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我帮你折 ...
-
秋意渐浓,梧桐叶开始泛黄,风一吹,便簌簌地落了满地。
许晏和江亦寒的“同桌生涯”已经持续了七天。
七天里,他们之间的话不超过十句。江亦寒依旧沉默,上课时低头记笔记,下课时望着窗外发呆,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许晏也恢复了往日的懒散,上课睡觉,下课抽烟,偶尔在老师点名时才懒洋洋地应一声。
但江亦寒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许晏不再故意用笔戳他,也不再在老师提问时故意把答案写在纸上塞到他面前。他只是……偶尔会用余光看江亦寒一眼,那眼神里不再有最初的挑衅,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
最让江亦寒在意的,是许晏左耳上那枚耳钉。
那是一枚很旧的银质耳钉,样式简单,却边缘磨损严重,像是被摩挲了无数遍。银面已经发黑,唯有中央一点微弱的光,像是不肯熄灭的星火。
江亦寒曾无意中听人说,许晏从不摘下那枚耳钉,连洗澡、打架都不摘。有人说那是他亡母的遗物,有人说那是他某个“老大”给的信物,众说纷纭,却无一人知晓真相。
而江亦寒,却在某个晚自习后,发现了更奇怪的事。
那天,他因一道数学题滞留教室,等他收拾书包时,教室已空无一人。他走出教学楼,夜风微凉,月光如水。他本该直接回家,却鬼使神差地朝车棚方向看了一眼。
那里,本该空无一人的车棚,竟有微弱的光。
他皱了皱眉,悄悄靠近。
车棚是废弃的,铁皮顶棚早已锈迹斑斑,几辆破旧的自行车歪斜地倒在地上,像是一群被遗弃的骸骨。而就在最角落的阴影里,许晏蹲在地上,背对着他,手里似乎捧着什么。
江亦寒屏住呼吸,躲在一根水泥柱后。
他看见许晏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铁盒打开后,他从里面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低头凝视。
那照片上,是一个女人,年轻,笑容温婉,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男孩笑得灿烂,手里举着一只红色的纸鹤。
许晏的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女人的脸,动作缓慢而虔诚。他的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新的纸鹤——是用江亦寒常见的数学演算纸折的——轻轻放进铁盒里,又将照片放回,合上盖子。
他抱着铁盒,靠在车棚的铁柱上,仰头望着头顶的月光,久久不动。
江亦寒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了一下。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许晏。那个在教室里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少年,此刻却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独自舔舐着无人知晓的伤口。
他忽然明白了那枚耳钉的意义。
那不是什么“老大”的信物,也不是什么亡母的遗物——那是他与那个笑容温婉的女人之间,最后的联系。那枚耳钉,或许就是照片里男孩戴的那枚,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信物。
而这个铁盒,就是他藏起整个世界的角落。
江亦寒悄悄退了回去,没有惊动他。
第二天,江亦寒破天荒地在课间主动开口了。
“你……每晚都去车棚?”
许晏正低头转着笔,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他,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你跟踪我?”
“不是。”江亦寒摇头,声音很轻,“我看见光。”
许晏盯着他,试图从那双淡漠的眼睛里找出一丝窥探的快感,可他没有。他只看到一片平静,像是一潭深水,映着他的影子。
片刻后,许晏忽然笑了,带着点自嘲:“你看到了?”
江亦寒点头。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去吗?”许晏问。
江亦寒沉默片刻,说:“因为那里有你不想丢的东西。”
许晏愣住了。
他看着江亦寒,忽然觉得这个总是像冰一样冷的少年,其实比谁都更懂黑暗。
他轻轻摩挲着耳钉,低声道:“那是我妈。她走之前,给我折了九百只纸鹤,说只要我折满一千只,她就能听见我想说的话。”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她走得太急,没来得及听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江亦寒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教室外,一片梧桐叶飘落,轻轻贴在窗玻璃上。
许久,江亦寒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演算纸,慢慢折了起来。
许晏看着他,挑眉:“你干嘛?”
“帮你折。”江亦寒低着头,手指修长而稳定,“还差多少只?”
许晏怔住。
他看着江亦寒认真折纸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睫毛上,像是落了一层细碎的金粉。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这座他独自守了多年的锈锁铁盒,好像……被一道微弱的光,轻轻撬开了一条缝。
“还差……三百二十七只。”他轻声说。
江亦寒点头:“那,从今天开始,我陪你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