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晚夜》胖鸡龙卷风

17、初步疑点

　　市法医中心的解剖室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无影灯下，苏曼的身体已经过初步外部检查，没有明显外伤，指甲缝干净，皮肤除了倒地时造成的轻微淤青外，别无异常。

　　主检法医徐天明从业二十三年，以细致严谨著称。他戴着放大镜，一寸寸检查着尸表，眉头越皱越紧。

　　“老徐，怎么样？”林晚夜穿着隔离服站在一旁，平静地问。

　　徐天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镊子轻轻翻开死者的眼睑，又仔细检查口腔。他示意助手记录：“角膜轻度混浊，尸僵已形成于全身，尸斑位于背侧未受压部位，指压褪色。死亡时间初步推断为昨日23:05至23:35之间，与直播中断时间吻合。”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有一点很奇怪——口腔黏膜和眼结膜的颜色。”

　　林晚夜凑近观察，在冷白的光线下，苏曼的口腔黏膜和眼结膜呈现出一种极淡的、不正常的灰蓝色调。

　　“缺氧表现？”她问。

　　“像，但又不太典型。”徐天明直起身，“急性心梗导致的猝死，通常会有明显的急性缺氧体征，比如口唇紫绀、甲床发绀。但苏曼的这些表现太轻微了，而且分布不均匀。”

　　他拿起手术刀：“开胸后看心脏吧。”

　　胸腔被打开，心脏完整暴露。徐天明小心地取出心脏，放在托盘上测量、称重。心脏大小正常，表面光滑，冠状动脉没有看到明显的粥样硬化斑块或血栓。

　　“冠状动脉通畅。”徐天明的声音带着困惑，“左心室、右心室、心房……结构都正常。没有心肌破裂，没有室壁瘤。”

　　他切开心肌组织，取样准备做病理切片，但肉眼观察下，心肌颜色和质地并无明显异常。

　　“这不像是典型的心梗。”徐天明终于说出判断，“当然，不排除微小心梗或心律失常的可能，需要病理和毒物检验确认。但我建议加做全面毒物筛查，尤其是金属毒物和生物碱类。”

　　林晚夜的心沉了沉：“你怀疑中毒？”

　　“只是一种可能性。”徐天明严谨地说，“某些慢性毒物会导致心肌损伤，最终诱发心衰或心律失常，临床表现很像心梗。而且……”

　　他指着心脏的冠状动脉：“你看这里，血管内膜太干净了，一个常年高强度工作、可能饮食不规律的27岁女性，血管状态好得不像话。这和她‘过劳猝死’的设定有矛盾。”

　　就在这时，助手拿着初步血液报告进来：“徐主任，血常规和电解质有异常。”

　　报告显示：血钾浓度轻度升高，血镁偏低，白细胞计数轻微上升，嗜酸性粒细胞比例异常。

　　徐天明接过报告，眼神锐利起来：“血钾升高可能是死后细胞破裂释放的，但结合血镁降低和嗜酸粒细胞增多……林队，我建议立刻加做重金属和有机磷筛查。同时检查肝、肾、神经组织。”

　　林晚夜点头：“最快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常规毒物筛查48小时，重金属24小时，但如果是罕见毒素，可能需要更长时间做质谱分析。”徐天明说，“我会把样本送到省厅毒物鉴定中心，他们数据库更全。”

　　＊＊＊

　　同一时间，纪升带队来到了苏曼生前居住的高档公寓。

　　小区安保严密，入户需要三道门禁。苏曼住在顶层复式，近三百平的空间装修得精致而时尚，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夜景。但此刻，房间笼罩在压抑的气氛中。

　　苏曼的母亲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件女儿的睡衣，眼神空洞。父亲红着眼眶，勉强维持着镇定。弟弟苏皓，一个戴着眼镜的IT男，正配合警方提供信息。

　　“我姐的作息确实不规律，但她很注意身体。”苏皓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买了健身环，每周会锻炼三次。饮食有营养师搭配，虽然忙，但保健品一直在吃。”

　　纪升的目光扫过开放式厨房的料理台，上面整齐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维生素B族、鱼油、辅酶Q10、褪黑素、护肝片……都是常见的保健品种类。

　　“她最近有没有特别不舒服？或者提到过什么异常？”纪升问。

　　苏皓想了想：“大概三个月前开始，她说睡不好，容易惊醒，白天心慌。我陪她去过医院，查了甲状腺、心电图，都正常。医生说是焦虑症，开了些安神的药。”

　　“药还在吗？”

　　“在她卧室床头柜。”

　　纪升戴上手套，走进主卧。房间是温柔的米色调，梳妆台上摆满高端护肤品，衣帽间里挂满了当季新款。床头柜上果然有一个药瓶，标签写着“阿普唑仑”，一种常见的抗焦虑药物，处方医生是市精神卫生中心的李主任。

　　纪升打开药瓶，里面还有大半瓶白色药片。他注意到瓶盖内侧有些细微的白色粉末残留。

　　“这个药她吃了多久？”

　　“大概两个月。但她说效果一般，后来又找了中医开了安神汤剂。”苏皓跟到门口，“对了，大概一个月前，她说换了种新的安神药，是她经纪人高明帮忙从国外买的，说是天然成分，副作用小。”

　　纪升警觉起来：“药在哪里？”

　　苏皓摇头：“我没见过。我姐说是高明直接给她的，没经过药房。”

　　就在这时，勘查卧底的技术员小刘从书房探出头：“纪副队，有发现。”

　　书房的书桌抽屉里，有一个带锁的日记本，锁已经被技术手段打开。最新一页的日期是死亡前三天：

　　“2023.10.24晴

　　又失眠到凌晨四点。心慌得厉害，像有只手在胸腔里抓。

　　嘴里总有金属味，喝水也去不掉。

　　高明说新药需要时间起效，让我坚持。

　　但真的越来越难受了。

　　昨天直播时差点晕倒，强撑下来的。

　　也许该停播一段时间，可是违约金……

　　累。”

　　再往前翻，类似的记录越来越多：

　　“10.15雨

　　疲惫像潮水一样涌来。手脚有时会发麻。

　　高明说这是工作压力大的正常反应。”

　　“9.30阴

　　体检报告一切正常，可为什么总觉得身体在垮掉？”

　　“9.12晴

　　开始吃高明给的新药，希望有用。”

　　纪升迅速拍照取证，同时问：“苏曼和高明的关系如何？”

　　苏皓的表情复杂起来：“高明是我姐的经纪人，跟了她五年，从她做小主播时就开始了。表面上看，他对姐姐很尽心，但我总觉得……太尽心了，有点不对劲。”

　　“具体指什么？”

　　“我姐的财务状况、日程安排、甚至社交关系，高明都要管。有次我姐想换个助理，高明坚决不同意。而且……”苏皓压低声音，“有次我偶然看到他们的合同，我姐的直播收益，高明能抽20%，这比例在行业里高得不正常。”

　　纪升记下这些信息：“你姐姐有没有提过想换经纪人？”

　　“提过，但她说高明手里有她的‘黑料’，如果解约，可能会爆出来。”苏皓苦笑，“我姐这些年为了流量，确实做过一些擦边球的内容，也带过有问题的货。高明似乎都留了证据。”

　　正说着，纪升的手机震动，是林晚夜的电话。

　　“尸检初步结果：排除自然猝死，怀疑慢性中毒。毒素类型待定。”林晚夜的声音冷静而清晰，“立刻搜查苏曼所有可能接触的药物、保健品、饮食。重点排查经纪人高明。”

　　纪升深吸一口气：“明白。我们刚发现高明给苏曼提供过未经药房的‘安神药’，苏曼近期的症状日记也指向药物问题。”

　　“找到那瓶药。”林晚夜下令，“同时申请对高明的调查许可，查他的银行流水、通讯记录、购物记录。如果真是他，动机可能和利益有关。”

　　挂断电话，纪升看向苏皓：“我们需要找到你姐姐最后吃的那种‘新药’，你知道可能放在哪里吗？”

　　苏皓皱眉思索，突然眼睛一亮：“我姐有个习惯，重要的东西会放在衣帽间最里面的保险箱里。密码……可能是她的生日。”

　　衣帽间深处果然嵌着一个小型保险箱。输入生日密码后，箱门应声而开。

　　里面没有现金或首饰，只有几个文件袋，和一个深棕色玻璃瓶。

　　瓶子没有标签，没有任何生产信息，里面装着淡黄色的胶囊，大约还有三十粒。

　　纪升小心地将瓶子装入证物袋，对着光观察。胶囊外壳看起来是普通的明胶材质，但内部的粉末颜色不太均匀，有些微小的深色颗粒。

　　“就是这个。”苏皓肯定地说，“我见过一次，我姐说是高明从瑞士带回来的植物提取物，很贵。”

　　纪升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技侦部门的小陈。

　　“纪副队，查了高明的银行流水，有可疑记录。”小陈语速很快，“过去三个月，他分五次向一个境外账户转账，总计80万元。收款方是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贸易公司，表面做保健品进出口，但实际业务不明。”

　　“另外，”小陈补充道，“苏曼的个人账户也有异常。她死亡前一周，有一笔200万元的资金被转到高明母亲名下的一家公司，转账备注是‘借款’，但苏曼的财务助理说对此毫不知情。”

　　线索开始串联：可疑的药物、异常的转账、经纪人不同寻常的控制力……

　　纪升握紧证物袋，对队员下令：“申请搜查令，目标：高明住所、办公室、电子设备。同时传唤高明到支队接受询问。”

　　他看向窗外，天色已大亮，城市开始苏醒。但在这光鲜亮丽的直播行业背后，一条隐秘的毒杀链条，正逐渐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