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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上班快上去世了怎么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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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大城市啊,这个点还不下班。”杨渊看着某CBD里进进出出挂工牌的员工们,心里感慨,“平时八九点我回家晚饭都吃完半天了...”她戳戳左边的小碗,又戳戳右边的小盘:“我们到底来看什么,这么趴人家窗户上不怕被发现?”
“姑娘忘记我们此刻只是魂魄了,没有通灵能力的人怕是什么也感知不到。而且他们这群人都累得不成人样,更不会多加注意,在这里姑娘可以仔细看他们的灵魂状态是否明亮,或者是否有残缺,你可以选择一个有缘人读其魂魄。”
他们说得十分有道理,这里每个人的魂色都是极淡的,偶尔有一点点闪烁的苗头,一拿起手机看工作也马上又黯了下去。杨渊把眼睛整个糊在窗户上拼命看,后面又干脆拉着小碗小盘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每个人都对着自己的电脑、手机屏幕在操作着,眉头紧锁,嘴里念念有词,脊背凹成不自然的弓形,看上去像是被什么咒符钉在了椅子里。
“这个人的光点都淡得快看不到了,他是不是要碎?”杨渊指着角落处坐着拼命扒拉鼠标的半秃男人问。
“他是为了写一个叫产品方案的东西绞尽了脑汁,灵魂虽然已经在破碎边缘,但是还没有到崩坏之境界。”
“哦,原来是产品经理,失敬失敬。”杨渊心有戚戚焉,之前的好朋友就是去大城市加入产品部工作了几年,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萎靡了一阵,在家躺了许久都没有恢复以前的开朗爱笑。
“师父说,其实无论哪个部门大家累到差不多。每个人的头发都很少,黑眼圈都很大。若是要比不同,就是每个月领的钱数差异。”小盘很是同情地环顾四周:“雾野虽然活儿也有不少,但是师父从来都不让我们这么工作,我跟小碗经常可以出去玩一玩,很早就睡了。”
杨渊想要张口反驳“当然啦你们这么小不是用童工吗”,可是她转念一想,自己上初高中的时候也只有十几岁,晚自习一样需要煎熬到九十点钟,远远不及这两个弹力球小孩自由快活,只好感慨地闭上嘴巴。
走着走着,杨渊又看到一处像是要断电一样飞速黯淡的紫色魂魄:“这个女孩的魂是不是也要破碎了?”
小碗仔细地观察了半晌:“这个女孩是读研的实习生,她又要忙着论文,又要忙工作,现在累得有点心力交瘁。可是她很喜欢自己的专业,目前还算是心情不错的,只要结束实习休息好就会恢复了。”
杨渊对小碗报以佩服的眼神:“没想到,你读心的能力如此了得呀!”
“灵魂在能量变化的时候心声便会自然流露出来,姑娘只要练习几日,一定也可以做到的。”
杨渊听罢还不以为意,她一直是出了名的粗线条,以前连老师开批斗大会说“咱们班极个别同学”一边用眼睛牢牢盯住她,她都不会联系到自己身上有啥问题,需要好朋友下课安慰一番才反应过来。现在要去读什么心当什么解语花,她认为此事绝无可能。
杨渊从平层办公间悠哉悠哉地蹭到一处电梯口,忽然被角落里一缕乍明乍灭的红色微光吸引了视线。这块小光圈不仅颜色暗淡,边缘也都呈现锯齿状,看起来灵魂已经开始破损。
“小~碗~小~盘~”,杨渊用低不可见的气声呼唤到。两只弹力球迅速地来到她的身边然后张口纠正:“他们是听不到我们说话的,你现在可以正常音量!”
杨渊一阵沉默。
她决定马上转移话题。指着面前边缘已经开始萎缩的灵魂说:“我好像找到一个有点坏掉的痕迹的。”
微光的主人穿着带巨大兜帽的卫衣靠在电梯旁,她看起来已经完全没力气站住,只能用墙壁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兜帽遮挡住的大半张脸似乎有一道道泪痕。她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感觉只是很机械地打发着时间。“叮——”电梯门开了,她费劲地把头从墙上拔起来,慢慢地挪了进去。
杨渊三人组飞速地跳上她的兜帽顶,一路看她来到电梯里,机械式地下电梯,出大厅,用工卡划开门禁,出玻璃门。然后用手机叫网约车,全程一点表情也没有。等车几分钟也是实在没力气的样子,她扶着路灯杆蹲下,然后把脑袋深深埋进两膝之间。
杨渊努力地向兜帽女孩肩膀挪过去,她的肩膀旁边淡红色的灵魂光圈已经出现越来越多细小的裂缝,随着杨渊越靠越近,好像看到了女孩过去的视频影像一幕幕浮现在她眼前:高三的她每天埋在书山题海里,上厕所、吃饭都是一路小跑.......高考结束之后成绩果然十分优秀,考上了燕都知名理工大学.....大学里的女孩也十分努力自律,她尽可能地报了各种资格考试,拿大大小小的校奖国奖参加各种大企业实习.....她放弃考研直接春招,赶在毕业前上岸入职了现在这所知名大厂...拿到大厂offer那天,女孩跟好朋友们出去聚餐,宴席上她端着冰可乐一饮而尽笑得很开心......
“哇哇哇这简直是我普本生想都不敢想的成就呀...”杨渊心生赞叹的同时又迷惑不解,“目前完全都是一个无比励志的学霸故事,到底从哪里开始出事的?”
小碗的小手虚空一点,空气中浮现一个金光闪闪的小卷轴,他打开其中“上班”标签一栏查阅,回答杨渊:“大概率是遇到了职场问题,这些努力太久的人就像是紧绷的弦,绷到了某个节点一下就断掉了。”
杨渊继续顺着影像看下去,果然,在女孩事业开始有起色,直接被提拔为A6档小领导的时候,所有的事情开始急转直下——
“你们部门这个月又低大盘了,经理的意思是让你把那些数据不太好的人都清一清,连累整组排名不太好,一发薪你们提点都低了。”
“杨姐她们几个马上就35了,而且还是初创员工,现在裁了人家不太好吧...”
“年龄不是借口,要是自己本事强不早出去创业了?公司也不是不给他们老人机会,之前那个XX和XX从我们高标学院走的,拿了好几笔融资呢!这些人赖在这儿混底薪,被开都是迟早的事情,你赶紧的吧,省得领导主动交代到我们头上.....”
“杨姐很努力了,她也不是能力不行,”女孩忍不住开口辩解,“现在这个项目不受重视了,上头分给他们这个组的都是一些非标数据,根本没法获客,她们忙活了好几天都没有成交单。”
“你跟我在这儿废什么话呢?!”叼着烟的小头目一下子很不耐烦,“你能帮她们扛业绩还是给她们分成啊?”他看着女孩呆滞的表情,语气忽然一下又软下来,“现在整个行业都不好做,没准咱们部门哪天重组了都被砍了呢。到时候别说他们,咱们留不留得住都不一定。你快点的,跟他们聊聊,看看有没有自己主动走的。”
几天之后,群里的若干ID一个又一个被清除了,忙活到深夜,女孩转头看着一层空荡荡的工位,表情凝重地离开了公司。
回家路上,她握着手里的手机,点开微信对话框想要输入点什么,最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
她到家打开自己出租屋的门,想要脱鞋进屋,躺下休息片刻,这时,手机忽然收到了一条微信:
“感谢小王你帮我们说话,姐都知道啦!有空请你吃饭!(爱心)(笑脸)”
兜帽女孩看完了信息之后,呆愣了很久不能出声。整个人被愧疚和惴惴不安淹没。她第一次对第二天的工作产生了一种深刻的恐惧和绝望,她害怕起床,害怕去工位,害怕找同事谈话,害怕看到他们紧张又失落还可能有愤恨的表情。她甚至开始想象,这些人走之后会不会一起聚餐聊天,他们会怎么说我?
又过了一些日子,女孩不想去上班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了。她每天都在浑身酸痛中起床,坐在工位里听到别人交流工作或者手机软件响起来的这些瞬间都会忽然感觉想吐,外界的声音对她来说越来越刺耳难耐,晚上写字楼的光线也忽然亮得刺眼。她每天戴着耳机工作,戴着兜帽走路,然后回家就躺倒在床上机械式地刷手机,熬到心脏开始疼才能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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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渊看完了全部故事也是呆愣了许久,她这等职场小虾米,从来都只有被开除,不可能有开除别人的份。不过这个女孩子真的是同情心好强好强,容易把别人的遭遇都算成自己的过错,这样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杨渊伸出自己的史莱姆手,捏着小盘可爱的果冻脸:“这个魂儿要怎么补好,现在快点告诉我吧!”
“用...你..的..心...去体会....嘛...”小盘被捏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拼魂,需要找到魂魄中缺失的具体东西,还有拼补的材料...”她把自己的脸从杨渊手里抢过来,又不知从哪里掏出来另一个司梦翁给杨渊的那种小瓶,然后手指伸进瓶口发出吱吱咯咯的声音。
小盘成功地勾出几丝像散棉花糖一样虚浮的灵魂碎片,这些丝缕在空中几不可见,只是视角变换时可以看到些许光芒闪过。
“这里都是师父在雾野收集来的碎魂,修补时我们看一看有没有可用的。但是这样微微碎裂的魂,不一定非要用什么东西补好,可以先来给她造梦。梦境里自然会出现自行修补的动力了。师父说,凡人在入梦时分魂灵可以打破阴阳界限,恢复起来会比平时快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