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淮尘阁

1、弟弟

　　　白家的院门被推开,江寻枫跟着白父站在门廊下，指尖攥得发白，洗得泛白的袖口被汗浸湿了一角。他垂着头，不敢去看院子里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更不敢看槐树下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小身影。
　　“寻枫，过来。”白父的声音温和，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是望舒，以后就是你弟弟了。”
　　江寻枫迟疑着，往前挪了一小步。
　　“哥哥！”
　　清脆的童声像颗甜滋滋的水果糖，猝不及防地撞进耳朵里。
　　他抬起头，撞进一双亮得像盛满了星星的眼睛。那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手里攥着颗剥开糖纸的奶糖，正踮着脚尖，努力把糖往他嘴边递。
　　小男孩的脸颊圆嘟嘟的，额角沾着薄汗，眉眼弯成了月牙：“给你吃，甜的。”
　　江寻枫愣了愣，视线落在那颗奶白的糖上，又飞快地移开。他是被捡来的孩子，寄人篱下，连呼吸都透着小心翼翼，哪里敢平白接受别人的东西。
　　“拿着吧，望舒很少愿意把糖分给别人呢。”白母笑着开口。
　　江寻枫这才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颗糖，冰凉的糖衣沾着一点温热的湿气，是属于小男孩的温度。他把糖攥在手心里，糖纸硌着掌心，微微发疼，却又奇异地生出一点暖意。
　　“谢……谢谢。”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没完全褪去的怯懦。
　　“不用谢！”白望舒咧开嘴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哥哥，我叫白望舒，你叫什么呀？”
　　“江寻枫。”
　　“江寻枫，”白望舒歪着头，把名字念了一遍，“寻枫哥哥，我们去玩好不好？我带你去看我的秘密基地！”
　　不等江寻枫回答，他就攥住了江寻枫的手。小男孩的手热乎乎的，带着夏天特有的温度，像一团小小的火焰，烫得江寻枫心头一颤。他想缩回手，却被白望舒攥得紧紧的。
　　白望舒拉着他往院子外跑，穿过爬满牵牛花的篱笆，跑过晒着稻谷的晒谷场，最后停在一条田埂上。
　　夕阳正缓缓往下沉，把天边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红色。田埂两旁的稻子长势正好，风一吹，掀起层层叠叠的金浪，带着清新的稻香。
　　“你看！”白望舒指着远处，“那里就是地平线啦！我妈妈说，只要朝着地平线一直走，就能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江寻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远处的天与地连成一条模糊又温柔的线，橘红色的余晖漫过那条线，把天空和田野都晕染成了同一种颜色。两个小小的身影站在田埂上，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方向，像是要永远连在一起。
　　“以后我们每天都来这里好不好？”白望舒转过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我们可以在这里看夕阳，看星星，我还可以给你讲我画的画！”
　　江寻枫看着他明媚的笑脸，攥着糖的手心渐渐渗出了汗。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刻，被人这样热切地牵着，被人这样郑重地邀请。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白望舒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疑惑，才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声很轻，却被风吹着，飘向了远处的地平线。
　　白望舒开心地跳了起来，又伸手攥住了他的手。两只手交叠着，站在田埂上，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把他们的影子，拉得更长更长。
　　那天晚上，江寻枫把那颗糖放在枕头底下。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能闻到枕头上淡淡的奶糖香，那是属于白望舒的味道，也是属于这个夏天，最甜的味道。
　　他想，或许，这里可以成为他的家。
　　或许，他可以拥有一个，叫白望舒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