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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少年恶行与民警包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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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那个秋日午后,阳光本该是温暖的,但在十三岁的张浩心里,却只蒸腾起一股无处发泄的、混合着叛逆与躁动的邪火。他又一次逃课了,像一头困兽般在南城公园偏僻的角落游荡。然后,他看见了林溪。
十九岁的林溪,穿着浅色的毛衣和长裙,抱着几本书,独自走在林荫道上。阳光透过稀疏的梧桐叶,在她身上洒下跳动的光斑。她微微仰头看着树梢,侧脸安静美好。那一瞬间,被荷尔蒙和恶意冲昏头脑的张浩,如同被鬼魅附体。他脑子里没有任何关于后果的权衡,只有一种想要破坏、想要占有的原始冲动。
他冲了上去,拦住了林溪的去路,用拙劣的言语和动作进行骚扰。林溪先是惊愕,随即是极度的厌恶和恐惧,她厉声呵斥,奋力反抗,并开始大声呼救。“救命!放开我!”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公园里显得格外尖利刺耳。
这呼救声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张浩那点虚张声势的邪火,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被抓住、被指认、身败名裂的恐惧。情急之下,他猛地伸出手,死死掐住了林溪纤细的脖颈。林溪的挣扎越来越弱,呼救声戛然而止,最终软软地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孩,张浩的恐惧非但没有消退,反而被一种更黑暗的念头取代。他颤抖着手,对昏迷的林溪实施了侵犯。兽行过后,极度的恐慌再次淹没了他。她醒来后会怎样?一定会认出他,一定会告发他!这个念头让他彻底疯狂。他环顾四周,再次将颤抖的手伸向了林溪的脖颈……这一次,直到女孩的胸膛再也没有了起伏。
做完这一切,张浩如同从一场噩梦中惊醒,看着眼前冰冷的尸体和凌乱的现场,无边的恐惧攫住了他。他连滚爬爬地逃离了公园,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叔叔!当警察的叔叔一定能救他!
当晚,在张建军家里,面对浑身发抖、语无伦次交代了全部罪行的侄子,张建军如遭雷击。震惊、愤怒、恐惧、以及对家族名誉和侄子未来的担忧,瞬间将这个老警察击垮。他看着眼前这个未满十四周岁、在法律上几乎拥有一道“免死金牌”的侄子,又想到那具冰冷的少女尸体和注定掀起的滔天巨浪,私心最终压倒了一切职业操守和良知。
“你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准去!对谁也不能说!”张建军厉声嘱咐侄子,然后深吸一口气,做出了那个让他后半生都陷入深渊的决定。
他利用自己是首批赶到现场的民警之一的身份,在同事们专注于中心现场时,悄然处理了外围一些可能指向张浩的痕迹(比如张浩慌乱中掉落的一枚校徽,被他悄悄捡起)。在随后的案件侦办中,作为主办人,他利用职权,精心编织了一张误导的大网。
他刻意在排查报告中弱化了对公园周边青少年,尤其是与受害者同小区青少年的调查,仿佛这片区域是个“真空”。他将侦查火力全部引向了有猥亵前科、社会关系简单、无有力背景的赵刚。他篡改了部分询问笔录,将一些模棱两可的证言“坐实”为对赵刚不利的指证;他“忽略”了最初调查中发现的、关于赵刚可能不在本市的一些模糊线索;他甚至授意(或默许)个别证人提供了对赵刚不利的、经不起推敲的证词。
然而,赵刚那并非无懈可击、但隐隐有迹可循的“在外打工”的说法,以及始终缺乏直接、致命的物证(特别是当年DNA比对未能及时完成),使得将赵刚送上法庭的目标未能实现。最终,赵刚因“证据不足”被释放,但“奸杀嫌疑人”的污名,如同烙印般跟随了他十年,让他求职无门、遭人白眼,生活在无形的牢笼之中。
这些年,张建军的日子并不好过。良知的啃噬、对东窗事发的恐惧,让他寝食难安。每当有悬案告破的消息传来,他都会心惊肉跳。旧案复核机制启动后,他的恐惧达到了顶点。当得知赵刚因盗窃入狱,生物信息被录入数据库后,一个更为歹毒、也更为“一劳永逸”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形。
他通过仍在系统内的老关系,极其隐秘地获取了赵刚在监狱中留下的新鲜生物样本(如体检采血棉球或剃须碎屑)。然后,他以“退休老同志发挥余热,协助梳理积案”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申请调阅了封存已久的林溪案原始物证。在那两个小时十七分钟里,在无人监督的物证保管室,他用颤抖却熟练的手,小心翼翼地将赵刚的DNA“移植”到了那件至关重要的物证——受害者衣物上。他幻想着,一旦重新检验,赵刚的DNA与现场痕迹“完美匹配”,这桩悬案就将以赵刚是真凶而盖棺定论,他和张浩的秘密,将永远被埋藏。
他唯独没有算到,如今的技术不仅能做出“匹配”判断,更能精准区分DNA是十年前原始遗留,还是后期人为添加;他更没有算到,林晚夜和她的团队,会对一个证据看似“确凿”的旧案,抱有如此深刻的怀疑和追查到底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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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专项调查组的讯问,最初的张建军还试图维持一个退休老民警的体面与困惑。“张浩?他小时候是调皮,但这么大的事……我完全不知情。DNA嫁接?这太荒唐了,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只是关心旧案,想看看有没有新线索……”
他的辩解在老练的调查人员面前苍白无力。当一份份证据——张浩详细供述犯罪过程及向他求助的录音录像、证明原始生物痕迹与张浩匹配而赵刚DNA属后期附着的权威鉴定报告、他调取赵刚生物样本的间接证据链、物证室监控拍下他长时间单独接触物证且动作可疑的片段——逐一摆在他面前时,张建军脸上强行撑起的镇定,如同风化的墙皮,片片剥落。
他瘫坐在审讯椅上,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全部的脊梁。浑浊的泪水涌出眼眶,顺着深刻皱纹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下。他不再看面前的警察,而是失神地望着天花板某个不存在的点。
“是我……都是我做的……” 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我糊涂啊……我对不起这身衣服,对不起帽徽……我更对不起那个叫林溪的女孩子,她死得那么冤……我最对不起的,是赵刚……”
他断断续续地交代,当年的私心如何像毒藤一样缠绕住他,让他一步步滑向深渊。“我就这么一个侄子……他爸妈走得早,我总觉得有责任……当时就想,他还小,还有将来……脑子一热,就……就想着先把他保住再说……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
他描述了自己十年来的生活:表面上正常退休,含饴弄孙,内心却无时无刻不在煎熬。受害者的脸,赵刚可能蒙冤的想象,像噩梦一样缠绕着他。“没睡过一个踏实觉……经常半夜惊醒,一身冷汗……听见警笛声就心慌……看到穿警服的年轻人,就想起自己当年……我这是……自作自受啊……”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彻底的疲惫和解脱,“现在说出来了……反而,反而觉得轻松了点。该我担的,我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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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组并未忘记案件的起点。林晚夜亲自带队,再次拜访了受害者林溪的父母。
十年光阴,并未完全抚平伤痛,只是将尖锐的剧痛沉淀为了更深沉的悲恸与执念。林溪的母亲头发已然花白,父亲背脊也有些佝偻。当听到真凶竟是一个当年仅十三岁的少年,而主办案件的警察正是凶手的亲叔叔,并利用职权包庇篡改、甚至试图嫁祸他人时,两位老人先是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爆发出压抑了十年的悲痛与愤怒。
“为什么?!他还是个警察啊!他怎么能?!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她才十九岁啊!”林溪母亲泣不成声,父亲紧握着拳头,眼眶通红,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十年!我们等了十年!就等来这个结果?!包庇!他们这是合起伙来欺负我闺女!欺负我们老百姓!”
林晚夜静静地等待着,让老人的情绪得以宣泄。待哭声稍缓,她才上前,握住林母颤抖的手,声音坚定而清晰:“阿姨,叔叔,你们的心情我完全理解。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我们任何人都无法接受,也绝不能原谅的。请你们相信,也请你们监督,我们警方这次,一定会把所有的事实彻查清楚,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责任人。无论是当年行凶的张浩,还是知法犯法、徇私枉法的张建军,以及其他任何可能牵涉其中、负有责任的人员,法律都会给出公正的判决。林溪的公道,一定会讨回来。这是我们对受害者,也是对法律的交代。”
她的承诺,并非空泛的安抚,而是基于确凿证据和坚定决心的宣告。两位老人看着林晚夜清澈而坚定的眼睛,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疲惫、痛苦,以及一丝微弱但确切的希望。
“林队长,”林溪父亲的声音依旧沙哑,但目光却紧紧盯着林晚夜,“我们信你。十年都等了,我们等得起一个公正的结果。请你们……一定给我女儿,一个交代。”
“一定。”林晚夜郑重地点头。这不仅是一个警察对受害者家属的承诺,更是一个守护正义者,对职业誓言的践行。她知道,接下来的司法程序依然复杂,但真相已然冲破黑暗,无人能再将其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