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落下》我喜欢五月

6、王总报复

　　同一时间，陆靳宇办公室。

　　陆靳宇坐在办公桌前，盯着电脑屏幕上同步的心率检测数据。腕间的情绪监测手环屏幕暗着，代表他此刻的情绪很正常。可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昨天遇到沈星遥时的心率波动数据却并不正常。

　　72……85……98，甚至有一瞬间的时间突破了100。心率从波澜无惊到过山车一般的峰峦叠起，只是因为他看到了沈星遥被资方为难。

　　“情感档案分离......”他低声重复陈墨的建议，试图站在清醒的角度为昨晚的情绪波动分类标记。

　　看见沈星遥被逼到洗手间角落时涌起的怒意，这是对弱势者被欺凌的本能反感，还是对沈建国儿子遭遇不公的特定反应？标记为绿色？还是蓝色？

　　提出解约建议时那种略带迫切的情绪，是理智的商业判断，还是掺杂了想要将他拉出泥潭的保护欲？如果换作其他有潜力但处境艰难的艺人，自己会同样介入吗？

　　陆靳宇闭上眼，尝试进行陈墨所说的“情境剥离实验”。

　　想象一个虚构的年轻演员，同样才华横溢，同样被公司压榨、被资方骚扰。自己会怎么做？可能会让周延去接触，评估商业价值，考虑是否值得投资。专业的事情向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自己应该不会亲自参与其中。

　　还是有明显差别的。如果换算成陈墨口中所谓的代偿阈值，这百分值应该也不会低。

　　他拿起手机，将数据同步给到陈墨。

　　陈墨很快回了个「OK」的表情，片刻后又追加一句，“提醒：过度介入他人人生抉择，本身就是情感投射的典型表现。建议你明确边界，你可以提供选项，但不能替他选择。”

　　陆靳宇盯着这句话看了片刻，收起手机。

　　他当然知道边界在哪里。所以他只是提出建议，让沈星遥自己考虑，让周延去对接。他没有说要包办一切，没有许诺任何超出商业范畴的保障。

　　可是为什么，在说出“考虑清楚了可以联系周延”之后，他会有一瞬间的忐忑？担心沈星遥拒绝？还是担心他接受却只是因为走投无路？

　　这种不确定感，对陆靳宇来说是陌生的。他习惯了数据、逻辑、可控的变量。而沈星遥，显然是个难以用既有模型分析的异常值。

　　书桌上的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李侦探发来的最新资料补充：沈星遥母亲林静五年抗癌的详细病历、沈星遥大学期间边跑通告边坚持学习记录......

　　陆靳宇一页页翻看，他想起沈星遥在车上那个问题：“您为什么要帮我？”

　　当时他没有回答完整。第一，不喜欢上头条。......

　　还有第二吗？第二又是什么？

　　陆靳宇的目光落向虚空之中，良久，低声自语：

　　“因为你颈间有光。”

　　次日清晨，沈星遥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他迷迷糊糊接起，听筒里传来沈继红声音：“星遥，醒了吗？”

　　沈星遥还有些迷糊，他昨晚熬的大夜，今天上午本没有安排戏份。“红姐？怎么了？”

　　沈继红的声音压的很低，但明显是憋着火，“统筹那边的人刚找我，说是要调整拍摄计划，尽量压缩行程提前杀青。”

　　沈星遥瞬间清醒：“调整计划？什么意思？”

　　“我也不清楚，但听统筹说今天尽量把你的单人戏和与女主的对手戏都拍了。”略停了下她又说道：“好像是王总那边施压了......”

　　沈星遥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这是王总吃了瘪要来施压报复了。权衡了片刻，他道：“我知道了，我这就起了。”

　　沈继红见到沈星遥，脸色有些凝重：“王总这是要给你穿小鞋。集中拍戏意味着压缩你的准备时间，而且我打听到了，他可能想找借口删减你的戏份，或者后期制作时动手脚。”

　　沈星遥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整理衣领，将徽章项链仔细塞进衬衫里，平静地说：“我做好分内的事情就好，要删要减随他们吧。”

　　赶到片场时，气氛明显不对。工作人员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和躲闪，导演见到他欲言又止，而监视器旁的椅子上多了一个生面孔，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男女主角的几场重头对手戏都安排在杀青前，如今要提前杀青意味着不只自己的戏份被压缩，女主角洛菲菲也面临着同样的处境。沈星遥的心中不禁升起了一丝愧疚。好在洛菲菲性格大大咧咧颇有些侠女风范，反而还安慰沈星遥，“早晚都要拍，早拍完了早休息。”

　　沈星遥看了看调整过的拍摄计划，上午要拍的戏份是《清风不解语》中男主角得知家族变故后的一场重头情绪戏，戏份颇重。

　　妆造的时候他抓紧闭上眼睛，回想人物小传，回想这些天对角色的理解。父亲早逝、母亲重病、独自承担一切的经历，让他对“失去”和“挣扎”有着切肤的体会。他将这些情绪调动起来，融入角色。

　　开拍后，镜头前的沈星遥仿佛变了一个人。从最初的震惊、否认，到逐渐接受时的绝望、空洞，再到最后强撑起的坚韧......层次分明，情感饱满。一场长达五分钟的长镜头，他一条过。

　　现场安静了几秒，随后响起工作人员自发的掌声。连导演都忍不住喊“卡”后赞叹：“星遥，演得好！”

　　监视器旁的那名陌生面孔见状有些悻悻，但也并未立时发难。

　　拍摄间隙的时候，沈继红黑着脸走了过来，见沈星遥不解，小声道：“下午还有两场戏，其中一场是雨戏，我刚看到了三台洒水车，我怀疑他们要在这场雨戏上做文章，今天温度不高，你小心别感冒了。”

　　沈星遥蹙了蹙眉，点头：“我知道了。”

　　下午的雨戏果然如沈继红所料，剧组动用了三台洒水车，人工造雨。已是十二月份，海市虽近南方，但也只有十多度，冷水兜头淋下时，沈星遥打了个寒颤，却很快进入状态。

　　这场戏是男主角在雨中寻找失踪的妹妹，焦急、疯狂、最终崩溃。沈星遥在雨中奔跑、呼喊、摔倒在泥泞中，一遍又一遍。导演喊“卡”时，他已经浑身湿透，嘴唇发紫。

　　工作人员赶紧拿来毛巾和热水，沈继红红着眼眶给他擦头发：“已经拍了两条了，怎么还要求重拍？他们明显是在折腾你！”

　　沈星遥喝了口热水，缓了缓才说：“这么大的景，多备一条很正常。”他顿了顿，低声道，“即便是有意的，但戏是自己的，不能因为别人使绊子就敷衍。”

　　这句话让沈继红既心疼又骄傲。

　　如此反复，这一幕戏份足足拍了快两个小时。在拍到第四条的时候沈继红已经憋不住了，说什么都不肯让沈星遥再拍，但沈星遥只是淡淡的看了监视器旁的那名陌生面孔一眼，什么都没说，在导演为难的目光当中又准备起第五条的拍摄，好在这时剧务及时的来报，洒水车的水不够了。

　　现场所有人的心里都暗暗松了口气，只有那陌生男子看起来脸色不悦。

　　收工时，天色已暗。沈星遥换下湿透的戏服，还是觉得身上发冷。他强撑着和导演、工作人员道别，坐上车时才放任自己蜷缩起来。

　　“直接回酒店，我让酒店准备姜汤。”沈继红担忧地摸摸他的额头，“有点烫，可能发烧了。”

　　沈星遥闭着眼“嗯”了一声，意识有些模糊。恍惚间，他好像又看见了陆靳宇那双深黑的眼睛，听见他说：“不如考虑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根本上的解决......

　　如果签约星光娱乐，是不是真的就不用再忍受这些无谓的刁难？是不是可以专心演戏，不用再担心下一场酒局、下一个王总？

　　沈星遥深夜急诊的消息很快就被人发到了网上，起因是有网友深夜就诊，遇到了高烧不退的沈星遥同在医院就诊。陆靳宇是第二一早收到的消息，打电话过去，电话是沈继红接的，告之沈星遥正在拍戏。

　　陆靳宇皱眉，“不是病了？怎么也不休息？”

　　陆靳宇主动打电话，沈继红考虑沈星遥目前的处境，不想浪费这次机会，有意要给王总穿小鞋，委婉说道：“资方这边不满意拍摄进度，要求提前杀青，星遥这两天还有好多戏份要拍，没时间休息。”

　　陆靳宇又岂会听不懂沈继红的话外音，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王总对那天的事情怀恨在心，故意使坏。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叮嘱沈继红让沈星遥抽时间多休息，便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之后，沈继红的手指微微有些发颤，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既希望陆靳宇能替沈星遥撑腰，反击一下王总，又担心陆靳宇会成为另一个沈星遥无法抗拒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