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落下》我喜欢五月

4、出手解围

　　王总动作一顿，转头看去。

　　身后，陆靳宇站在那里，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与这浮夸的会所格格不入。他手里拿着一个似乎是刚熄屏的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淡淡扫过王总揽在沈星遥腰际的手，最后落在沈星遥苍白的脸上。

　　“陆、陆总？”王总显然认出了来人，酒意瞬间醒了几分，讪讪地松了手，脸上堆起笑，“这么巧，您也在这儿？”

　　陆靳宇收回目光看向王总，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自带一股无形的压力：“碰巧和文广局的人有个饭局。”他报出的名号让王总神色更紧了些。陆靳宇的目光随即又落回沈星遥身上，话却仍是对王总说：“王总这是……在谈业务？沈先生脸色看起来不太舒服。

　　被人撞破了好事，对方还是一个人脉能力远胜于自己的人，王总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没有，这不是投了部剧嘛，就是跟组里的演员交流交流感情。”

　　“是吗。”陆靳宇不置可否，似是不经意的往前走了半步，恰好站在了沈星遥与王总之间，形成了一个微妙的隔断。

　　他没再看王总，而是转向沈星遥，声音比方才略缓，但依旧没什么温度：“沈老师刚出院就参加这样的应酬，未免有些太拼了。”

　　沈星遥抬眸，对上陆靳宇的视线。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此刻却像一块坚冰，隔开了身后令人窒息的热浪与酒气。胃里的翻搅和头部的钝痛还在持续，但一种近乎本能的、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松懈感，让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哑声道：“实在是不胜酒力，刚准备洗把脸，回剧组的。”

　　陆靳宇淡淡看向沈星遥，心中习惯性的评估了一下沈星遥的反应，见他反应还算机敏，又这样信任自己莫名感觉到了一种怪异的感觉。腕间的手环适时的发出轻微的震动打断了陆靳宇的思绪，他不自觉的微微抖了下左手，然后才开口道：“正好，我这边结束了。周延在楼下，顺路送你回去。”

　　沈星遥心中一松，低声道：“……谢谢陆总。”声音沙哑，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王总眉头一皱，想说什么：“陆总，这……我们这边局还没散……”

　　陆靳宇侧过脸，眉梢几不可察地抬了一下突然转了话题：“听说融监局近期有计划约谈金厦？”见王总果然变了脸色，又继续道：“王总还是多花点心思在正事上比较好。融监局的约谈处理不好，损失的可不只是剧组这点投资。”

　　陆靳宇这话看似随意，实则隐含着敲打的意味。能拿到融监局的准确消息，这表明对于金厦目前的问题陆靳宇至少是知情的。王总的脸色彻底白了，强笑了一声，道：“陆总真是消息灵通。”

　　“陆总说的是，说的是……”他额角隐隐见汗，之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此时心中又惧又恨，只好咬着牙假笑道：“那……星遥啊，你就跟陆总先回去，好好休息！工作要紧，身体要紧！”

　　陆靳宇不再理会他，对沈星遥示意了一下：“走吧。”

　　沈星遥低着头，绕过僵在原地的王总，跟上陆靳宇的步伐。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铺着厚地毯的华丽走廊，走向电梯间。直到电梯门合拢，将外面的一切隔绝，沈星遥才像是终于卸下了一口气，脊背微微松垮下来，倚靠在冰凉的轿厢壁上，闭上了眼睛。

　　“还能走吗？”陆靳宇问。

　　“能。”沈星遥睁开眼，站直了些，“谢谢您，陆总。又给您添麻烦了。”

　　陆靳宇看着电梯楼层数字跳动，没接这个话茬，反而问：“经纪人和助理呢？”

　　“红姐去应付另一个资方了。新助理……还没到位。”沈星遥如实回答，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今晚这种局，红姐本就不该缺席，但资本面前，经纪人往往也分身乏术。

　　电梯到达地下车库，周延果然已经站在一辆黑色宾利旁。见到陆靳宇和沈星遥一起出来，他眼中掠过一丝极快的讶异，但很快恢复专业姿态，拉开了后座车门。

　　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雪松香气，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沈星遥报了个地址，是剧组统一安排的酒店。

　　车子平稳驶出。沈星遥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酒精和疲惫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思绪也有些涣散。但他能感觉到旁边陆靳宇的视线偶尔会落在他身上，很短暂，不带什么情绪，更像是一种审视。

　　“你经纪公司，”陆靳宇忽然开口，打破了寂静，“就让你一个人应付这种局面？”
　　沈星遥怔了怔，转回头：“公司……有公司的安排。”他没法说壹传媒根本不在意艺人是否被为难，只在意资源能不能谈下来。

　　“包括让一个当红艺人，在脑震荡恢复期，被灌酒到需要躲进洗手间？”陆靳宇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像一把薄而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表象。

　　沈星遥一时语塞，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颈间的徽章贴着皮肤，传来细微的凉意。

　　陆靳宇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目光转向窗外流逝的夜景，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沈星遥，你对你的职业规划是什么？继续在壹传媒，接类似的戏，应付类似的饭局，直到价值被榨干，或者……出现更无法控制的意外？”

　　这话问得直接，甚至有些冷酷。

　　沈星遥心脏猛地一缩。他当然想过，无数次想过。母亲的医疗费像一座大山，曾经压得他别无选择，只能拼命接戏赚钱。现在山移开了，但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在既定轨道上奔跑，哪怕前方是悬崖。

　　“我……”沈星遥声音干涩，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想起周助理上回临走前的话，也确实对于壹传媒对于艺人的态度十分的失望，可他如今流量正好，傻子都知道牢牢握紧这棵摇钱树。自他爆红后壹传媒就一直在拼命的给自己接戏，接商务，几乎来者不拒，摆明了是想要在他合约到期之前榨干他的每一分价值。此时想要解约，无意于痴人说梦。

　　“你现在的公司，提供不了与你态度相匹配的环境和保护。今晚的事，不会是最后一次。”看出沈星遥的犹疑，陆靳宇再次开口说道。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斑驳的光影掠过陆靳宇的侧脸，他似乎在权衡什么。片刻后，他再次开口，这次语速更缓，带着一种深思熟虑的意味：“或许，与其被动的、一次次的‘解围’，不如考虑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沈星遥心头一跳：“陆总的意思是……”

　　“提前解约。”陆靳宇吐出四个字，清晰果断，“你与壹传媒的合约还剩一年多，但如果有合适的下家愿意支付违约金，并承诺更好的发展路径，提前解约并非不可能。违约金是数字问题，而数字问题，”他顿了顿，“通常可以解决。”

　　沈星遥闻言有些震惊的看向陆靳宇，眼神中满是震惊。陆靳宇的意思，是他想的那样子吗？

　　陆靳宇淡淡回望着沈星遥，解释了他心中的疑惑，“你有必要认真的考虑一下这件事情。考虑清楚了，可以联系周延。”停了停又补充道：“当然，星光娱乐并不是慈善机构，最终的一切还是需要你自己承担。但至少星光娱乐对于每一位旗下的艺人都有着明确的职业规划与基本的尊重，不需要靠艺人陪酒卖笑换取资源。”

　　沈星遥不记得自己最后是如何回到酒店的，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在房间的沙发上呆坐了很久。

　　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四肢，手机铃声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沈星遥拿起手机，是红姐。他按下接听键，沈继红焦急的声音响起在电话的另一头，“星遥？你在哪儿？我去了你们吃饭的地方，结果说你们已经散了局了？”

　　沈星遥重新将身体又陷进沙当，哑声开口道：“红姐，我已经回酒店了。”

　　沈继红一愣，“回酒店了？那王总……”她顿了顿，显然是在外面不方便说话。

　　沈星遥道：“运气好，遇到了陆总，是他帮忙解了围。”

　　沈继红是真的惊讶了，“这么巧？”随即又高兴道：“那可真是运气太好了。”接着传来一阵高跟鞋哒哒的声音以及车门开关的声音，又听沈继红继续道：“这会儿不堵车，我半小时就回去了。我们回去再说。”

　　沈星遥挂断电话，脑海中再次回想起陆靳宇在车上的话，一字一句，在敲打着他的神经。

　　他的心中升起一丝奇怪的感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问自己到底在犹豫什么？另一个声音又在拼命的提醒自己紧密的工作行程，高昂的违约金以及陆靳宇莫名展现出来的善意是否真的可靠等等一系列的问题。

　　各种念头撕扯着他。对现状的疲惫、对改变的渴望、对未知的警惕、对那份过于沉重“善意”的惶惑，还有对父亲遗留徽章所牵扯出的、他尚不知全貌的过往的隐隐不安。一切混杂在一起，让他胃部发紧，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抬手按住额角，指尖触到徽章冰凉的边缘。

　　那点凉意，此刻丝毫无法冷却他心头的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