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晚夜》胖鸡龙卷风

40、DNA铁证与诡异僵局

　　深秋的刑侦支队，空气里浸着沉滞的凉意。窗外梧桐叶已经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刺向铅灰色的天空。林晚夜刚主持完季度办案复盘会，手边那杯浓茶早已凉透，她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技术科新接手的年轻警员小陈便拿着一份报告匆匆推门进来，连呼吸都带着急促，语气难掩激动：

　　“林队！10年前南城公园奸杀悬案的旧物证重新送检，DNA比对有结果了！和在押犯人赵刚——完全匹配！”

　　“唰”地一声，会议室里还没散去的几个组长同时抬起头，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林晚夜伸手接过那份薄薄的技术报告，指尖触到纸张，感受到一种冰凉而沉重的质感。她快速扫过那几行关键结论，目光在“STR分型一致，匹配概率大于99.99%”上停留片刻，眼神骤然沉凝。

　　10年了。

　　那个案子她记得。受害者林溪，19岁，南城大学二年级学生，一个笑起来有虎牙、喜欢在素描本上画公园里流浪猫的女孩。某个初冬的傍晚，她在南城公园西侧的林荫道散步，再也没能回来。次日清晨，晨练的老人发现了灌木丛中衣衫不整、已无气息的她。现场勘查提取到了精斑、几根不属于受害者的毛发，以及一块被扯落的衬衫碎片。线索不算少，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片刻涟漪便沉寂下去。

　　当时锁定过有猥亵前科的赵刚，拘留，审讯，但关键的DNA比对结果迟迟未出——当年的技术条件和流程效率远不如现在。更关键的是，赵刚坚称案发时人在邻市打工，提供了模糊但指向明确的线索。三个月后，因证据不足，赵刚被释放。案子就此悬置，卷宗被贴上“未破”的标签，存入档案室深处，逐渐蒙尘。

　　这些年，随着旧案复核机制和技术迭代，一批积压悬案如沉睡的冻土被悄然化开。林溪案的物证，就是在半年前那次全市悬证清理中被重新提交检验的。谁都没想到，这一检，竟检出了一个指向明确的“铁证”。

　　林晚夜指尖攥紧了报告边缘，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立刻安排提审赵刚，核实情况。同步调取他两年前盗窃入狱的档案，以及……林溪案的原始案宗，全部调出来，一页都不能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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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讯室的灯光冷白，照得人无所遁形。赵刚被带进来时，背微微佝偻，眼神浑浊，是在监狱里浸泡久了的那种木然。他今年该有三十五六了，但看起来更苍老些。可当负责审讯的副队老李开门见山，告知他十年前南城公园案的DNA比对结果时，赵刚像被高压电流猛然击中，霍地挺直了背脊，那双原本黯淡的眼睛骤然爆发出混合着惊恐、愤怒和巨大委屈的光。

　　“我没杀人！”他一拳砸在面前的金属桌板上，沉闷的响声在狭小空间里回荡，手腕上的铐链哗啦作响，“当年你们就冤枉我！关了老子三个月！现在又来这套？！案子不是早结了吗？啊？！”

　　他剧烈喘息着，脸涨得通红，脖颈上青筋暴起：“我告诉你们，案发那天，我在临州市！宏达五金厂！上的是晚班，下午四点到半夜十二点！厂里有打卡记录，车间里十几号人都能给我作证！下班后我们一群人去大排档吃宵夜，喝到快天亮！老板、伙计都认得我！你们去查！去查啊！！”

　　他的激动并非虚张声势。林晚夜隔着单向玻璃看着，赵刚吼出的每一个时间点、地名、人名都异常具体，甚至提到了当晚吃的炒螺蛳味道太咸、工友老周喝吐了这样的细节。这不是临时编造能有的清晰度，更像是在漫长岁月里，因反复申辩、回忆而刻入骨髓的印记。

　　“核实他说的所有信息。”林晚夜对着耳麦低声吩咐。

　　外勤的同事效率极高。临州市当年的宏达五金厂早已搬迁，但老档案还在。考勤记录显示，案发当日（一个周四），赵刚确实有完整的晚班签到、签出记录。几名仍在当地或能联系上的老工友，在电话中被问及十年前的某一晚，虽记忆模糊，但提到“赵刚那天是否上班/一起吃宵夜”，多数人经过提醒后都给出了肯定答复，其中两人的回忆与赵刚所述高度吻合。大排档的老板已过世，但当年的帮工找到了，对“一群五金厂工人常来喝酒”有印象，虽无法精确到日，却侧面印证了赵刚活动轨迹的真实性。

　　证据链迅速拼凑起来，指向一个尖锐的矛盾点：从临州市到南城市，即使在交通顺畅的深夜，往返车程也至少需要三个半小时。赵刚下午四点至午夜十二点在岗，有证人；宵夜持续到凌晨三四点，也有证人。而法医鉴定的林溪遇害时间，在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之间。时间上，赵刚几乎不可能出现在案发现场。

　　“林队，这……”负责核查的队员回来汇报，眉头拧成了疙瘩，“DNA铁证如山，可这不在场证明……也像是铁板一块。难道当年现场提取的物证……出了问题？”

　　问题可能就出在当年。林晚夜已经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面前摊开着那份纸张泛黄、带着陈旧油墨和淡淡霉味的原始案宗。一页页翻过，笔录的格式、措辞都带着十年前的气息。主办民警一栏，写着：张建军。

　　张建军，老民警了，林晚夜进支队时他还在，是个话不多、看起来本分踏实的老前辈，三年前退休。如今再看这份他主笔的案宗，在经验丰富的林晚夜眼中，疏漏之处便有些刺眼：关于赵刚嫌疑的排除过程，记录得过于简略，仅以“经查证，案发时嫌疑人不在本市，故排除”一笔带过，却没有附上详细的查证过程、取证名单、交通核查等关键材料；几份本应重要的证人询问笔录，竟然缺失；物证保管链条的记录上，有两处时间节点存在不合理的空白。

　　更引人深思的是，技术科随后报来的物证交接记录显示，半年前，这批旧物证从档案室调出送检前，最后的接触人之一，正是张建军。记录上他的借阅理由是“退休老同志，协助旧案复盘”，接触时长——两小时十七分钟。而正常情况下，查阅物证（尤其是这种已归档悬案的物证）无需如此之久，且通常需两人以上在场。

　　“张师傅退休后，好像对老案子特别上心？”林晚夜问档案室的管理员。

　　“是提过几次想看看，说是闲着也是闲着。那次他说想系统看看几个悬案的物证，我们也没多想……”管理员也有些忐忑。

　　疑云如窗外的暮色，越来越浓重地笼罩下来。林晚夜合上案宗，指节轻轻叩着桌面。DNA不会说谎，但DNA检材的来源、保管、转移的每一个环节，却可能被人动手脚。赵刚激烈的不在场抗辩，与当年案宗里轻描淡写的排除方式，形成了讽刺的对比。而张建军这个已经退休、看似与案件毫无利害关系的老警察，为何在案发十年后，突然对旧物证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他在那两小时十七分钟里，到底做了什么？

　　“安排两个人，去拜访一下张师傅。”林晚夜站起身，声音冷静，“态度客气点，就是老同事关心，顺便聊聊旧案。注意他的反应。另外，技术科那边，准备对林溪案的原始生物检材进行二次复核，重点核查保管链条的完整性和可能存在的污染或……替换。”

　　队员领命而去。林晚夜走到窗边，深秋的寒风掠过城市，卷起一地枯叶。十年前一个女孩凋零在公园寒夜，十年后一份DNA鉴定结果石破天惊，却牵扯出更深的迷雾。真凶或许仍在暗处，而看似铁证的背后，那只悄然操纵的手，可能就来自曾经守护正义的队伍内部。

　　夜色渐沉，支队大楼的灯光次第亮起。林晚夜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她不仅要找出杀害林溪的凶手，更要揭开这横跨十年、隐藏在DNA铁证之下的黑色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