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神仙》瘦雪青梅

3、降妖师

　　无意识的呢喃从她唇边溢出，孟疏凑近了去听。

　　睡梦未醒的慕南烟，声音带着一种糯意，像裹了糖霜的柔软糍糕。

　　她问：“几时了？”

　　孟疏：“申时了。”

　　慕南烟仍旧闭着眼不想睁开，她扬起那只露在外面的手，衣袖因此又往下退了退。

　　孟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要人扶她。

　　于是她伸手握住慕南烟的手腕，手上施力去拉慕南烟，后者却似个没骨头的面人儿，身体跟着手臂起来了，脑袋还沉沉地仰在后面。

　　孟疏无奈，用另一只手拖在她的脖颈处，这才将人好端端地扶了起来。

　　直到坐了起来，慕南烟才懒洋洋地睁开眼，她的眼尾依旧上扬，睁眼看人时，也是懒散雍然的模样，平添的那份贵气冲淡了闭目时的慈悲。

　　慕南烟转头看向孟疏，琉璃般的眸子总算聚了焦，她本就上翘的唇角越发上扬了一些，“原来是柳桐啊。”

　　孟疏被她这浅浅一笑晃了眼，心里也忽然明白柳桐为何对慕南烟评价那么高了。

　　长成这样，有些个坏脾气，又有什么妨碍？

　　她将桌上的茶端给慕南烟。

　　柳桐说，每日午睡起后的一杯茶，是慕南烟的习惯。

　　慕南烟从孟疏手里接过清茶，抿了一口，娥眉微微蹙起，眼中有些忍耐之色。

　　孟疏察觉，问道：“怎么了？”

　　慕南烟忍不住抱怨：“茶有些凉了，茶叶加多了。”

　　她说这话时，微仰着头看向孟疏，宛然的眉目中添了几分控诉的愁苦，声音也如茶般凉了一分。

　　孟疏接过茶盏，从善如流地认错道歉，“是我的疏忽。”

　　如果慕南烟发脾气，她还是要忍一忍的。

　　孟疏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只是慕南烟并没有如她预想那般。

　　她只是叹了口气，道：“罢了，那日我发病也累得你病一回，今日你匆忙来当差，许多事不顺手也是有的。”

　　孟疏有些诧异地抬眼看慕南烟，想不到她还替自己找了个台阶。

　　慕南烟见眼前的丫鬟愣愣看着自己，心里有些奇怪。

　　她伸手抚上孟疏的额头，微凉的掌心覆过来，挟着若有若无的奇楠香味，“你怎的了，可是还病着？”

　　孟疏回过神来，伺候着慕南烟起身。

　　似乎，柳桐的话也不是那么言过其实。

　　......

　　千千将柳桐的尸身悄悄带出别院，把她埋在了一个自己觉得风景顶好的山坳里。

　　她对着坟堆扬了扬手里的荷包，“我给你寻了块宝地长眠，收你一点辛苦费不过分吧！”

　　说完，她就喜滋滋地往山下冲。

　　美味小绵羊，我来啦！

　　山下有个小镇，尚算繁华，千千在镇子里寻摸好久，找到了卖羊的羊倌儿。

　　市场里卖的家畜很多，鸡鸭猪羊，甚至还有卖牛的，千千对着健壮的牛流了一回口水，还是退而求其次地选了羊。

　　牛太贵了，荷包里的钱只够买一头，即便她勒着腰带吸食，牛也撑不住两三年。

　　倒不如换成便宜一点的羊，过个一二年羊死了，她还可以再买一头。

　　她真是机智得一匹！

　　千千跟羊倌儿讨价还价，用自认为最便宜的价钱，牵走了那只最健康的羊。

　　她将羊牵出小镇，朝着附近的树林寻去，她要为她心爱的羊羊找一片最丰美的草地，让它吃得饱饱的，长得壮壮的。

　　千千顺着溪流往上游走着走着，就听见前头有动静，奈何林中树木遮掩，她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看不清就看不清，千千从来没有那个好奇心。

　　这种人烟稀少之地，能碰见什么善类？

　　对自己的菜鸡身份认知十分清晰的千千选择了回避，她牵着羊准备往回走。

　　只是这会儿羊已经吃上草了，被千千拉着要走它有些不乐意，千千与它较着劲，它气得一仰脖子咩咩叫唤起来。

　　叫声不算高亢，但在树林中还是传了好远。

　　忽然，一串咚咚如捶鼓的脚步声由远处直朝这边冲来，还伴随着树木被撞倒的巨大声响。

　　有什么巨物，正摧枯拉朽地朝这边袭来。

　　千千第一时间转身就跑，牵着的羊似乎受了惊吓，竟慌不择路地朝着那怪物来的方向跑去。

　　“诶你别...”千千下意识去抓，却抓了个空。

　　就这一个回头的功夫，她看见一个山岳般庞大的兽影携着腥风蹿出，只一口，就把她的羊吞入口中。

　　这一个动作缓了巨兽的身形，千千一下子看清楚，那是一只斑斓大虎！

　　老虎身上带着浓重的煞气与妖气，它不是普通的猛兽，而是一只妖！

　　她的羊在老虎嘴里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丝丝缕缕的血气被吸入虎妖口中，羊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干瘪凋零，最后被丢在地上，皱巴巴宛如破布。

　　虎妖有些嫌弃那羊太小，它的背上有一条贯穿到尾部的伤口，鲜血从中涌出，将它的皮毛沁润得湿漉漉。

　　它现在急需寻找血气疗伤！

　　虎妖的目光一下子锁在千千身上，精瞳中流光一闪，本来已经逃远的她忽然就被定在了原地。

　　她中了虎妖的法术，此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千千心里后悔地要死，早该知道不是所有的妖都跟她一样弱到连法术都不会，当时就该直接化出真身跑了。

　　虎妖定住了千千，作势欲扑时，一道剑弧精准地斩在虎妖的后背上，给它再添新伤。

　　“嗷！！！”虎妖痛苦地嚎叫出声，啸声震动天地，惊得林中栖息的鸟兽纷纷远离。

　　可是，有一道身影却在向着这边飞掠而来。

　　虎妖眼瞳缩成针尖一点，恐惧让它的胡须忍不住抖动起来。

　　那个可怕的女人又追来了！

　　它扑向千千的动作硬生生止住，忍着痛扭身就往另一个方向逃去，可还没等它奔出两步，一道法诀打在了它的身上。

　　虎妖一下子倒在地上，一柄长剑飞出，瞬间扎入虎妖的脖颈中，虎妖挣都没挣一下便当场气绝而亡。

　　前后不过两息，千千亲眼看见这么一头虎妖死在了眼前。

　　彼时，那剑的主人才缓缓从林中行出，在千千眼中清晰起来。

　　她穿着天青色的修士服，紧束的腰带和袖口让她的身形显得纤长又有力，一头青丝被玉冠高高束起，两条长长的纶绦顺着长发在脑后飘荡。

　　她走得不急不缓，靴子上的暗纹随着动作流动着光华。

　　千千看着一步步走来的女人，几乎幻视成那是一步步走来的魔鬼。

　　那头虎妖只一个照面就被斩杀了，如果千千没判断错的话，那女人是个货真价实的顶级降妖师！

　　而她，千千，是一只如假包换的千年菜鸡狐妖！

　　接下来，虎妖的下场就会是她的下场！

　　可她中了虎妖的法术，走不脱，这会儿全然成了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看着女人伸手拔出虎妖脖子上的长剑，然后在它身上洒出一瓶药粉，山一般的虎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连带着那浓烈的妖气也一并消散干净。

　　千千绝望地看着这一切，脑子里已经开始在跟孟疏念遗言了。

　　恍恍惚惚中，她看见那魔鬼提着剑转身朝她走来。

　　千千怕得眼泪盈眶，硬是使出力气让僵硬的喉咙发声。

　　“不，不要杀我...”

　　她眼里噙着泪，根本看不清魔鬼的模样，只隐约见她抬手朝自己指来。

　　温热的指尖在千千额头上轻轻一点，像是一只蜻蜓悄然掠过，有些痒痒。

　　千千能动了，却被吓得腿脚发软，重获自由的她软塌塌地就要往地上滑。

　　一只手忽然揽在她的腰上，将她一把提了起来，千千被那力道带着往魔鬼身上靠去。

　　她不想离魔鬼那么近，浑身别着劲儿想往后退，结果腰上那只手铁钳般箍得更紧。

　　“别怕，我是降妖师，玉素琯。”头顶响起一道清清冷冷月华般透亮的声音，惊得千千一个激灵。

　　怕的就是你降妖师啊！

　　千千哭唧唧求饶：“求求你别，别杀我，我从来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呜呜...”

　　玉素琯头疼地看着这个仰头哭得认真的小姑娘，心想定是方才降妖时把她吓到了。

　　她只能耐着性子安慰，“我从不杀人，我只杀妖。”

　　千千想说我不就是妖么，但关键时候求生欲救了自己的脑子，她试探着问：“你为什么不杀我？”

　　“你又不是妖，我为何杀你？”

　　千千瞪大了双眼，抖着嘴问：“我我我是人？”

　　玉素琯觉得这小姑娘脑子是不是吓傻了，她拎着千千的后衣领让她站好，“不然呢？你不是这附近农户家的孩子吗？”

　　千千瞠目结舌，但飞快地顺坡下驴：“对对，我是，我是。”

　　她偷摸去瞄玉素琯的反应，好确认她是不是在耍自己。

　　玉素琯长着一张精致的鹅蛋脸，修眉凤目，鼻若悬胆，薄唇微抿，凛然若仙，却又清隽如月，看人时天然带着一分锋锐。

　　玉素琯见千千愣愣地盯着自己看，她圆溜溜的眼睛因为哭过带着一片殷红，一张精致的小脸上仍带着未干的泪痕。

　　头上的狐毛兜帽衬得她宛如一个纯然小兽。

　　是个漂亮的姑娘，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大人，竟然放任孩子往山里跑！

　　玉素琯暗自谴责千千的监护人后，对她道：“快回去吧，以后不要一个人往外跑，不安全。”

　　千千觉得这是魔鬼说得最好听的一句话，她怯怯地盯了玉素琯一眼，然后转身就跑，头都不带回的。

　　不管玉素琯是因为被虎妖逸散的妖气干扰，还是因为千千太弱而没察觉到她妖气。

　　反正，她真的放自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