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晚夜》胖鸡龙卷风

24、审判与回响

　　三个月后，海牙国际刑事法院。

　　庄严肃穆的审判庭内，旁听席座无虚席。各国记者、法律学者、人权组织代表，以及数十名受害者的家属，静静等待着判决的降临。

　　被告席上，陈永年穿着橙色的囚服，比三个月前消瘦了许多，眼神空洞。他的身边坐着五名来自不同国家的顶级律师组成的辩护团队，但此刻，这些律师的表情也透着凝重。

　　主审法官是来自瑞士的伊莎贝尔·莫雷蒂女士，她推了推眼镜，开始宣读长达一百七十二页的判决书。

　　“本院审理被告人陈永年涉嫌战争罪、反人类罪、非法制造和贩运大规模杀伤性物质罪、跨国谋杀罪等多项指控……经过庭审质证，现有证据足以证明，被告人在2018年至2023年期间，组织并运营一个跨国制贩剧毒物质的犯罪网络……”

　　法庭内鸦雀无声，只有莫雷蒂法官清晰平稳的声音在回荡。

　　“该网络非法获取受保护植物样本，提取和纯化箭毒木苷、钩吻碱、□□等剧毒物质，通过暗网向全球超过十七个国家和地区的购买者销售。根据查获的交易记录，至少有四十三起谋杀案与被告人提供的毒素直接相关，其中包括中国公民苏曼被害案……”

　　旁听席上，苏曼的父母紧紧握着手，母亲的眼眶湿润。

　　“更严重的是，被告人在明知这些毒素可能被用于大规模杀伤、恐怖袭击等极端用途的情况下，仍向某些被国际社会认定为恐怖组织的团体提供技术支持，并研发新型神经毒素‘幻影碱’……”

　　法官展示了证据照片：暗网交易记录、实验室查获的样品、受害者尸检报告、陈永年与恐怖组织中间人的加密通讯。

　　“被告人的犯罪行为，已严重违反国际法基本原则，构成反人类罪。其制造和贩运的毒素，具有大规模杀伤潜力，对全球公共卫生安全构成重大威胁……”

　　陈永年的辩护律师举手发言：“法官阁下，我的当事人有重大立功表现，他主动交代了部分客户信息，协助警方破获了多起案件……”

　　“经合议庭审议，被告人虽在后期表示配合，但这是在犯罪网络已被摧毁、自身无法逃脱法律制裁的情况下作出的选择，且其交代的信息不完整、有选择性，不足以构成重大立功。”法官驳回，“相反，被告人在犯罪过程中表现出的预谋性、组织性、危害性，均属极重。”

　　宣读持续了四十分钟。最后，莫雷蒂法官抬起头，目光扫过整个法庭：

　　“基于以上事实与法律认定，本院判决如下：被告人陈永年，犯反人类罪、非法制造和贩运大规模杀伤性物质罪、跨国谋杀罪等多项罪名成立。数罪并罚，判处终身监禁，不得假释；没收个人全部财产，用于赔偿受害者家属及国际禁毒基金。”

　　法槌落下，声音清脆。

　　陈永年闭上眼，没有任何表情。他知道，自己余生的每一分钟，都将在高戒备的监狱中度过，与世隔绝，直到死亡。

　　旁听席上，有人低声啜泣，有人长舒一口气，有人默默鼓掌。苏曼的母亲靠在丈夫肩上，泪流满面：“曼曼，你看到了吗……害你的人，得到报应了……”

　　庭审结束后，林晚夜和纪升走出法院大楼。荷兰深秋的阳光有些清冷，但天空湛蓝。

　　“结束了。”纪升说。

　　“一个案子结束了。”林晚夜望着天空，“但我们的工作，永远不会结束。”

　　她的手机响起，是国内打来的越洋电话。

　　“林队，高明案二审维持原判，死刑核准程序已经启动。”电话那头是副支队长，“张维因为重大立功，判了十五年，他已经表示不上诉。星耀传媒破产清算，老板涉嫌偷税漏税、非法经营，已经被批捕。”

　　“苏曼的家人呢？”

　　“他们用追回的遗产成立了一个‘苏曼健康直播基金’，资助中小主播定期体检、心理咨询，还推动制定了《网络主播劳动权益保障标准》。很多MCN公司已经开始执行了。”

　　林晚夜的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弧度：“挺好的。”

　　挂断电话，她看到远处有几个中国记者跑过来，想要采访。她摆摆手，和纪升上了等候的车。

　　“直接去机场吗？”司机问。

　　“先去一个地方。”林晚夜报出一个地址。

　　＊＊＊

　　阿姆斯特丹郊外，一片静谧的墓园。

　　林晚夜将一束白色百合放在一座新立的墓碑前。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简单的英文名字和生卒年月：Anna Zhang, 1996-2023。

　　安娜·张，中文名张雨欣，二十三岁，在鹿特丹大学读硕士。半年前，她因“急性心力衰竭”在宿舍去世，当地警方和医院都认为是先天性疾病导致的猝死。直到陈永年案发，在他的客户名单中发现了张雨欣室友的名字——那个女孩因为感情纠纷，从暗网购买钩吻碱，混入张雨欣的维生素中。

　　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逝在异国他乡。

　　林晚夜是在案件调查后期注意到这个关联的。她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协调，重新开棺验尸，确认了中毒事实。那个室友已经在荷兰被捕，等待审判。

　　墓碑前已经有一束枯萎的花，应该是张雨欣的父母来过了。他们从中国赶来，认领了女儿的遗骨，但决定将她安葬在这片她曾经学习、生活过的土地上。

　　林晚夜蹲下身，轻轻拂去墓碑上的落叶。

　　“正义来得有点晚，但至少，没有缺席。”她轻声说，“安息吧，小姑娘。”

　　纪升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知道，林晚夜每次办完大案，都会去看望受害者，哪怕素不相识。她说，这是为了记住自己为什么穿上这身警服。

　　离开墓园时，林晚夜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视频通话，屏幕上是她七岁的女儿瑶瑶。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瑶瑶的小脸挤满了屏幕。

　　“今晚的飞机，明天早上就到了。”林晚夜的声音瞬间温柔，“想妈妈了？”

　　“想！爸爸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鱼，等你回来！还有，我数学考了100分！”

　　“真棒。妈妈给你带了礼物。”

　　“什么礼物？”

　　“秘密。明天你就知道了。”

　　挂断视频，林晚夜看向车窗外。荷兰的乡村风光在眼前掠过，风车、牧场、运河，宁静美好。

　　“林队，这次回去能休息几天吧？”纪升问。

　　“三天。然后有个新型网络诈骗的案子要跟。”林晚夜揉了揉眉心，“不过，这三天谁也别想让我加班。我要陪瑶瑶去游乐园，陪老公看电影，还要好好睡个懒觉。”

　　纪升笑了：“早该这样了。”

　　车子驶向机场。夕阳西下，天边泛起橙红色的晚霞。

　　林晚夜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放着这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苏曼倒在直播间的画面、高明扭曲的供述、雨林里的枪战、曼谷的抓捕、法庭上的判决……

　　每一个案件，都是一场人性的解剖。贪婪、嫉妒、仇恨、绝望，这些黑暗的情绪，在特定的环境下会发酵成可怕的罪恶。而警察的工作，就是在罪恶发生前预防它，发生后揭露它，判决后反思它。

　　她想起陈永年在最后一次审讯时说的一句话：“这个世界本来就有黑暗，我不过是利用了它。”

　　她当时的回答是：“但正因为有黑暗，才更需要有人点亮灯火。”

　　飞机起飞，穿越云层。下方是灯火璀璨的欧洲大陆，上方是浩瀚星空。

　　林晚夜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在最新一页写下：

　　“陈永年案终结。但毒素网络的余波仍在：十七个国家发现受害者，需国际协作继续追查；直播行业整顿初见成效，但长效机制待建立；新型毒品‘幻影碱’配方已销毁，但技术泄露风险仍存……**

　　“此案启示：

　　1.新型犯罪日趋国际化、技术化，需加强跨国警务合作；

　　2.网络黑产已成体系，打击需全链条、多部门联动；

　　3.行业监管滞后于技术发展，应建立风险预警机制；

　　4.心理健康与劳资关系，是预防极端犯罪的重要环节。”

　　她合上笔记本，看向舷窗外漆黑的夜空。

　　明天太阳升起时，她将回到熟悉的城市，面对新的案件、新的挑战。但此刻，在这万米高空，她允许自己短暂地放下肩上的重担，只做一个想念女儿的母亲，一个渴望回家的妻子。

　　飞机平稳飞行。驾驶舱传来机长的声音：“各位乘客，我们正在飞越蒙古上空，预计五小时后抵达北京。”

　　林晚夜调暗阅读灯，盖上毛毯。在引擎低沉的白噪音中，她渐渐入睡。

　　梦里，她看到瑶瑶在游乐园旋转木马上朝她挥手，笑声清脆；看到丈夫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炊烟袅袅；看到办公室墙上那面锦旗：“雷霆出击，神警雄风”——那是去年破获一桩连环抢劫案后，受害市民送来的。

　　然后画面一转，她看到自己穿着警服，站在警徽下宣誓：“我志愿成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

　　誓言铮铮，穿越岁月，依然清晰。

　　飞机穿越气流，微微颠簸。林晚夜在睡梦中皱了皱眉，但没有醒来。

　　她知道，明天醒来时，等待她的依然是纷繁复杂的案件、永不停歇的战斗。但她早已习惯，并且甘之如饴。

　　因为她是林晚夜。

　　黑夜再长，终将破晓。而她，愿意做那个守望黎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