,虽让了那片土地,却以此为由,趁机收拢兵权。
反正自南疆到京城足有三个月的快马行程,就算让他一些田地又有何妨。
至于时惊鸿……
不论结局如何,他作为“下毒”之人,无疑会让谢,梁两家群起攻之。
就算蛇毒遇热酒无毒,谁又能证明呢。
这才是时旻瑜根本的打算。
不可谓不凶险,不毒辣。
将全部信息和盘托出的时惊鸿饶有兴味的端起此刻温度正好的茶盏,以茶代酒,遥敬谢时淮。
“所以,我很好奇,你要如何破此局呢,青云。”
谢时淮轻笑,却一言未发。
只咬上那旧时常吃的糖画,笑弯了眼。
屋内烛火亮了满夜,直至晨光熹微,今日的新郎官身着吉服,驾着高头大马,迎娶他心爱的姑娘。
*
待屋外隐约传来春分同惊蛰的说笑声时,谢时淮也刚好抿完最后一口牛乳茶,像只吃饱喝足的猫似的,惬意的眯了眯眼。
时惊鸿眼神复杂,看着此时的谢时淮只感割裂。
怎么会有人前一秒还在指导他怎么杀自己,后一秒就能如此心安理得的喝着他带的牛乳茶呢。
估摸时候已差不多了,时惊鸿便准备离开,刚一站起身,装着牛乳茶的温壶便飞到了他手中。
时惊鸿:“?”
抛了温壶的人还理直气壮,“这壶还你,明日还要。”
“你还真是……”
时惊鸿有些无奈,但时候已不早了,未曾多言,真拎着那温壶飞身离去。
下一秒,惊蛰推门而入。
见她家小主已然起了,嘴角还挂着一圈奶渍,颇有些诧异,便随口问道,
“小主可是又偷派了春分去御膳房煮些牛乳茶?早说了小主不应当多喝这些的,您都是宫中的娘娘了,还喝这些小孩儿偏馋的东西,岂不落人口舌……”
谢时淮被念叨的头大,赶忙快步离了屋,找春分洗漱去了。
只留惊蛰一个,在屋里简单收掇,收至桌面上时,那两根还沾着些糖渍的竹签子被轻轻捏起。
惊蛰心中生疑,却不便多问。只收拢了竹签子,悄然藏于官坑内,消了踪迹。
*
锣鼓喧天中,谢时淮照理先去向皇后问安,随后向皇上宣了出宫,得到首肯后便乘着宫撵,慢慢回了谢相府。
谢相府内,张灯结彩,满府都是忙碌的奴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发自内心的欢喜——主母下令,因着二小姐出嫁,每人可多拿三月月例。
谢时淮轻撩起帘子一角,默默看着这一幕,也算定了心。
开路的小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喊到:
“清妃娘娘驾到——”
满屋人便跪了一地。
兜转了许久,才至内府。谢相及夫人乔氏还有她的兄长,三人早已候立在门头了。
“父亲,母亲,兄长。”
谢时淮一一行礼,行的是女儿礼。
三人一一回礼,回的是国礼。
先打破沉默的,还是乔氏,她生性善感,还未开口就已红了眼眶。
“孩子,也是苦了你了。”
“无妨,女儿在宫中一切都好,有劳母亲挂心了。”谢时淮淡淡回应,转而问起了今日真正的主角,“小妹可还在屋内添妆?”
“是了,今日特请了明夫人前来添妆,毕竟是出嫁大事。”
乔氏温和回应。
明夫人是京城内最富盛名的妆娘,经其中手的新娘子不计其数,个个在她的妙手下都能多平添几分容貌,谢家能请来明夫人,可见是用了心的。
“嗯,那我去屋内瞧瞧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