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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春闱初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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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十,天刚破晓,州府贡院外已聚起黑压压的人群。沈砚之穿着母亲连夜浆洗浆挺的青布儒衫,腰间系着外祖送的墨玉佩——那是林仲文年轻时赶考的旧物,玉上磨出的包浆,浸着两代读书人的期许。
“莫慌,就像在家做功课那样,仔细审题,字迹写工整。”林仲文攥着他的手腕,指腹因常年握笔布满老茧,力道却稳得很。老人身后,母亲苏氏眼圈微红,手里捧着温热的莲子羹,反复叮嘱:“考完别乱跑,你二舅在街口茶铺等你,羹趁热喝,润润嗓子。”身旁的大舅也凑上来,塞给他一包提神的薄荷糖,拍着他的肩说“大舅舅看好你”,话语里满是沉甸甸的期盼。
沈砚之一一应下,将莲子羹一饮而尽,甜意顺着喉咙滑进心里,却又被一丝深切的牵挂牵起——楚昭。
“考生入场!”贡院的梆子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沈砚之深吸一口气,转身向家人拱了拱手,转身汇入考生的人流。踏入贡院大门的那一刻,他下意识摸了摸怀中贴身藏着的毛笔——那是楚昭留下的,木质的触感让他慢慢平静下来。
号房狭小逼仄,一张木板床,一张矮桌,便是全部陈设。沈砚之刚坐下,就有差役送来考卷和笔墨。展开考卷,第一道题是“君子不器”的论述,第二道则是关于地方农桑发展的策问。看到策问时,他眼中一亮——这些日子在县衙整理文书,他看过太多关于农桑的案卷,连各地的亩产、灌溉难题都了如指掌。
他先磨墨定气,这磨墨的力道与节奏,是他备考时练出的功夫——每日天不亮就起身磨墨,直到手腕酸麻才停,说是“磨墨即磨心”,能让浮躁的思绪沉下来。此刻笔尖落纸,脑海中不仅浮现出《论语》中的注解,更清晰地闪过那些贴在墙上的策论批注,他提笔写下“君子之器,当兼济天下,而非困于书斋。若只通经义,不明民情,与朽木何异?”开篇立论,随后引经据典,又将小册里记的农桑细节融入其中,列举本地“春旱缺灌致亩产减半”“赋税不均使农心涣散”的弊病,提出“兴修水利以固根本,轻徭薄赋以励农心”的对策,字迹工整有力,一气呵成。
写到中途,手腕发酸,他停下笔揉了揉,目光落在窗外的天空上。恍惚间,他仿佛看到楚昭站在门口朝他笑。他握紧笔杆,指节泛白,心中默念:楚昭,你说回京料理家事,我已朝着你的方向努力,等我考中童生,进了府学,便有底气去寻你。这份执念,化作源源不断的力气,支撑着他将剩下的题目一一答完,甚至在卷末附上了一份简易的水利规划图,比旁人多了几分实务考量。
交卷那日,家人早已在贡院外等候。看到他出来,苏氏第一时间迎上去,摸了摸他的脸:“瘦了,也黑了。”林仲文虽没多问,却一直盯着他的神色,直到沈砚之说“发挥得不错”,老人紧绷的嘴角才终于松了些。
放榜的日子来得又快又慢。那天清晨,沈砚之跟着外祖和大舅、二舅挤在贡院外墙下,榜单前人头攒动,叫好声和叹息声此起彼伏。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顺着榜单一行行往下扫——榜首、榜眼,都不是他的名字。苏氏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林仲文也皱起了眉。
就在这时,沈砚之的目光定格在第三的位置上——“沈砚之”三个墨字,清晰地印在榜单上。他愣了愣,随即狂喜涌上心头,转身抱住外祖:“外祖,我中了!第三名!”
林仲文先是一怔,随即老泪纵横,拍着他的背说“好小子,好小子”。沈氏捂住嘴,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大舅二舅更是高声欢呼,引来周围人的侧目。沈砚之抬手摸了摸怀中的玉佩,冰凉的玉温与掌心的热意交融,阳光洒在他脸上,温暖而明亮。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有了童生的名分,进了府学,他不仅能在这个时代立足,更能早日攒够底气,去找回京的楚昭。