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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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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的甜香还缠在教室的空气里——第一排女生的书包侧袋露着从家里带来的软糖,透明糖纸裹着暖黄的糖芯,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桌角压着张没贴完的生肖剪纸,剪刀剪过的边缘翘着毛边,还沾着点红色彩纸碎屑;后排绿萝的新叶沾着窗缝漏进的阳光,叶尖垂着颗小水珠,风一吹就轻轻晃,把影子投在作业本上;连黑板边的粉笔盒里,都混着两根裹着大红纸的新年铅笔,纸角被指尖蹭得发卷,露出半截银白笔杆。
徐茹昇指尖还留着帮堂弟徐知韫搬行李的触感,那小子攥着她的校服衣角,指节捏得发白,仰着头问:“姐,住宿舍好玩吗?” 此刻她坐在教室第一列第三排,耳边飘着同学们的叽叽喳喳,连声音都裹着刚开学的雀跃:“新楼真的每层都有热水?听说水龙头是亮闪闪的不锈钢!”“为啥女生不能去住新宿舍楼啊?”最后这句是前排的张琪嘟囔的,尾音带着点委屈,还轻轻踢了踢桌腿。
讲台前的老谢推着移动黑板,让泛黄的宿舍分配表正对着全班,半截粉笔在黑板槽里“咔嗒”磕了两下,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上。他指腹按在分配表的“女生区”,声音裹着早春的温软,像晒过太阳的棉絮:“以前就一栋两层楼,男生挤一楼,女生占二楼,今年新楼盖好了——男生全搬新楼,咱们女生还住老地方,就不用考虑搬宿舍的麻烦了。”粉笔尖圈出方格时顿了顿,“老楼床位空出不少,重新分配:每个宿舍12个床位,最多住24个人,单个床位可单可双,想搭伴的班会之后跟我报名字。”
徐茹昇无意识地摩挲着新发的语文课本,封面烫金的“春”字还没描红,指尖能触到油墨凸起的纹路。视线越过窗台鼓着的玉兰花苞——花苞裹着浅绿的花萼,像攥着拳头的小拳头,能看见新宿舍楼的红砖墙,墙面刷得亮堂堂,窗户玻璃映着蓝天,门口挂着“新宿舍楼启用”的红横幅,风一吹就哗啦啦响;再看老楼,墙皮掉了好几块,露出里面的灰砖,连风刮过老楼走廊的吱呀声,都比新楼的脆响沉了半拍。
“昇昇。”后桌传来轻得像羽毛的声音,一张折了三道的纸条从椅背缝里递过来,递纸条的指尖沾着薄汗,把纸条边缘捏得起了毛,指节泛着白。徐茹昇回头时,正撞见沈岳礼泛着粉的耳尖——她坐在徐茹昇的后桌,上半身微微前倾,另一只手扣着桌沿,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肩膀绷得发紧,肩胛骨微微凸起;眼神飞快瞟了眼讲台的老谢,又落回徐茹昇手里的课本上,像只怕被惊动的小兽,连呼吸都放轻了。
拆开纸条,铅笔字写得正正方方,笔锋却有点发颤,末尾洇着一小块汗渍,还缀了个小小的“礼”字:“我能和你一起睡吗?(礼)”。徐茹昇转笔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扫过斜前方的王子怡——她正凑在吴美晗耳边说悄悄话,嘴角弯着笑,还把一颗薄荷糖塞进吴美晗嘴里;吴美晗嚼着糖,伸手帮王子怡理了理歪掉的笔袋,指尖碰了碰笔袋上的小熊挂饰,那熟稔的模样,一看就是早就约好同住了,连肩膀都挨着一起晃。
徐茹昇低头,笔尖在纸条空白处轻轻划了两下,写下一行清隽的字,特意把 “她” 字写得轻,墨色淡了些:“她会跟你过来吗?”递回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沈岳礼的指腹 —— 对方的指尖颤了一下,像被烫到,只轻轻蜷了蜷指尖,连耳尖的粉色都深了些,像染了层桃花色。
沈岳礼攥紧纸条,指腹把字迹蹭得模糊了些。她咬着下唇,留下浅浅的牙印,笔尖在纸上顿了四次,每次顿都蹭掉一点纸纤维,才用力写下回复,墨色透了纸背,末尾的问号弯得格外浅,透着股不自信:“她和吴美晗一起住,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递纸条时,胳膊控制不住地轻抖,手还没完全伸过去,眼睛就死死盯着徐茹昇课本上的“春”字,心里发怵“要是说不行,我该怎么办?”“我们还能和以前一样是好朋友吗”
老谢的声音还在前方飘:“新楼每个宿舍都有阳台,晒衣服方便,老楼还得去楼道晾,大家多担待啊!”徐茹昇的纸条就在这时从椅背递来,薄薄一张纸,却让沈岳礼的呼吸漏了半拍。她指尖蹭过被捏软的纸边,小心翼翼拆开,指腹刚碰到字迹,就看清了两个温和的字:“可以。”
像是有团暖糖在心里化了,从心口甜到指尖,沈岳礼的指尖瞬间麻了,连扣着桌沿的手都松了些。她想把纸条按在胸口笑,又怕在班会上太扎眼,只好低下头,假装从抽屉里翻出练习册,随便拿了一本练习册,就开始翻翻翻翻,指尖划过页码却没停留,眼神飘着根本没看题,嘴角却翘得压不住,连耳尖都红得快滴血。同桌李晓桐看她这模样,忍着笑,用课本挡着半边脸,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小声嘀咕:“瞧你那傻样,我就说昇昇早就不生你的气了”沈岳礼没抬头,只飞快点头,把练习册翻得“哗啦”响。
班会结束后,徐茹昇拿着宿舍意向表去了办公室。老谢的办公桌上放着杯冒着热气的菊花茶,他接过表时,眼睛扫过“沈岳礼”三个字,忽然笑了,打趣道:“你俩终于和好啦?”徐茹昇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纸边点了点,笑着回:“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的呀。”“这就对了嘛。” 老谢端起茶杯抿了口,热气模糊了眼镜片,“好朋友哪有不磕磕碰碰的,连我们的舌头和牙齿有时候都会打架,是不是?” 徐茹昇弯着眼睛点头,声音软了些:“是是是,听君一席话如读万卷书,我回教室啦,老师您继续喝茶。”
这话刚落,办公室门口就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沈岳礼抱着一摞寒假作业站在门口,耳朵尖悄悄红了,刚才的对话全听进了心里,攥着作业本边缘的手指轻轻蜷了蜷。徐茹昇转身出门时,正好和她撞个正着,两人的目光碰了碰,徐茹昇的眼尾弯了弯,递去一个浅笑;沈岳礼也跟着笑,嘴角翘得比刚才还高,连抱着作业的胳膊都放松了些。
没过多久,老谢就整理好宿舍床位,把打印好的宿舍表贴在了教室后墙的通知角。表格上 “304 宿舍” 那栏,“徐茹昇” 和 “沈岳礼” 的名字挨在一起,墨色清晰。窗外的风卷着玉兰花苞晃,花苞又鼓了些,像要撑开花萼;老楼走廊传来男生搬行李的哐当声,还混着几句笑:“这床板比老楼的平多了!” 阳光慢慢移到课本上,刚好照在没描红的 “春” 字上,暖得刚好,连空气里都飘着点期待的甜。
男生们的行李箱滚轮声终于消失在楼梯拐角,老宿舍楼的水泥地还留着几道浅淡的拖痕,阳台晾衣绳上那件忘了收的蓝色球衣,被风掀得轻轻晃。徐茹昇刚把沈岳礼的帆布包往床位上放,就被拉链里掉出的毛绒挂件绊了手——是去年校庆她们一起抓的兔子玩偶,耳朵还沾着点当时的彩带碎屑。
“小心别摔着!” 李晓桐抱着一摞书从门外进来,额角沁着薄汗,见徐茹昇正蹲在地上捡挂件,故意把书往她面前一放,“我说这行李是把整个衣柜都搬来了吧?沈岳礼那箱书,我刚才抱得胳膊都酸了。”
沈岳礼正认真铺床单,闻言回头笑,发梢蹭过肩膀对着李晓桐说:“里面有《小王子》,寒假你不是说想看吗,我给你带来了。” 说着伸手把徐茹昇拉起来,指腹无意蹭到她手腕上的红绳 —— 那是三人去年一起编的,绳结早就松了,徐茹昇却一直没拆。
徐茹昇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反手挽住李晓桐的胳膊:“你看完,记得给我看。” 两人闹着往宿舍外边走,沈岳礼在后面追着递矿泉水:“剩下的行李我自己来搬吧,你俩休息休息”
阳光从窗户斜切进来,把三人的影子叠在地板上。徐茹昇擦抽屉时哼起小王子的歌,沈岳礼跟着轻轻和,李晓桐手忙脚乱地叠衣服,把沈岳礼的衬衫叠反了,惹得三人笑作一团。走廊里偶尔传来其他宿舍的搬东西声,可这小小的空间里,满是久违的、暖融融的热闹。
直到深夜,熄灯后的宿舍只剩下窗外路灯透进来的微光,还有上铺同学轻轻的呼吸声。徐茹昇躺在里侧,眼睛盯着上铺床板模糊的纹路,翻来覆去睡不着——新床位的床垫还没习惯,更重要的是,身边躺着的沈岳礼,呼吸声轻得像羽毛。
她悄悄往外侧转了点身,刚碰到被子边缘,就听见身边人轻轻动了动。借着窗帘缝漏进来的月光,她看见沈岳礼也睁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怎么了?睡不着?”沈岳礼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飞了空气里的尘埃,只有两人能听见。
徐茹昇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轻轻的 “嗯”,又怕她看不清,伸手比了个 “对” 的手势。
身边人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沈岳礼从枕头下摸出个东西,又轻轻按了一下——一道淡绿色的微光突然在黑暗里亮起,是支荧光笔,笔杆上还贴着小小的兔子贴纸。她又摸出个软皮本,纸页蹭过床单,发出极轻的声响。
“那我们聊会儿天吧。” 沈岳礼把本子和笔递过来,指尖碰到徐茹昇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
“我怕吵到她们。” 徐茹昇看着上铺垂下来的床帘,嘴型轻轻动着。
沈岳礼把本子翻到空白页,用荧光笔在上面写:“没关系,我们用这个聊。” 字迹清清爽爽的,透着认真。
徐茹昇忍不住笑了,借着微光给她比了个大大的大拇指,指腹还蹭到了本子边缘。沈岳礼看着她的动作,嘴角也弯起来,笔尖在纸上慢慢移动,淡绿色的字迹在黑暗里慢慢显出来:“昇昇,上次的事对不起。”
徐茹昇的笑顿住了,她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在下面写:“什么事呀?” 笔尖划过纸页,发出极轻的 “沙沙” 声。
“上学期你被她们孤立的时候,我没有站你这边。” 沈岳礼的字写得比刚才用力,笔尖都有点倾斜,“看着你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教室,我却不敢跟你走太近…… 我很对不起你。”
徐茹昇看着那行字,心里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她想起上学期初秋的早晨,自己抱着书在走廊里遇见沈岳礼,对方却被同学拉着快步走开的样子。可那些委屈早就随着后来和解的沈岳礼悄悄塞给她的热牛奶、替她占的图书馆座位、和不知情的同学解释事情原委,慢慢散了。
她低头在本子上写,字迹比刚才轻快:“噢,这事呀!你不说我都忘了。没关系啦,你现在不是还跟我一起搬宿舍、一起睡觉嘛 —— 咱们还是好朋友呀。” 写完还画了个歪歪的笑脸,荧光笔的光把笑脸染得软软的。
沈岳礼看着那个笑脸,眼眶突然有点热,又写:“昇昇,我以后会永远站在你这边,再也不让你受委屈。”这次的字迹很稳,透着一股认真劲儿。
徐茹昇看着那行字,忍不住凑到沈岳礼耳边,用气音说:“好的,你是我大哥哈哈哈哈!受小弟一拜!”说完还轻轻拱了拱她的胳膊。
沈岳礼被她逗笑,却故意板起脸,在本子上写:“我认真的。” 还画了个严肃的表情。徐茹昇看着那个表情,笑得肩膀轻轻抖,在下面写:“好好好,我知道啦!你别放心上啦,都过去啦。”
“嗯好,我会说到做到的。” 沈岳礼写完,把荧光笔帽轻轻扣上。
徐茹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双手合十放在脸边,做了个睡觉的手势,本子上的字也带着困意:“好啦,我困啦,快睡吧。”
沈岳礼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青影,在本子上写:“好的,晚安,美梦。”
徐茹昇没再写字,而是轻轻侧过身,凑近沈岳礼的耳朵,声音轻得像棉花:“晚安。” 说完就把脸埋进枕头里,呼吸慢慢变得平稳。
沈岳礼还维持着侧躺的姿势,能感觉到耳边残留的温热气息。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指尖传来发烫的温度 —— 从耳根到耳尖,都变成了浅浅的粉色。她轻轻把本子和笔放回枕头下,然后慢慢躺下,侧着身对着徐茹昇的后背,手指小心翼翼地搭在床边,生怕碰到她。
窗外的路灯还亮着,月光透过窗帘缝,在地板上投出一道细细的光。宿舍里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安静得能听见彼此心脏轻轻跳动的声音,暖融融的,像揣着一颗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